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chapter8
顧即每天都起得很早,這是多年來養成的習慣,起初是因為男人每次喝醉酒淩晨大吼大叫的回來他被吵醒,後來男人幹脆徹夜不歸後,顧即已經養成了淩晨就起床的習慣。
他解決了早餐,本來想像往常一樣背了書包就走,越早到學校,能越能避免當着班裏同學的面走過那條銀行,可是今天,顧即背了書包都走到門口了,又硬生生剎住腳步跑回自己的房間趴在窗口看。
早上六點半,太陽隐隐有冒頭之意,地面有着淡淡的瑩光,半清晰半朦胧,青灰色的牆壁在這種光線下變成了黑色。
這麽早,街道自然是沒有人的,顧即想了想,小心翼翼把身體探出去,應該是天氣熱,林景衡房間的窗打開着,身體越往外,能看見的視野也就越寬——但最寬也只能見着林景衡深藍色的一角床單,林景衡并不在屋內。
顧即趴着看了一會,沒有在3棟樓的那扇鐵門見到任何人的蹤影,他努了努嘴,轉頭對着放在桌面上的一面大鏡子整理儀容儀表。
據說這面鏡子是他媽媽嫁過來的嫁妝,本來是放在男人的屋子裏,前些天偷偷被顧即拿到自己房間了。
顧即看着鏡子裏有些短了的校服,抓着衣角用力往下拉了拉,但一擡手,衣服就又提了上去,甚至露出了一小截的腰。
他有點不開心,于是先鼓了腮幫子,然後慢慢放氣後上唇往外撅同時下唇往裏縮的扁了下嘴。
校服從去年就沒有換過,已經起了小顆粒,加之顧即正是長身體的年紀,短了也是正常。
可是顧即也只是有點不開心,就迅速背着書包往外走,比起校服的問題,他現在更在意去晚了學校要走銀河接受同班同學的注視。
那種感覺他試過幾次,太不好受,以至于顧即剛萌發等會和林景衡一起上學的想法立馬就被他扼殺在搖籃裏。
學校離紅秀路的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也要走上二十多分鐘的路程,恰逢夏天,即使是大清早,走到學校額頭上也要出了一層薄汗。
顧即今天到教室的時候,教室裏一個人都沒有,他樂得見之,趴在桌面上補了一會覺,七點才陸陸續續來人。
廣播站的大喇叭不知道播着哪篇贊美少先隊員的文章,在半醒半睡的顧即耳邊轟隆隆回響,“紅領巾要時刻佩戴好,少先隊員要做個聽父母話的好孩子,樂于幫助同班同學,老奶奶過馬路的時候要攙扶,坐公交車要尊老讓座......”
還沒有上課,班級裏盡是同學們打鬧的聲音,不知道誰昨晚又沒有做作業,在急急忙忙的借着抄寫,一個,兩個......吵的他睡不安穩。
“顧即。”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終于是讓顧即睜開了眼。
他有點晃神,在臂彎裏蹭了蹭才慢慢擡起頭來,一見來人,瞬間就大敲警鐘。
甘小雨找他幹嘛?
“你作業拿來。”不是詢問,而是類似于命令式的口氣。
顧即看着他那張虎頭虎腦的臉,懵了一下,又啊了一聲。
“啊什麽啊,拿來呀,老師要交了。”甘小雨嚷着,幹脆自己動手要去拽顧即的書包。
顧即急忙把書包護在懷裏,這書包用了快兩年,禁不住拉扯,小聲道,“我自己拿。”
甘小雨嘴一撇,“誰稀罕你這破書包啊。”
你不稀罕我稀罕,顧即剛把作業本抽出個頭來,晃眼就讓甘小雨給抽走了,他看着甘小雨大搖大擺拿走他的作業本,心裏有點擔心。
有一次甘小雨就把他的作業本給弄丢了,他沒法和老師交代,被罰抄寫了三十次《別汪倫》,這直接導致他牢牢記住了這首古詩,也記住了汪倫這個古人。
顧即失落的抱着書包,擡頭的時候,目光無意穿過銀河,發現林景衡的目光像是放在他這邊,他像是做了什麽壞事被抓包一樣,心疼驟然劇烈跳動起來。
可林景衡目光只是微微一掠,馬上又轉向別處,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看到剛剛那一幕。
但顧即還是覺得很難堪。
班裏現在只有林景衡肯和他一起回家,雖然只是一個晚上,可是如果他永遠不知道自己情況的話,就會願意和他做朋友吧。
應該是孤獨得太久了,顧即從來沒有這麽渴望和一個人做朋友。
他正想得出神,袖子口突然被人揪了揪,夏夏的作業本攤着,指了指上面的一道題,低着頭,聲音很小,“我這道題不會,你會嗎?”
