93 謝幕
學生時代最艱難的日子, 大概就是高考前的這段時光。
就像被隔離到正常的生活之外,一切人事物都變得敏感和緊張。
又像被困進無形的牢,沉悶、恐慌和迷茫此起彼伏的相繼迸發。
直到考試的這天終于來臨。
臨進考場前, 苑陽突然接到了夏未央的電話。
夏未央一開口, 聲音有明顯的遲疑。
“苑陽……”
苑陽以為有下一句,等了一會兒, 夏未央卻始終都沒再吱聲。
他隐隐有些不安,“媽?怎麽了?”
“沒, 沒什麽。”夏未央這才吞吞吐吐的接上, “那個, 你好好考,別緊張。”
“嗯。”苑陽應一聲,直覺裏的不安還是沒能放下, 老媽說話向來言簡意赅,從沒像今天這樣猶疑過。
“媽,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苑陽追問一句。
“沒什麽。”夏未央好像躲遠電話嘆了聲氣,卻還是被苑陽聽到了。
苑陽疑惑的皺了眉, “媽,到底怎麽了?”
“真沒事,媽就是想你了。”夏未央直白一句, 又說:“一定要考上啊苑陽。”
一句媽想你了,讓苑陽心裏一陣堵,他等這句話,等了将近三年。
夏未央沒再說別的, 只是又叮囑他,讓他考完後,抽時間回家看看。
挂斷電話,苑陽有些發呆。
梁越安慰的在他背上拍了拍,“苑陽,等拿到錄取通知書,帶回家讓你媽好好看看。”
“我有點兒緊張。”苑陽攥了攥拳,看向梁越,“感覺壓力好大。”
梁越沖他燦爛的一笑,“看我,苑陽,看着我的臉。”
苑陽看向梁越臉上自信滿滿的笑容,想起的卻是梁越那戰無不勝的逆天成績。
“梁越,我知道你沒壓力,你随便填填卷子就能拿高分。”
“放屁,”梁越噗嗤一笑,牽住苑陽的手,“我是想告訴你,苑陽你沒問題,別忘了,你曾經也是第一名!”
第一名麽?對第一名!
3000米他跑了個第一名,集訓班他也是第一名。
這些他通過努力拼搏出來的第一名,足以讓他恢複該有的自信和驕傲。
畢竟他為了高考,也做出了同樣的努力。
苑陽心裏痛快了不少,梁越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用最适合他的鼓勵方式,來激他一把。
這是最後的一場仗,勝利至關重要,他必須要贏。
苑陽給自己鼓足了勇氣,然而真正踏入考場,那一排排嚴肅的課桌,還是讓他捏了一把冷汗。
這種跟上刑場差不多的氣氛,讓人不自覺心驚肉跳,一言不發的監考老師看起來都像劊子手。
苑陽指尖搓了搓胸前的準考證,望着寸照上笑容自信的臉,好像沒見過似的陌生。
還是像這樣笑起來好看吧?放松放松,沒什麽大不了!
苑陽活動臉部肌肉,勉強扯出一個微笑。
考卷一張張的發下來,仿佛一張張生死判決書,很快就摁在了自己課桌上。
喏!你無罪釋放,或者你無期徒刑!
