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2)

于亞緣呆呆地坐着，震驚地注視着他，直到反應過來，她用力地抹了抹自己的唇瓣。

可惡可惡可惡！竟然……竟然……她的初吻……

“我我我什麽時候在大半夜光胳膊露腿了！就是光胳膊露腿露腿了又怎麽樣！”

一記惡瞪飛來，她縮了縮肩膀，再接再厲：“我跟你說，在我們那，我這樣最正常不過了！”

“我不管你是哪個鄉下地方來的，在這個國家，守好你的規矩。”

“什麽鄉下，你才是老古董！還有，我哪裏不正經了不正經了！我什麽時候勾引人了！”不就多摸了他兩把！

“穿好你的衣服。”他平靜道。

于亞緣看了看自己，不說還好，說了一股火直往上沖，惱得她面紅耳赤：“我的衣服不是被你脫的還能是被誰脫的！”

空氣似乎凝滞，袖襖外衣在火上烘着，篝火的火光在跳躍搖晃。

“……吃魚吧。”顏修隐若無其事地将一串已被烤得有些碳黑的肥魚遞過去。

于亞緣哼了一聲，接了枝條，而後默默地低下頭，邊啃着魚邊低聲說道：“焦了。”

“……嗯，剛發生了點意外狀況，沒顧好火侯。”

她臉兒紅紅，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口中咀嚼的魚肉微焦有些苦味，心裏卻甜蜜蜜的。

……光胳膊露腿？腦中突然閃過初來古代時的光景……

啊！她記起來了！

他是那名在霧中送給她衣物和銀兩的白衫男子！

罵人的語氣簡直沒兩樣！怎麽就沒發現！

“你你你……我、我們之前就見過了對不對？！在被綁來山寨之前！”

“虧你終于記得。”他冷諷。

把魚骨頭一扔，她站起來咚咚咚又湊上他那邊去。

“別靠太近。”顏修隐事先警告着。

“不對啊……你們是同一個人嗎？”眨大了眼睛，于亞緣在他四周轉圈圈，上下打量着他，最後停在他面前，蹲了下來對上他的雙眸：“那時候的你好像比較中氣十足……現在的你，怎麽那麽虛？”拿着食指戳着他的胸膛。哎！好像又看見他流汗了。

食指被他拍開。

“好小氣。”她扁了嘴。

“坐下，規矩點。”

她撇了撇嘴，卻還是依言規規矩矩地坐了下來，雙眼注視着他，“你怎麽又一副快要被風吹倒的樣子……那你之前是怎麽救我的啊？”

“抱了你，太重，花了太多力氣，就變成這樣了。”他面無表情說道。

于亞緣頓時羞紅了臉，“你胡說！離那都多久的事了！而且，我！一！點！也！不！重！”她朝着他大聲鄭重反駁。明明她在古代三餐不濟，被荼毒得要命，怎麽會重，一定是瘦得面黃肌瘦的才對！“……你的汗……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顏修隐聞言一愣，而後虛弱一笑，良久才啓唇，稍作解釋：“我病很久了。這副身體時好時壞，只怕會越來越差吧。”他不會告訴她他之所以流汗不全然是因為這個原因。

“原來你病了……”她側着頭瞅他，“治得好嗎？”

“在找方法。”他沉吟一聲，看她，話鋒一轉，問道，“你先前說的天使是什麽意思？”

“天使啊……”她竊笑了起來，又忍不住想去摸他的後背，再次被他一手拍開。

“沒忘了剛才的教訓？”他惡瞪。

她她她又不是很讨厭……

“知點廉恥。”他再補充。

“你真可惡！一點也不像天使！”她磨牙喝道。

“我聽不懂你說的天使是什麽。”他耐着性子說道。

她昂了昂下巴，扭頭哼了一聲，才大慈大悲道：“天使，簡而言之，就是上天的使者。”

他聽後一陣沉默，片刻緩慢地開口：“所以，你是因為我是朝廷人士，所以才不認為我是個怪物？”鄉民愚昧，對他而言，未嘗不是件好事。

“什麽？你是朝廷人士？！”于亞緣忙轉首看他，食指對着他抖啊抖，大驚失色。

“你是真不知道，還假不知道？”他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她，“這附近居民，鮮少有人不知顏某名諱。”但面對朝廷重臣，她未免過于沒禮貌，該有禮節和尊重一點都沒。

“我又不是這裏居民，為什麽要知道！”甚至不是你們這個時代的人！“難道你是傳說中的達官貴人？”就是穿越必遇之人哪！她趕緊湊到他面前去，雙手交握捧起，像發現了金子一般，兩瞳熠熠生輝。

“你的口水要掉下來了。”他提醒。

她趕緊擦了擦，很快擰起眉尖，用一副懷疑的眼神睇他：“可是你看上去那麽虛……”還是個瘟神。

古來，奉天子皇帝旨意派遣在外傳達谕命的欽差或使者也被稱為天使。

他原以為她知了他的名後誤認為他是被派遣在外的欽差。“所以，天使到底是什麽？”他閉了眼，咬牙問道。

“天使就是跟你一樣有一雙雪白的翅膀啦！而且他們的心地可善良了，最喜歡幫助人了，還可以幫人實現願望哦，一點也不像你這麽可惡！”

“……你見過？”他猛然睜開了眼。

不就是你嗎！既然她都能穿越，碰上天使也不是什麽怪事。

“唔……也不能說見過，就跟你們古代神話故事中的人物一樣。”換成東方故事來說……“算是個神靈吧。”她嘻嘻笑着。

“神靈？”他冷冷一笑，“還有呢，這些你都從哪裏得知的？”

