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chapter9
第二天依舊上學,顧即這次沒有再等林景衡的想法了,人家林景衡都不和他一起走了,他也覺得沒有必要再去打擾人家。
其實他心裏還是有點失落的,但他也明白自己的情況,當所有人都排擠他的時候,林景衡自然而然也不可能跟他好。
心裏是想明白了,到了學校,顧即目光還是忍不住往林景衡身上瞟,林景衡對誰都是客客氣氣的樣子,這種感覺總是讓顧即想到老師說的君子——大概林景衡就是君子吧。
顧即嘆了口氣,那自己在大家眼裏算不算小人呢,應該就是吧。
其實他不太明白君子和小人的意思,但字面上而言,十歲的顧即知道小人自然不會是什麽好詞。
糾結于君子小人之際,雲老師踩着高跟鞋的聲音由遠及近而來,她今日穿了件玫紅色的連衣裙,頭發綁着一條波點發帶,很是豔麗動人。
但她的臉色就截然相反了,此時臉黑得像顧即家裏的破布——原諒詞彙匮乏的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
“顧即,”雲老師聲音都有些尖銳,聽起來氣急敗壞,“來我辦公室。”
顧即還在感慨雲老師臉色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雲老師的怒氣是對着自己來的,他有點懵,只得起身走向教室門口。
這時候,班裏的很多同學都看着他,甘小雨笑得尤為奸詐,顧即立馬就明白過來,昨天他借了作業本給甘小雨,今天雲老師就來找他,肯定是甘小雨搞的鬼。
可顧即敢怒不敢言,他現在只覺得背後好像插了還幾十只箭,很不好受。
林景衡肯定也在看他,他挺了挺背,想要讓自己看起來沒有那麽狼狽,可等他走出教室門口,教室裏發出暴風雨一樣的笑聲,他覺得難堪至極。
顧即讨厭死甘小雨了!
心情忐忑的到了辦公室,顧即暗自給自己打氣,才敢敲響辦公室的門喊報告。
雲老師見是他,本來還和別人笑吟吟的聊天,臉立刻又拉下來了,把高跟鞋踩得咯咯響,對着顧即說,“你過來。”
顧即其實蠻害怕老師的,因為他聽說很多被老師叫來辦公室的人最後都要叫家長,他沒有家長,不知道要叫誰。
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不敢犯錯,可是這一天還是來了。
他垂頭喪氣走到雲老師辦公桌前,怯生生的喊,“老師。”
“還知道我是老師,”雲老師平時對人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但今天聲音尤其尖銳,“你自己看看,做了什麽好事。”
顧即只得擡頭看,不出意料的就看見了桌面上攤着自己的作業本,果然是甘小雨搞鬼了。
“拿着,”雲老師深吸幾口氣,把作業本塞到顧即手裏,略長的指甲指着作業本上的一行字,“這是不是你寫的?”
顧即一見那行字,臉刷的就紅了,甘小雨竟然在她的作業本寫了雲老師今天的內褲是粉紅色的,繼而臉色又慢慢變白,擡頭手足無措的看着雲老師,結巴解釋,“老師,這不是我,我沒有......”
他的解釋很蒼白,雲老師自然不會聽,“你沒有,那你說作業本是誰的,這行字是誰寫的?”
顧即幾乎就脫口而出,“是......”甘小雨,他不敢說下去,猛然住了嘴。
上學期因為告了甘小雨的狀,被甘小雨和幾個男孩子打了一頓的事情他記得很清晰,那天晚上受傷的膝蓋抽抽的疼,疼得他一晚上睡不着覺,從此往後,他就再也不敢招惹甘小雨了。
如果他把甘小雨供出來,恐怕接下來等着他的就是一頓亂揍。
雲老師見他講不出個所以然,痛心疾首,“顧即你說說,你才幾歲啊,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不罰你是不長記性了。”
顧即眼眶瞬間就紅了,他幾乎是想求着雲老師不要讓他請家長。
“這樣,回去把《游子吟》寫三十遍,”她想了想,似乎是氣不過,連忙改口,“不,五十遍,明天上課前交給我。”
顧即委屈至極,拿着作業本眼眶通紅,但是眼淚只是在眼裏打着轉沒有落下來,從小他就知道,眼淚是沒有用的,他哭得越厲害,男人只會打得越兇。
不是我寫的,不是我寫的,顧即在心裏吶喊,但表面只是扁着嘴把這個鍋給背下來,哽咽道,“是,老師。”
雲老師其實是知道這孩子家中情況的,此時竟然也有些于心不忍,但一想到他大言不慚,就再也軟不下心來,小小年紀不學好,長大就要和他爸一樣了。
顧即垂頭喪氣的進來,又垂頭喪氣的出去,平添了滿眼的淚水,他低着頭快步走到沒什麽人的樓梯口,躲藏進去,樓梯口很暗,不仔細看沒有人會注意他。
他拿手捂着嘴,想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咽下去,可越想越難過,明明就不是他做的,為什麽要他承認,又想甘小雨和他一樣大,怎麽就這麽壞呢?
因為自己沒有媽媽,就活該受人這樣欺負?