苑陽盯着課桌上鋪開的卷子,強行趕走所有的胡思亂想,先從頭到尾掃了一遍。
掃完後,苑陽心裏的緊張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卻是陣陣泛酸,酸的他差點兒哭出來。
這些題裏,竟有大部分,都是梁越反複給他講過的重點。
苑陽,這道題這樣解……
苑陽,記住這道題的答案……
苑陽,這道題一定要背過……
那些場景歷歷在目,梁越專注認真的表情,獨特的講題方式,一直到現在,都連同那些答案,深深的刻在苑陽的腦海裏。
苑陽看到了希望,心中的自信越發明朗。
在周邊靜的只能聽到唰唰答題聲的氛圍裏,他捏緊筆,飛快的填寫着答案。
藝術班的考分對于梁越來說,的确是輕而易舉。
但在這高考的考場上,他知道大意不得。
微鎖着眉,目光爍亮的梁越,一手指着題,一手執筆,在考卷上流利的填寫着答案。
再沒有什麽困難可以難倒他,跨過高考這道坎,正式推開南英美院的大門。
他和他的苑陽,就可以振翅同飛了。
梁越仿佛已經看到了他們的未來,一片值得驕傲的光明和榮耀。
時間過去的飛快,苑陽走出考場的時候,太陽已經西斜。
梁越早就在外面等着他,背靠欄杆微仰着頭,夕陽照射下逆了半身的金光,被夏風撩起的柔軟發絲精神的朝上飛起。
苑陽站定在原地,盯着這樣的梁越,發了呆。
他第一次認真看梁越的時候,梁越就是這個樣子。
現在雖然沒背書包也沒騎死飛,但周身朝氣蓬勃的氣質,讓苑陽恍然以為時光倒流了。
如果那時沒有遇見梁越,他真的不敢想象,這場高考,他會以什麽樣的狀态進去,又會什麽樣的狀态出來。
反正,不會像現在這樣,自信的感覺一身輕松。
“答的怎麽樣?”
梁越發現他,緊忙迎上來,見他原地不動的愣神,還以為他發揮失常了,梁越頓時一陣緊張。
“苑陽,你還好吧?”
苑陽盯着梁越看了三秒,忽然笑了,“梁越,還記得咱們吞粉筆那次嗎?”
梁越愣了愣,“記得,你考完出來問我,粉筆什麽味兒的。”
“我那樣問你,你是不是立刻就對我沒了信心?”苑陽笑着說。
梁越盯着他的眼睛,分辨不出他話裏隐含的意思,想了想,勾起嘴角無所謂的笑了笑。
“苑陽,其實我這個人,對輸贏從來都不在乎的,輸了也關系,大不了從頭再來。”
“從頭再來?”苑陽一把攬住梁越的肩,摟着他往回走,“先說你考的怎麽樣?”
梁越皺了下眉,苑陽這到底是行還是不行,他看不透了,“我,應該沒問題。”
“那我也沒問題。”苑陽湊到梁越耳朵邊笑着說。
梁越一拳杵在他肩上,“哎操,你他媽又吓唬我,我還以為我要當你的學長了!”
……
苑陽本打算考完就帶着梁越回一趟老家,但李新澤通知他們要準備畢業作品展。
倆人只好暫時打消了回去的念頭,再次回到三中美7班畫室,和同學們一起搞起了創作。
這次的創作,沒有了類別限制,大家任意發揮自己最拿手的。
同學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讨論着創作什麽樣的作品。
苑陽和梁越卻已經胸有成竹。
因為經歷了很多,他倆似乎比別的同學更顯成熟,從裏到外都透露着一份從容。
心境上,由感性上升到理性,理性中又糅雜了情感。
反差性格的良好中和,讓他們的認知也發生了變化。
苑陽經過這一系列事件的重塑,雙眼裏看到的,是對未來的美好期望,心裏感受到的,是幸福和快樂。
所以他一早就想好了要畫什麽。
國畫的意境,是心境的淋漓展現,苑陽早期的作品,充斥滿各種浮躁和不如意。
現在,沉澱下來的他,面對鋪開的一整張宣紙,勾筆點墨,揮灑自如。
皴擦的泥土中,頂出顆顆鮮綠的嫩芽,驕傲的搖擺着稚嫩的葉子,迎接一場朦胧的初春細雨。
下幹上濕的呼應構圖,中間留白,強烈卻又爽快的對比,意蘊天成。
畫末揮筆,苑陽提上一行小字:生機,寫于三中美七班,苑陽。
梁越照舊畫的油畫,畫幅偏大,架在畫架上滿滿一大塊。
畫作中很容易就看出來是誰的五六個少年,抱團似的擁擠一處,目光執着的仰起頭,大張着嘴,像是極盡氣力般的在放肆歌唱。
梁越這次用的不是畫刷,而是刮刀直接刮了滿屏。
粗糙而又原始的質感,更顯得幾個少年未經雕琢般的本真。
各種鮮豔的純色交相碰撞,青春的氣息呼嘯而來,直擊視覺感官。
苑陽走過來,趴在梁越肩上細看,“奶包,你什麽時候給我來幅油畫肖像?”