于亞緣拍了拍額頭，“我很難跟你解釋，因為是民間流傳的人物，所以在我們那，每個人都知道。”

顏修隐靜靜地瞅住她。

“怎麽了？抓我手做什麽？”于亞緣驚訝大叫。

“你，從哪裏來？”他徐徐地問。

“嘿嘿嘿，我從天上來的。”她神秘兮兮地說。

唇往旁一勾，顏修隐認為她在胡言亂語，然後苦笑一聲：“我真的感應不到你。”松開了她的手。“先把魚吃光。”他有些疲倦。

肚子确實沒飽，在郊外比在山寨裏頭吃得還好呢！她也不再言語，吃起魚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拿了一個像水滴一樣的半透明金黃石塊放在她手上。“這是我在那個地方撿到的，沒什麽用，給你吧。”

于亞緣眨了眨眼，伸手去接。“好輕。”手一觸及到石快，她不由得驚呼，緊接着低下頭來仔細地瞧：“恩？裏面好像有一只蟲子……”

“這是琥珀。”

“琥珀？”于亞緣把它把玩在手中，越覺觸感溫潤細致，“看來那個地方真的是寶藏啊……還有好多的煤！”

顏修隐輕應了一聲，閉目休息。

“不知道那片煤礦是誰的，真幸福！”她嫉妒地說。

“這一片山地，在早年已被烈風寨占領。”

“啊！原來那裏面的人也是烈風寨的人，那為什麽還要派我進去查看？他們是假不知道還是鬧內讧？”她憤憤怒道，下一秒突然恍悟：“那裏面的人，不是山寨裏的人！”

“恩。”

“那他們是誰？”她激動地問，“害我傷成這樣！”

“官府的人。”

啊？官府……于亞緣馬上洩了氣。“比強盜還像強盜。”她嗫嚅。偷偷地觑眼看顏修隐，因為記得他似乎也是官府中人。卻見他閉目養神，沒有什麽反應。

唉呀，她好不幸啊！竟然不是穿越到一個和平年代，而是一個貪贓枉法，官賊不分，強擄良民的年代！

想想就覺得悲哀吶……

唯有眼前這琥珀可以暫時療愈她的心。

她開開心心地把玩着，片刻之後安靜了下來，眉頭聚攏，低聲吶言：“那裏，我是不是曾經來過啊……”

“你為什麽一直看着我？！”卻發現顏修隐原本閉目的瞳眸突然之間張眼吃驚地瞪着她。

他的俊眸裏有着滿滿的震憾。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他道。

“我本來就不是普通人。”于亞緣驕傲地附合。

“你的傷已經不疼了吧？”

“嗯哼。”她驕傲回應，很快聳拉下兩邊嘴角，“不過，還沒愈合。”

雖說如此，卻也比常人恢複得迅速許多。

“琥珀是至陰之物，那個地方恐怕有些不正常。你曾經在那裏，發現過什麽？”他試探地問。

“什麽都沒發現啊。”于亞緣搖頭晃腦，然後眼睛一亮，興奮地望着他，“發現你是天使！”

“……你說，在這之前，你來過那裏。什麽時候，和誰？”眉頭青筋抽動，他将問題拉回來，進一步慎密審問。

“你好嚴肅啊……”于亞緣困惑地回憶，很久之後，還是什麽都沒有想到，看他實在過于認真的表情，她只好略帶歉意回答，“我随口一說的啦，你別當真。”

顏修隐緊抿着唇，眉宇的皺折終于慢慢被撫平，最終他輕嘆一口氣：“抱歉，是顏某太急了。因為關乎我尋找這副身體的秘密。”他将烘幹的袖襖外衣取下，扔給她，在火旁一側用幹草鋪起溫暖的草席與被子：“很晚了，早點睡。”

于亞緣乖乖地“哦”了一聲。幫起他鋪着幹草。“我可以抱着你睡嗎？”

“不可以。”很快的回應。

“小氣鬼！”她哼了一聲，扯着袖襖外衣蓋在自己身上，不管他，徑自先躺了下來。

沒多久，他在她兩米開外也躺了下來。

她轉了首，看他：“過來點啊。”她可鋪了老長的幹草呢！

他沉默着轉了身，背對着她的喊叫。

于亞緣聳了聳肩，擡眼望着夜晚起了薄霧的天空。

透過薄霧，血月依然高挂。

“為什麽你有翅膀，而我沒有。”她喃喃自語，彎手去碰自己的肩胛骨。

“為什麽我會來到這裏？”

“為什麽我會碰見你？”

“顏修隐，你知道我為什麽會來這裏嗎？”她忽然放聲大喊，響聲一遍遍回蕩在山谷裏。

“……為什麽？”可能她吵得他睡不着，他敷衍地應了聲。

“我也不知道啊。”她懊惱地說，“不過，肯定與你有關系。”

“我？”他似乎起了興趣，轉過身來，與她對視。

“對的，肯定與你有關系。”她挪了身，挪了一點點過去。

“什麽關系？”他的唇畔躍上一抹笑。

她臉蛋漲紅：“反正，你一定要帶我離開這個該死的地方！”

風馬牛不相及。顏修隐再次背過了身去。心情卻無法平靜。她喃念的問題，竟像他年幼時看到鳥兒飛一樣……

于亞緣對着他寬闊的後背作了個鬼臉，扁了扁嘴，旋即繼續擡眼望着空中那彎血月。

“我的生日，好像快要到了……”她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