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chapter10

林景衡的步伐不急不緩,正好能讓顧即跟上,于是顧即亦步亦趨的走在他身邊,時不時打量他的側臉,欲言又止。

林景衡回過頭來看他一眼,他瞬間又假裝成什麽事情都沒有把目光移開。

“想說什麽?”

“嗯?”顧即一愣。

林景衡不說話了。

顧即踢着路邊的小石子,很想問為什麽昨天不和他在一起,今天又要和他一起走了,但他不敢問,他怕問了以後林景衡以後都不跟他一起走了,所以他只是撓着頭說了句,“沒啊,就是覺得蠻熱的。”

現在雖然已經四點多了,但太陽也才剛準備落山,地面還有烘烤蒸騰起來的熱氣,熏得人暈乎乎的。

顧即只是随口一句扯話,雖然他确實蠻熱的,但也只是找個借口想搪塞過去,沒想到林景衡突然停住腳步,然後從背後拉開書包,抽出一把傘。

他看着林景衡把傘打開,将灑下來的日光都隔絕了。

傘是天藍色的,比天還要明豔,林景衡就站在傘的陰暗處裏,看着他,眼神口氣都是淡的,“過來。”

顧即還站在陽光裏,額頭上有着一層薄薄的汗,他覺得眼前的景象好像有點模糊,又很清晰一般印入了他的心裏,他沒動,林景衡像是因為自己的好意不被人待見一樣,皺了皺眉頭表現了自己的不滿。

這時顧即才回過神來,臉上露出一個受寵若驚的笑容,然後一灰溜鑽進了林景衡的傘下,沖着林景衡傻樂,“你怎麽有傘不打啊?”

“我不熱。”

“太陽很烈。”

“你怎麽不打?”

“我沒有傘啊。”

兩個人往前走着,小小的身體在夕陽的投射下拉出長長的影子,影子上方一朵巨大的蘑菇傘,把兩個人都籠罩起來,仿佛這片天地只屬于他們。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到了紅秀路,顧即驚奇的發現,原來林景衡才不是冷冰冰的木頭人,他的話雖然很少,但今天講的比上一次一起走路的時候多了很多。

這是一個好兆頭,顧即覺得兩個人現在勉勉強強應該能算朋友,只有朋友才會一起回家。

“那個,”顧即喊住走出幾步的林景衡,突然有些緊張,林景衡回過頭來疑惑的看着他,他鼓起勇氣咬牙道,“我們明天還一塊回家嗎?”

他明顯看到林景衡猶豫了一下,頓時就像被丢進了開水裏,整個人滾得發燙,他為自己的厚臉皮和不自量力而羞愧。

“行。”

和前天一模一樣的字詞和語調,說完林景衡就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眨巴着眼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聽的顧即。

林景衡又和他一起回家了?顧即在原地愣了一會兒,被這巨大的好消息打到欣喜若狂,壓抑着想要叫出來的沖動,蹦蹦跳跳往樓上跑,心裏想的念的都是林景衡要和他一起回家。

他已經管不了明天放學會是怎麽樣了,至少林景衡又給他希望,只要有希望,他就不會是孤零零一個人。

那天晚上他做了個很好的夢,夢裏林景衡無論何時都一直站在他的身邊,雖然很多時候都是他在後面追着林景衡,但林景衡永遠和他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不至于他追得上也不至于他看不到。

他追得有點辛苦,卻不願意停下腳步,第二天起床的時候,額頭背後都是汗,應該是在夢裏奔跑得久了,連感覺都這麽真實起來。

顧即開始期待放學,期待和林景衡一走回家的那短短二十多分鐘,林景衡會打着傘,把他籠在陰暗裏,很多時候是他說話,林景衡聽着,偶爾也發出兩聲疑問,然後他又滔滔不絕的說下去。

林景衡轉學将近半個月,在班裏的人氣越來越高,直到今天,顧即聽到有人約林景衡一起回家的聲音,他忍不住緊張起來,幸好林景衡只是笑着說了句我有伴了就婉拒了約他一起回家的同學。

那是同學們還不知道林景衡口中的伴就是顧即,顧即有點擔心,如果同學們知道林景衡和自己走卻不和他們走,會不會刁難林景衡。

他竟然有點自私的想,如果林景衡因此被刁難了,那麽往後就剩他們兩個人相依為命,林景衡只能和自己走了。

當然,這樣的想法在顧即腦海裏未能存活多久,因為他擔心的事情很快就發生在了那天放學後。

和往常一樣,林景衡一出教室門,顧即就屁兒樂颠的追上去,直到學校門口才和林景衡會面——這樣能減少遇到班裏同學的幾率。

但減少不代表永遠不被遇見。

顧即仰着臉跑上去,終于站定在了林景衡身邊,然後傻樂,“我們走吧。”

林景衡還是不冷不淡的樣子,颔首然後前行。

“今天老師布置的數學題你會做嗎?”