梁越側臉看他,“本大師不畫半身,裸體的可以考慮。”
“操,你個色包!”苑陽笑着捏了梁越後腰一把。
梁越回手給他一巴掌,笑着說:“最大限度,允許你穿個褲衩!”
倆人一言不合在畫室裏幹起了仗,幹仗的最終結果,苑陽還是心軟的沒能抵禦住梁越的大招,被摁在椅子上咬了幾口。
“不鬧了不鬧了,哎奶包,你這作品取什麽名兒?”苑陽求饒的把話題轉向正事。
梁越笑着放開他,指着作品說:“叫吶喊,痛快或不痛快的時候,玩兒命的吶喊!”
……
普高樓通往藝高樓的走廊裏,貼滿了美7班創作的畢業作品。
就像苑陽和梁越平時在畫室裏的座位一樣,《吶喊》和《生機》竟然也挨在一起。
很多同學圍着這兩幅作品在欣賞,時不時發出稱贊和誇獎。
丁媛媛從這裏路過,站定在苑陽的作品前看了很久。
她手裏攥着一份各大高校的錄取指南,考場上正常發揮的結果,即使成績還沒下來,丁媛媛也已經心中有數。
這份錄取指南上的那所她想報考的大學,會把她帶離南英這座城市。
也就是說,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和苑陽,天各一方。
不過丁媛媛一點兒都不難過,她甚至還很高興。
她喜歡的苑陽,進步了太多,變成了一個真正出色而優秀的人。
而她,也将離開管制教育的父母,踏上屬于她自己的獨立之路。
她和苑陽的默契加油,終于都得到了相應的回報。
散夥飯聽起來真的是不好聽,但實質上又确實是最後的一餐。
李新澤本來讓郝甜召集大家,選個好日子好地方來一場奢華的謝幕大餐。
可郝甜,卻把散夥飯安排在了美7班的畫室。
畫室裏,被這幫美術生布置的特別漂亮,中間擺着一個大蛋糕,看起來就跟婚禮現場似的。
李新澤抱着李晗趕過來的時候,畫室裏卻黑着燈,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李新澤很是納悶,他還以為臨時又換場地了。
走到畫室門口,李新澤疑惑的敲了敲門,還是沒動靜。
“爸爸,哥哥姐姐們呢?”李晗伸着小腦瓜朝窗戶裏瞅。
李新澤朝上抱了抱李晗,“等下啊,爸爸先看看在不在這裏。”
李新澤伸手擰開了門。
忽然,幾束燈光亮起,照着畫室中間的那個大蛋糕,也照亮了他的學生們。
“李老師生日快樂!”大家齊着聲兒的喊了一嗓子。
李新澤愣在門口,他的生活裏,早已沒有了生日這一說,忽然聽到這麽一句,李新澤有些回不過神來。
“今天不是我生日啊。”
郝甜蹦過來,拽住李新澤胳膊,把他和李晗朝蛋糕跟前兒拖。
“李老師,我們知道聯考那天才是你生日,這是給你補過的!”