顧即用手背用力擦着眼睛,直到把淚水揉幹,把眼角揉得發紅,才慢慢從樓梯口走出來。
他回到教室的時候,在銀河上走着,感覺所有人都在看他,他只是低着頭,連看一眼的心情都沒有,偏生甘小雨剛整人成功,忍不住想要上來顯擺。
顧即坐在自己的座位,甘小雨糾結了兩個男生圍了上來,這讓顧即有一種被巨大陰影籠罩的感覺,壓得他有點喘不過氣。
甘小雨笑嘻嘻的問,“老師叫你去幹嘛啊?”
分明是明知故問,顧即沒答。
“不說我也知道,”甘小雨哼哼着,大聲道,“顧即在作業本上寫了雲老師內褲的顏色,他是個流氓。”
全班頓時哄堂大笑,其實所有人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但不會有人站出來幫顧即。
于是顧即只能仰着頭倔強的瞪着甘小雨,他不服氣,為什麽沉靜了一段時間的甘小雨會突然又欺壓他,如果是因為那本輔導書,大不了還給他就是。
“你瞪什麽瞪,再瞪把你眼睛挖出來。”很難想象這樣惡聲惡氣的聲音是在一個十歲的孩子口中說從來的。
顧即還是瞪着,但這時他看見林景衡也在注意這邊的動靜,透過層層人影,穿過銀河,目光寂靜無波瀾。
即使是兩人有過兩次交談,也不足以林景衡為他出頭,顧即知道這個道理,可是林景衡竟然慢慢站了起來,他像是隐隐期待什麽,連甘小雨辱罵的話都沒有聽進去。
如果林景衡為他打抱不平呢?
一道清脆的聲音像是用盡力氣般吼出來,“你們再不走開,我就過去了。”
是夏夏去完洗手間回來,顧即下意識去看教室門口的夏夏,而本來站起來的顧即以為要為他出頭的林景衡,從夏夏身後慢慢走了過去,直到出教室門。
原來他只是出去,不是想救自己。
顧即不無失落,但他現在的處境又容不得他想太多,有夏夏在,甘小雨就不敢拿他怎麽樣了,因為班裏的男生女生都覺得夏夏身上帶有髒東西,誰被染到一定要傳染給下一個人才能祛除。
那個年紀的小孩子總是會想些莫須有的古怪法子來排擠一個人,顧即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夏夏身上到底有什麽,他和她坐在一起,一點事情也沒有。
甘小雨果然怕了,和兩個男生連連退後兩步,指着夏夏,恐吓着,“你這個死肥婆敢過來?”
死肥婆,真難聽的稱呼。
夏夏邁着她那兩條粗壯的腿,穩如泰山的走過來,于是甘小雨和那兩個男生只得對顧即撂狠話,“你別以為有肥婆給你撐腰,等着。”
他們像那些在外面流裏流氣的小流氓,講話都以為自己帶着一股江湖氣,實則只是他們為了掩蓋自己欺負別人的障眼法——他們以為自己替天行道呢,可顧即和夏夏哪裏有做錯什麽呢。
夏夏坐了進來,顧即能感受到她渾身散發的低氣壓,夏夏因為他被人罵了,心裏肯定不好受,可顧即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因為他也被人罵了,他只有說一聲,“謝謝。”
夏夏嗯的一下,然後翻開了書本佯裝認真的看起來,顧即知道她根本沒有看進去,她肯定在為剛剛死肥婆三個字而難過呢。
可有什麽辦法呢,他們兩個人又打不過甘小雨一衆人。
如果他能長壯一點就好了,要不夏夏把身上的十斤肉給他也行,那樣夏夏瘦了,他也可以保護自己,當然,顧即只是想想而已。
下午放學顧即沒等林景衡,甚至比林景衡早出了教室,他要讓林景衡知道,自己也不是非要和他走的。
放學後,小學學校到處都叽叽喳喳的,顧即走過三年級,蹦着跑到五年級,然後又繞過六年級,一路見所有人成群結隊,只有他孤零零一個人背着破舊的書包亂跑。
顧即吸吸鼻子,其實他還是有點羨慕的。
跑過走廊,險些撞到一個人,顧即吓了一大跳,急急忙忙道歉,結果那人的聲音卻意外的熟悉,很溫和,“是你。”
顧即連忙擡起頭來看,就看到了帶着微微驚訝的斯文的臉,是林景衡的爸爸,顧即張大了嘴巴,脫口道,“林叔叔。”
林書成微笑着,“顧即是吧,景衡回家和我們說了,和你同班呢。”
顧即一愣,他好像是和林景衡鬧矛盾了吧,如果那算是矛盾的話,撓撓頭,不知道要說什麽。
這時候林書成的目光卻向後看去,招呼着,“景衡,過來。”
顧即聽見林景衡的名字背都挺直了,咽了下口水。
聽見細微的腳步聲,然後是林景衡站在他身邊,顧即覺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林景衡叫了一聲,“爸。”
“不早了,你和顧即結伴回個家吧。”林書成自然而然的說着,在他看來,兩個孩子年紀相當,又是同一個班級,肯定能玩到一起去,“我還有點事要處理,和你媽說我晚點回去吃飯。”
顧即頭發都豎起來了,林景衡應了聲好。
林書成一走,顧即就手足無措起來,他支支吾吾着,“我剛剛,看見,林叔叔......”
可人家林景衡只是看他一眼,然後淡淡說,“走吧。”
說完就真的拔着兩條小樹苗一樣的腿走了。
顧即欣喜過望,在原地目瞪口呆了一會,才咧開嘴笑着跟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林小朋友很傲嬌又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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