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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星揚十七歲那年,家裏為他找了個補課老師,還有一年就要高考,可他成績一直都是中下游,且加上沉默寡言,不展笑顏,一度讓他父母擔心這孩子是否有什麽抑郁情緒。

家教是燕大在讀的研究生,戴着眼鏡,穿着襯衫毛衣,不高不矮,看着十分斯文。

季星揚被父母從房間裏拉出來見家教,他那時還沒長高,比家教都還矮了一頭,他低着腦袋,一聲不吭聽着母親的介紹。

補課老師的聲音還算好聽,朝他走來,伸出手,季星揚看着躍入眼簾的那雙手,皮膚很白,手指很長。

他緩緩擡起眼皮,看到那疏朗的笑,又聽到對方說,“季星揚,你好啊,我是你以後的補課老師,我叫林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那個子衿。”

季星揚坐在前往紅場酒吧的車上,他把腦袋磕在車窗玻璃上,颠簸起伏時,思緒回憶翻滾。

他看着車外霓虹燈閃爍,想到那年酸澀的夏日,嘴唇微張,念出了三個字“林子衿”。

車是在路口停下,就見紅場那條酒吧街外聚滿了人,季星揚擠進人群,便看到那位正抱着電線杆轉圈的……林子衿。

他皺着眉,便聽有人喊道:“季天菜你來啦!”

季星揚的手臂一緊,側頭看去,對方朝他咧嘴笑,“我是林子衿的朋友李滿秀,你叫我秀秀就好!”

季星揚輕點頭,面無表情拉開李滿秀的手,李滿秀一愣,便看他走到正在發酒瘋的林子衿身旁,雙手撈過林子衿的腰,右臂的肌肉緊繃,一把提起,直接把林子衿架在了肩膀上。

李滿秀嘴巴張大,看着不算矮瘦的林子衿被這顆天菜輕輕松松扛在肩上。

林子衿的臉貼在季星揚肌肉繃緊的後背上,晃動間腦袋充血,臉熱熱脹脹,随着季星揚走動,颠倒的世界都似在旋轉搖晃。

簇擁的人群散開,季星揚走到李滿秀面前,他的五官的确是無可挑剔,李滿秀心裏乍舌,酸溜溜地看着那被馱在天菜那寬闊的肩膀上,大腦充血的林子衿。

李滿秀只是随便打個電話,沒想到這顆天菜真的來了,他心裏打着小算盤,笑眯眯的對季星揚說:“子衿酒量不好,是一杯倒,稍不注意就會喝醉。”

季星揚不語,像是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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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滿秀有些尴尬,他說:“那……要不就送他回家吧。”

這一句,季星揚應得很快,回了個“好”,李滿秀心裏嘀咕,原來這人還會說話啊。

林子衿住的公寓裏這邊不算遠,打車過去十分鐘,下了車季星揚把林子衿撈出來,這回沒扛,而是把人橫抱在懷裏。

他身材高大,肌肉結實,把不算矮的林子衿整個摟在懷中,走進樓道,李滿秀在他身後,只看到林子衿垂落晃動的小腿。

電梯直接去頂層,林子衿賺了錢後為自己購置房産,直接把這棟樓的頂層兩套房買了下來,打通後變成了自己的住所。

門鎖是指紋密碼,季星揚把林子衿放下來,右臂攬住他的肩膀,左手攥着林子衿的手腕,用他的食指去開鎖。

林子衿的腕子很細,松松垮垮被季星揚的掌心包裹,他的手指很長,指尖蔥白,手指甲形狀圓潤,從以前季星揚就知道,這是一雙漂亮的手。

密碼鎖解讀了林子衿的食指指紋,季星揚的幾根手指卻還未松開林子衿,他的目光死死附着在那段細白之上。

食指無名指中指三根手指中間橫裂着一段猙獰的疤,像是被鈍器鑿斷,又像是被生生鋸開留下的縫合傷痕。

季星揚的瞳孔收縮,還來不及思考,後背被推了一下,視線錯開,李滿秀推着他進去,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杵在門口的季星揚,說道:“怎麽不進去?”

季星揚抿唇,攬緊了懷裏的人。

走進屋內,還未走到客廳,林子衿就突然動了,掙紮着要推開季星揚,季星揚抱着他的手臂卻似磬石,來不及掙開,林子衿只覺得胃裏翻江倒海般,彎折後背,吐了出來。

林子衿晚上沒吃什麽,吐出來的差不多都是酒,季星揚低頭看着自己的衣服,眉頭微挑。

李滿秀站在一側,季星揚側頭,臉上看不出喜怒,聲音沉沉低闊,對李滿秀說:“你先回去吧,我來照顧他。”

電燈泡再當下去就該炸了。

李滿秀看着身上一片污漬的季星揚,又瞥向吐了酒之後把頭磕在季星揚臂彎裏的林子衿,他心領神會,火速撤退。

四下就剩季星揚和他懷裏的林子衿,對方暈暈醉醉,低落着頭,又因剛吐過,在室內燈光下顯得脆弱易碎。

是他心心念念的林子衿,是他找了很久的林……老師。

十七歲的整個夏日,他的世界充斥盈滿着林子衿。

林老師為他補習,季星揚沉默不語,只能見林子衿開開合合的嘴,林子衿覺得一陣頭疼,但還是耐心十足。

只是有一日,季星揚問他,“老師,你在學校裏是不是很受歡迎?”

林子衿一愣,随即謙虛道:“還行吧,就四五個玩在一起的朋友。”

他看季星揚低着頭,稍長的頭發蓋住了眉眼,消瘦蒼白的臉顯出陰郁,那段紙白色的唇尾勾勒出嘲諷,他說:“我真羨慕你們這些人。”

“怎麽了?”

“朋友啊……我一個都沒有。”季星揚擡起頭,黑發錯開,顯出稍長的眼角。

是十七歲的季星揚,孤僻陰沉,獨來獨往,封閉在自己的沉郁裏,沒有人願意與這般的他交流。

他問林子衿,朋友是什麽?

林老師微微一愣,接着便是笑,他拉住季星揚的手腕,細瘦的腕子在他掌心裏松垮晃蕩,他說:“那麽想知道?和我做朋友吧,季小朋友。”

季小朋友?

季星揚想起時,便忍不住笑。

可當他看向蜷縮在自己懷中,醉酒暈乎乎的林子衿時,神色逐漸變化。

林子衿有沒有想過?

他幾年前無意撇下的一株幼苗,如今卻會長成了參天大樹。

不再是孤僻陰沉,不再是瘦弱任人欺,可又有什麽用?

林子衿都不認識他……

季星揚臉上的笑隐去,像是疾風席卷而過,成了一片潦草的貧瘠。

林子衿記不得他,當然記不得。

季星揚對于林子衿來說,只不過是一個過客,或許連過客都不算,只是他眼梢撇去,留下的一抹餘光。

暗戀不就是一場盛大的還未開始就已知曉結局的失戀過程。

自顧自喜歡,自顧自不喜歡,對方永遠無知無覺,留給自己的卻是滿懷的酸澀思念。

林子衿,我……喜歡你。

如果當初勇敢一些就好了。

也許,還能在他心裏留下一片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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