“熊大!祝你生日快樂!”有個男生不要臉的喊了一句。
全班一愣,沒敢吱聲。
李新澤卻忽然把臉埋在李晗身上,埋了許久才透了口氣,臉上全是沒能及時幹透的淚漬,“謝謝你們。”
終于有人忍不住,哽咽起來,“熊大,我們舍不得你。”
緊接着,很多同學都濕了眼眶。
蛋糕被切成了34份,李晗抱着一大塊吃的滿臉都是花裏胡哨的奶油,瞅着一幫神經病似的哥哥姐姐們在糟踐他爸爸,卻樂的合不攏嘴。
李新澤被學生們揪着衣服,抹的臉上身上全是奶油,哭笑不得的罵了街,“你們這幫兔崽子啊,兔崽子!”
散夥飯變成了過生日,沒有預期的生離死別式的抱頭痛哭,也沒有悲天憫人的感嘆分手。
很歡樂,很別樣,以後想起來,只有開心,沒有悲傷。
酒喝了很多,原本整整齊齊碼在一起的啤酒箱,高的快能夠着屋頂了。
現在卻到處都是東倒西歪的空酒瓶。
苑陽和梁越,頭一次體會到什麽叫愉快的喝醉。
心裏飄飄然,好像站在世界的舞臺上做了主角兒,想要放肆的發瘋。
倆人互相扯着對方的衣服,跑到走廊拐角那個隐蔽的角落裏,不管不顧的親吻起來。
他們在這個地方有過太多次偷偷的親熱,這一次,将是最後一回。
苑陽把手鑽進梁越衣服裏,放肆的撫摸着他膩滑的後背,按捺不住喘息着問:“回家吧?”
梁越同樣呼吸不穩的摟着苑陽的肩,從他頸窩裏撤出來,笑了聲:“走,回家活動去!”
苑陽牽着他的手,朝樓梯口方向走。
路過畫室,最後看一眼那群張牙舞爪耍酒瘋的同學們。
再見了,謝謝你們陪我們的這三年。
倆人回到家,進門連燈都沒開,梁越一把抱起苑陽,就朝卧室裏跑。
“我操,我又變成麻袋了?”苑陽生怕自己掉下去,緊張的摟緊梁越的脖子。
“奶包,商量一下,今天我在上面行不?”
“不公平!”梁越壞笑着說:“一人一炮,我先來!”
“憑什麽你先來?”苑陽不服氣的喊。
“就憑我不要臉。”梁越理直氣壯的說。
可惜,倆人衣服剛剛情緒亢奮的扒扯光,手機鈴聲響了。
梁越騎在苑陽身上,郁悶的啧一聲,“又他媽誰?”
罵完覺得不對勁,這鈴聲不是他的,緊忙從桌上拿過手機遞給苑陽,“快,你媽媽打來的。”
苑陽攥手裏一看,來電顯示還真的夏未央,瞬間皺了眉。
他本打算高考完就回家的,但因為作品展和散夥飯耽誤了幾天。
現在夏未央又打來電話,還是在大晚上,苑陽的擔憂飛快蹿升,家裏一定出了什麽事。
苑陽迅速接聽電話,“媽?”
媽字還沒音落,就聽那邊兒傳來夏未央情緒極其不安的詢問聲:“苑陽,你能回來一趟嗎?”
“能!”苑陽想都不想立刻答應,随即翻身下床,邊撿衣服邊問:“媽,出什麽事了?”
“你回來再跟你說,路上注意安全。”夏未央帶着哭腔說完,電話就挂斷了。
苑陽頓時心急如焚,他老媽一向鎮靜淡定,很少出現這麽情緒失控的時候。
也許是苑濤又闖了禍,也許是別的什麽事,但肯定不會是小事。
“梁越,我回趟家。”苑陽飛快的穿衣服。
“我陪你去。”梁越見苑陽心急火燎的,也跟着他下床,迅速拎起衣服往身上套。
“我自己去就行,你好好在家休息。”苑陽趿上鞋,拎起背包,往回推他。
“不行,我不放心。”梁越也跟着他一起跑出了門。
倆人在路邊攔了一輛車,風馳電掣的趕往苑陽老家。
醉酒的滋味兒經過這麽一番折騰消減了大半兒,但混亂的思緒又讓他們頭疼不已。
生活就是這麽操蛋,摁下個葫蘆又飄起個瓢兒。
但就算再操蛋,臨到頭上,該面對的總歸還是要咬牙去面對。
苑陽頭倚着車窗玻璃,心煩意亂的猜測着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梁越側頭看着他,忽然想起上次他們回去後幹仗的事,到現在還心有餘悸,忍不住叮囑苑陽。
“苑陽,你能不能,不跟你哥幹仗了?”