“還沒有看。”

“我覺得挺難的,不知道做不做得出來,如果做不出來,你明天能借我看看嗎?”顧即期待的看着林景衡。

這是他第一次向林景衡提出朋友間的要求,其實他以前有很多題不會做,夏夏數學爛得要命就不說了,他沒人幫忙,基本都是亂七八糟寫了個答案就交上去。

幸運的是,可能老師也不喜歡他,所以從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沒有被請到辦公室去喝過茶。

林景衡打着傘,從顧即的角度看過去,他的側臉隐在軟關裏,顯得比平時要柔和很多,他先是抿了下嘴,顧即知道他要開口說話,激動的瞪着眼。

可他終究沒有等到林景衡的一個行字,這時候,一道驚天雷一般的聲音從巷角竄出來,“喲,回家呢?”

顧即猛的一吓,是甘小雨。

顧即臉色立馬白了下來,看着甘小雨不說話,林景衡可能是沒有遇見過半路被人截住的事情,此時只是頓了腳步,微微斂着那張稚氣的臉站在原地。

甘小雨身後還有班裏幾個男生,都是很熟悉的面孔,此時像雄赳赳的公雞挺着胸膛,仿佛自己在幹什麽大事情。

甘小雨首當其沖,虎頭虎腦的,看起來真像《小叮當》裏面的胖虎,他在顧即和林景衡身上轉了一圈,呵呵笑道,“景衡,你剛轉學來,不知道這個髒東西的事情,你別和他走太近。”

髒東西,是這個十歲的孩子能對顧即最惡毒的語言攻擊,可顧即聽了那麽多次,心還是狠狠的被人捏了一下。

林景衡皺了下眉頭,把傘給收了,夕陽重新落下來,不一會就熱了,可顧即覺得林景衡轉過來看他的目光比日花還要熱,滾燙滾燙的,讓他無地自容。

顧即被欺負慣了,可任何人都有自尊心,特別是在自己新交的小夥伴面前,更是不願意示弱,所以反抗過知道無果的顧即今天竟然又嘗試着反抗。

他就像只渾身是刺的小刺猬,要把甘小雨紮出個洞,“我不是髒東西,你亂說,亂說。”

甘小雨似是不相信他的反擊,瞪大眼睛看他,“你就是髒東西,你就是。”

小孩子總是通過一再強調來堅定自己的立場,因為除此之外,他們不知道怎樣才能更深的攻擊對方。

林景衡似厭惡了這樣幼稚而單調的對白,淡淡掃了顧即和甘小雨一眼,說,“我要回家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攔着我回家的路,顧即當場像被這句話狠狠扇了一個巴掌,他不明白,朋友不是應該站在他這邊嗎,為什麽林景衡會對此不管不顧。

沒等他想明白,林景衡已經退了兩步,重新打開傘,現在傘裏只有他一個人了,他拍了拍校服上的灰,然後像再也不想看他們一眼,邁開他那兩條小樹苗一樣的腿,繞過顧即,繞過甘小雨那堆人,揚長而去。

顧即又是看着他的背影,挺着那麽直,可他從來沒有這麽讨厭看見林景衡的背影,這讓他覺得自己是被抛棄的那一個。

他幾乎是不可抑制的眼眶一紅,心裏罵着林景衡這個小王八蛋不仗義,他不要這樣的人當朋友了。

甘小雨見林景衡一走,更加肆無忌憚起來,哈哈大笑,“前兩天我聽林景衡和你一起走我還不信,沒想到是真的,但是人家現在鳥都不鳥你,你真以為人家想和你玩,髒東西。”

顧即從未有過的勇氣大爆發,雙手緊緊捏着拳,雙目通紅,“你再說一次。”

“我就說,髒東西,”甘小雨甚至號召着身後的同班同學,“來來來,大家一起說,他就個髒東西。”

“沒媽就算了,爹還是個酒鬼,活該沒有人想和你玩。”甘小雨醜惡的嘴臉驟然因為這句話在顧即眼前放大。

顧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明明知道是以卵擊石,大吼一聲給自己壯膽就沖上去狠狠撞了甘小雨一下,甘小雨沒有絲毫防備,被猛的撞到了地上。

“我不是髒東西,你才是髒東西。”顧即大吼着,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你才是,你才是。”

“小兔崽子,”甘小雨快速從地上爬起來,怒不可遏,“打他。”

于是幾個人一起沖上來,小孩子的拳腳說重不重,說輕不輕,但落在同齡人身上還是有很大的威力。

顧即爆發的勇氣過後,也沒有力氣和別人對打,就被圍在中間,甘小雨狠毒的話如雷貫耳,“我爸昨晚見到你爸找了雞,你爸是個髒東西,你也是。”

顧即又疼又暈,身體也疼,心也疼,他不知道該埋怨誰,只是大哭,也不哭出聲。

他甚至讨厭起林景衡來,為什麽不和他并肩作戰,要留他一個人在這裏。

這不是朋友,朋友不是這樣的,顧即不要林景衡這個朋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估計你們會很想打死林小朋友e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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