顧即哦的一聲湊過去看,夏夏說的是昨天數學老師留下來的一道大題,大概說的是超市商品打折,算來算去的問題,顧即一直覺得自己在打折這方面自己有點優勢,畢竟買得多了,精打細算的次數多了,思維也活躍些。
于是他就不再想林景衡的事情,專心致志給夏夏講起了題,他想過了,就算林景衡真的不和他做朋友也沒關系,大不了生活就恢複以前的樣子,怎麽說還有夏夏,他其實也算不算孤軍奮戰。
臨近放學的時候,顧即發覺自己的心跳跳得很快,昨天下午他鼓起勇氣和林景衡說以後放學一起走,林景衡也答應他了,眼見就要放學,他目光穿過銀河,在人與人的間隙之中落在林景衡的身上。
他只能看見林景衡的背影,看見林景衡白皙的後脖,看了一會兒,才把目光重新定位在桌面的書包上,密密麻麻的字,找不到焦距,頁面就模糊了,他晃晃腦袋,繼續聽課,對即将到來的放學又緊張又期待。
半個小時很快就過去,刺耳的打鈴聲響徹整個校園,講臺上的老師又唾沫亂飛的講了幾分鐘,才和講臺難舍難分宣告放學。
顧即的心又砰砰直跳了,他快速把書包收拾好,坐在座位上等林景衡起身。
林景衡動作慢條斯理的,收了課本,放了筆盒,又抽空回了班長滕佳問的話,才終于有了起身的勢頭。
顧即掌心下意識收縮了一下,正想站起來,班裏有兩個男同學卻走到林景衡身旁不知道說着什麽,他看見林景衡慢慢揚起了笑,這令他顯得有點活潑起來,顧即覺得他笑起來很好看,剛想完,林景衡就在顧即的注視下,和那兩個同學并肩走出了教室。
顧即屁股像粘在了椅子上再也動不了了,整個人像霜打了的茄子蔫蔫的趴了下來。
林景衡果然不和他一起走了,他說不出什麽感覺,也不是不開心,畢竟被人拒絕的事情經歷得多,漸漸也習慣了。
只是他沒想到這麽快,昨晚兩個人才結伴一起回家,今天林景衡就和班裏的其他同學走了,顧即甚至都懷疑是甘小雨他們又和林景衡說了些什麽,林景衡才和以前所有人一樣遠離了他。
他還以為,像林景衡這麽客氣禮貌的男孩子是和甘小雨他們不一樣的,看來是他自作多情了。
可是既然不想和他一起走,又為什麽要答應他讓他白白開心呢。
顧即覺得林景衡說話不算話,頓時又不是那麽喜歡這個他以為可以交到的新朋友了。
教室快走空了,顧即才磨磨蹭蹭的回家,走出學校的時候,天空正好是落日餘晖,他突然詩興大發,想起課外練習上的一句不知道什麽意思的詩,但好像蠻符合他現在的情況的——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肚子都快餓扁了,腸子應該也斷得差不多,想到晚飯,顧即又有了點動力,抓着書包的兩條帶子,晃晃蕩蕩的回了家。
幸好男人不在,男人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有時候回來睡個覺,第二天起床他不見了。
顧即回家先是随意給自己弄了頓晚餐,又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一手拿着扇子慢悠悠的扇着,一手捏着筆寫作業,因為無法按着作業本,所以寫出來的字顯得歪歪斜斜的,很是難看。
老師已經說了很多次他的字像毛毛蟲,可是冬天的時候,老師就不會找他,冬天不用扇扇子,他能騰出兩只手來,字寫得也就好看了,虧得老師說他寫字還要挑季節。
寫完作業是晚上八點半,顧即九點就要上床睡覺,以前唯一的睡前小樂趣是掰手指算接下來的生活費,自從前兩天林景衡搬到他這裏,他的睡前活動就變成了把身子探出去偷偷看林景衡在做什麽。
天氣熱,家家戶戶晚上都開着窗,林景衡房間的窗戶也不例外,是以顧即做賊一樣偷瞄的時候,能看見坐在書桌上的林景衡。
視野有限,顧即猜林景衡是在看書,因為他僅能看見的林景衡那一半的臉神情很認真,似要将書給看透。
林景衡維持着那個姿勢很久,這讓顧即有了一個清晰明了的認識,無論是人前人後,林景衡都是規規矩矩的樣子——标準的少先隊員模樣。
顧即猜,今年的少先隊員名單裏肯定有林景衡一個名字,他又看了一會兒,林景衡才終于動了下,只是微微偏了下頭看向窗外,然後站起來,皺着眉把穿給關了。
可能是蚊子多吧,既然林景衡關窗了,顧即也沒什麽好看的了,從窗戶上溜下來,這才爬回床上四肢大敞的躺着,覺得熱的時候就悠哉悠哉扇着扇子,扇着扇着就睡過去了,一夜好夢,只是平白添了幾個大大的蚊子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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