苑陽轉過臉來看他一眼,淡淡的應了聲:“嗯。”
“我怕你到現在還窩着火要揍你哥。”梁越擔心的皺緊眉,“我不想你再出事。”
“我知道。”苑陽也皺了皺眉,“揍他也是白揍,劃不來。我是想,怎麽能常陪在我媽身邊。”
梁越想了想,忽然說:“苑陽,你把阿姨接南英來吧,反正回頭咱倆都去住校,那房子也是空着。”
苑陽沒吱聲,梁越這個想法雖好,卻不現實。
首先那房子并不屬于梁越,還是屬于他爸媽的,外人去住也不合适。
再者,夏未央也未必願意。
車開的很快,但也蹿了一個多小時才到了家。
苑陽推開車門,跳下車就朝院裏飛奔。
梁越緊跟在他身後。
苑陽一進屋,就看到面色憔悴的夏未央,正沒精打采的坐在一張老舊的椅子上。
“媽?”苑陽喊了她一聲。
夏未央這才猛地擡頭看向苑陽,愣了三秒,忽然撲過來抱住苑陽胳膊,慌亂的說:“苑陽!苑陽你可回來了,兒啊……”
夏未央失控的淚流滿面,哆嗦着再也說不下去了。
苑陽扶着她重新坐回椅子上,掃視屋裏一圈兒,發現家裏只有夏未央一個人。
“媽,出什麽事了?”
随後進屋的梁越看到這種情況,也不插嘴,轉身去倒了杯熱水,放進夏未央手裏。
夏未央抱着水杯自顧自的哭了一會兒,這才擡起頭來,看看苑陽,又看了看梁越,哀嚎一聲:
“我,我沒出息,我把苑天給弄丢了啊!”
苑陽和梁越同時一驚。
梁越雖然沒聽過苑天這個名字,但他猜得出來,這個苑天,一定是上次被他抱過的那個大眼睛的奶娃娃,也就是苑陽的小侄子。
苑陽蹲在夏未央跟前,攥住她顫抖的手,努力克制情緒低聲問:“媽你先別着急,苑天怎麽丢的,丢哪兒了?”
“吃完晚飯,我帶他在街口玩,我看見苑濤追着他說了幾句話,再一回身,小天兒就不見了!”夏未央抹着眼淚說:“前陣子你考試,沒敢跟你說,你哥離婚了,我又把孩子給看丢了,可怎麽辦呀?”
苑陽一陣失神,他沒想到他高考前,苑濤離婚了。
想必當時夏未央心裏難受,才給他打的電話,可為了讓他安心考試,卻什麽都沒說。
現在,她辛辛苦苦一手帶大的小孫子又丢了,難怪夏未央再也堅持不住,崩潰了。
“苑家這是沖撞了什麽?等我死了,哪有臉去見你爸?”夏未央又絕望的哭起來。
苑陽腦子裏也亂成了一鍋粥,該有的判斷力全都斷了線。
幸好,還有個保持着清醒的梁越,他聽明白大概,緊忙問了句:“阿姨,四周圍找過嗎?”
“都找了,街坊鄰居都幫忙找了,哪兒都沒有啊。”夏未央哭着說。
“那報警了嗎?”梁越又問。
夏未央看向梁越,“丢了沒到24小時呢,派出所不給立案呀。”
“沒有的事,別被電視上誤導了!”梁越毫不遲疑的掏出手機,給楊威撥通了電話。
楊威辦事還是靠譜的,沒一會兒功夫,梁越就接到了當地派出所的回執,并迅速派人連夜趕來進行調查。
可公安人員到來後,竟然也一籌莫展。
一個話都說不清楚的小孩子憑空消失,沒有任何線索,這樣丢失的孩子,實在太難找了。
警察做完記錄,安撫幾句就走了,說是回去立案偵查,但估計也就這麽回事了。
夏未央這下更絕望了,也不說話,就是不停的掉眼淚。
苑陽愁的快發瘋了,他現在什麽心思都沒有,就坐在夏未央身邊守着她。
梁越也郁悶的不行,攤上這種事,真的是連安慰都不知道怎麽安慰。
他在屋裏待了會兒,實在待不下去,跑到街上找了家還沒關門的小賣部買了包煙。
買煙的時候,梁越聽到小賣部裏有人在聊天。
“你說苑濤多不是個人,孩子丢了都不說回來看看,夏嬸真是可憐。”
“誰說不是,攤上這麽個敗家子兒也是沒誰了。”
……
梁越點着根煙嘬了兩口,腦子裏清醒了許多,疑問也随着清醒浮現出來。
苑濤知道孩子丢了?
梁越眯起眼睛琢磨了琢磨,忽然意識到什麽,拔腳往回跑。
一進門,梁越揪住苑陽就朝外扯,“跟我出來下。”
苑陽皺眉擡頭看他,他現在不想離開夏未央,“幹嘛?”
“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梁越等不及了,使勁兒朝外拽他。
苑陽只好跟着梁越出了屋,瞅一眼梁越手上夾着的煙,更鬧心了,“梁越,你怎麽又抽煙了?”
梁越沒接他話茬兒,而是壓低聲問:“苑陽,你哥最近有沒有跟你要錢?”
苑陽不解的看向梁越,“沒有,要我也不給他。”
“不是說錢。”梁越把煙咬進嘴裏,轉了轉眼珠,“苑陽,你侄子是被你哥給弄走了吧?”
苑陽一愣,“什麽?”
“我只是猜測。”梁越朝一旁吐出口煙,“孩子都丢這麽久了,你哥竟然不回來看看?”
苑陽冷笑一聲,“苑天從出生他就沒抱過,他就他媽認識錢,根本就不是個人!”
梁越剛想說話,忽然聽到屋裏的夏未央喊了聲:“苑陽,你快來!”
苑陽趕緊跑回屋,梁越也扔了手裏的煙跟着鑽進屋。
夏未央臉上震驚加恐懼的表情很是吓人,一手舉着手機,一手指着屏幕,兩手全都抖個不停。
苑陽緊忙把手機搶過來,撥亮屏幕一看,竟然是條信息。
看清楚信息的內容後,苑陽的手也跟着抖了。
梁越接過手機掃了眼內容,大概是說孩子在他們手裏,想要孩子,拿錢來換。
原本查無線索的兒童走失案,因為這條信息,變成了綁架勒索案。
案件性質發生了改變,但總算人有了下落,只要孩子目前安全,一切都還好說。
梁越再次給楊威打了電話,因為确定了案件的性質,上屬單位的南英市公安局不敢耽擱,立刻派遣刑警下來偵破。
然而,只憑一條信息,卻不足以确定犯罪嫌疑人,唯一肯定是,他們的目的,是為了錢。
梁越越想越覺得這事和苑濤有關,忍不住把苑陽再一次叫到院外,刻意避開了夏未央。
“苑陽,八成你哥幹的,他想騙錢。”梁越深信不疑的說。
苑陽現在也有點兒懷疑苑濤,梁越反複的提醒,苑陽也不再避諱,一五一十把苑濤的情況告訴了警察,包括他們上次回來和瘸子打架的事情。
警察迅速跟局裏取得聯系,瘸子因為以前砍人坐過牢,算是有犯罪前科,所以很容易就調取各項資料。
苑陽現在矛盾的不堪一擊。
他希望不是苑濤,因為他無法接受自己的親哥會做出這麽有悖人性的事。
可他又希望是苑濤,這樣一來,起碼苑天是安全的,不會被撕票。
不會被撕票麽?苑陽一想到苑濤連他都砸成了色盲,他無法想象苑濤的人性底線到底有多低。
梁越卻篤定的認為,一定是苑濤幹的。
是苑濤故意引開夏未央,然後讓人趁機抱走了苑天,并以此要挾夏未央給錢。
事實證明,梁越的聰明還是很有用的。
警察依據瘸子的資料順藤摸瓜,很快就在一處賭博點堵住了他們。
幸運的是,苑天果然在那裏。
意外的是,警察還在那裏查出了不少毒品。
瘸子和苑濤都被抓住帶走了。
夏未央緊緊的抱着吓得哇哇大哭的苑天,自己也後怕的泣不成聲。
苑陽在一旁擁着她們兩個,“媽,咱們回家。”
梁越跟在他們身後,望着三人的背影,放心的笑了笑。
兩天後。
“楊威說,你哥這個,怎麽也得判個十年八年的。”
梁越微皺着眉,瞅着院裏一棵粗大的泡桐樹,下意識的從衣兜裏摸出根煙,剛想點上。
“你這煙,是真有瘾了?”
苑陽側臉看了他一眼,“以後再親你,棉花糖味兒沒了,就剩下煙味兒了。”
梁越笑了笑,把煙又塞了回去,“苑陽,你不難受?”
“不難受。”苑陽仰頭望了望頭頂的藍天白雲,笑了聲說:“判就判吧。”
“哎,小天兒別亂跑,小心摔着!”
夏未央的一聲喊并不起作用,奶裏奶氣的小瓷娃娃從屋裏跑出來,瞪着一雙懵懂的大眼兒,盯着站在院裏的苑陽和梁越。
苑陽扯起嘴角朝苑天笑了笑,“叫叔叔!”
梁越卻蹲下身去,朝他勾了勾手指頭,“小不點兒,過來。”
“爸爸!”苑天舉着根軟萌的小手指,指了指苑陽,一激動差點兒一屁股坐在地上。
從屋裏出來的夏未央趕緊把他扶穩,“傻天兒,那不是爸爸,那是叔叔。”
小不點兒眨眨大眼睛,轉手又指向梁越,“爸爸!”
“那也不是爸爸,那個也是叔叔。”
夏未央無奈的笑着,把他抱起來端在胳膊上,看向苑陽和梁越,“你倆總在院裏幹嘛,進屋坐呀。”
梁越一進屋,就湊到夏未央跟前兒,撥了撥苑天的小臉蛋,“小不點兒,樂一個。”
這家夥長的太可愛了,活脫脫一個奶號級別的小苑陽。
夏未央指了指屋裏的水壺,“苑陽,給梁越倒水喝啊。”
苑陽轉身去倒水,這邊小苑天倒折騰開了,在夏未央懷裏一縱一縱的,非要下來。
夏未央弄不動他,只好把他放在地上。
小苑天一着地,直接抱住了梁越的腿,又一聲奶裏奶氣的,“爸爸!”
梁越笑的不行,這才剛高中畢業,就直接當爸爸了?
他蹲下身想把苑天抱起來,苑天卻指了指屋外,拽着梁越的褲管朝外扯,大概是想讓梁越帶他出去玩兒。
梁越伸出根食指,被苑天的小手攥的緊緊的,大的領着小的出了門。
有人給夏未央看孩子了,她難得抽出空來收拾收拾雜亂的屋子,就從桌上拾起快抹布,到處擦拭着。
“苑陽,媽還沒來得及問你,你考的怎麽樣?”
“還行,媽我來吧,你歇會兒。”苑陽從她手裏拿過抹布,幫她收拾着。
夏未央欲言又止幾次,終是沒忍住,低聲說了句:“苑濤,算是完了。”
苑陽頓了頓,又繼續收拾起來,“媽,給他勞教幾年,沒準能改過來。”
“哎……”夏未央心裏一酸,“話是這麽說,我這心裏還是不好受。”
說完,夏未央擡手抹了把眼淚,又說:“好好的一個家,以後就剩下我和苑天了。”
“媽。”苑陽皺了眉,走到夏未央跟前,幫她抹了抹眼淚。
“還有我呢,等我大學畢業找到工作,你和苑天就跟我過。”
“那不行,你早晚也得結婚要孩子,不合适。”夏未央朝屋外看了看。
苑陽也随她一起朝外瞅。
苑天圍着院裏的泡桐樹轉了兩圈兒,站在樹根下,小手抓着褲腰朝下扯。
扯了幾下扯不動,扭頭瞅着梁越,“爸爸!”
梁越不明白他這是要幹嘛,笑着問他,“你要幹嘛?”
苑天有點兒着急,伸手抓了把褲裆裏的小雞雞,憋了半天,憋出一個字兒,“尿。”
哦,原來是想讓梁越幫他脫褲子。
梁越笑得不行,蹲在他身後,一手扶着他肩,一手幫他把褲子抻下來一截兒。
苑天撅着個小雞雞,朝樹根兒滋了泡尿,尿完還想上去踩一腳,梁越趕緊給他抱起來挪去一邊兒。
真他媽皮啊,不僅模樣長得像苑陽,就連脾氣和這壞勁兒都跟苑陽一個德行,甩尿還帶占地盤兒的!
苑陽看出梁越還挺喜歡苑天的,笑着跟夏未央說:“都跟着我,我都養。”
夏未央窩心的一笑,“苑陽,你真是長大了,越來越像你爸了。”
外面的溫度越來越高,苑陽怕把梁越和苑天曬着,從屋裏出來,“梁越,外面熱,回屋裏吧。”
“哎。”梁越應一聲,拎起苑天抱在懷裏走到苑陽跟前兒。
“奶包,你挺适合看孩子。”苑陽壓低聲說一句,忍不住笑了起來。
梁越好笑的擡眼瞅他,“你幾個意思?”
苑陽擡手捏了下梁越的臉,“你看你跟夏乖能玩到一起,跟苑天也能玩到一起,所以我就這一個意思。”
梁越笑了一聲,“苑天這名字取的不好,怨天怨地,回頭托楊威他爸,換個名字吧。”
“那你給取一個?”苑陽笑着看他。
“我想想。”梁越眯起眼睛想了想,“叫明佑吧,苑明佑。”
“日月護佑?行,我真是越來越服你了。”苑陽笑着,手搭在梁越肩上,攬着他和孩子進了屋。
盛夏的明媚與熱情像是一種別樣的宣告,每一條到來的好消息,都讓人興奮和激動。
首先是楊威考上了司法軍校,郝甜選了軍校附近的美院,倆人正式宣布了戀愛關系。
其次是白冰泓進了戲劇學院,丁媛媛和陳醉考上了同一所名牌大學,結了個伴,遠走他鄉。
陳醒發來了信息,他和李非在新的城市站住了腳,正在籌備新的樂隊,打算向娛樂圈進軍。
而苑陽和梁越,也終于等到了南英美院的錄取通知書,還有他們的新導師,嚴峻和林沐抛來的分系橄榄枝。
倆人又在入學前,合夥以需要有人照顧家為理由,把夏未央和苑明佑接去了南英市居住。
長久的熱鬧換來一時的聚散,然而他們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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