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花茶一盞
阮蓓走下來,楚勳正坐在櫃臺對面的單人沙發。
沙發一看就是房東專門從兒子房間搬出來的,往常這裏只有一條長凳,供上下樓的租客閑坐。
楚勳外套搭在手中,筆展寬肩支着上好的綢緞唐衫,通身有一股崇高凜然的貴氣。
郝太太腹诽:看看一個男人的皮膚能有多好,這相貌這氣度,還有手指上了不得的黑玉扳戒,什麽來頭?應該早一個月跟阮蓓提自己二兒子,之後是沒機會了。
楚勳臉色比剛才青白,額頭上滲出細汗。外套沾了水漬,買的那瓶汽水見底了。
郝太太說他很是咳嗽一陣。
阮蓓看得不由發虛,她以為楚勳只是不喜歡吃辣,而非忌辣。她只想算賬叫他嘗嘗厲害,更沒想到他會把一整碗都吃完,以為頂多挑幾口就放棄了。
他說對她一見鐘情,明知有坑也跳。
可她眼裏的這男人,冷峻沉着,并不像個沖動的。
阮蓓複雜地關切道:“楚勳你還好嗎?要不要去買點胃藥?”
大半夜的上哪買,犄角旮旯裏車都打不到。
楚勳掀起眼皮,淺笑睨視,蹙起的眉宇還餘有痛意。他剛才的确胃如刀剜,搐得冒汗,但他的這種反應更多是心理上的應激。
本打算離開了,房東不由分說把他扯進來。此刻看到女人站在泛黃燈光下的嬌影,又尋思不想走。
喑啞道:“一陣就過了,你給我煮碗米粥就好。”他言語磁性,帶着冷郁的祈求。
哎呀嘛,郝太太最見不得年輕俊俏的男人這樣,平時看個電影海報她都眼花半天。更何況還是有錢有勢的。
接連地推搡阮蓓:“快呀,人家公子都說只要一碗粥,胃難受擔心出人命的,去煮點粥化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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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蓓還沒被搡動,男人已經擡腳上樓梯,她只得把楚勳帶到了自己房裏。
她住在二樓和三樓拐角的亭子間,打開門就是狹窄的卧室。迎面是她一米一的小床鋪,淺綠色的滿天星床被和枕頭。旁邊小桌臺擺了鏡子等小物,三十幾厘米小衣櫃,在牆和櫃之間系條繩子,用來挂衣物和毛巾。書則是摞在枕頭旁。
雖然幾平米,卻收拾得幹淨而溫馨,彌散着她特有的淡淡花茶香。
男人一入內,似把空間都占去更多。阮蓓也不窘,大方說:“只有一把矮凳,你坐在床沿吧。”
楚二爺脾氣溫和,臉上雖仍有被耍弄後的冷凜。他把外套搭在她床架,睇見她桌上有個木質相框,照片是個圓臉的戲裝少女,一雙杏眸畫了眼線,挑着靈動的魅惑。他問:“這是你?”
阮蓓答:“是及笄時候照的。那時還有嬰兒肥。”
他噙唇笑:“現在也有。”剛在樓下說過直白的虎狼之言,什麽情-欲]盛的,轉頭他又複了一貫的清貴疏雅,讓人放松。
這個男人收放自如。
阮蓓不理他,舀了兩把米去煮粥。
門外走廊的小煤爐可以生火,還有水龍頭,用起來挺方便,平時她也經常自己煮撈點兒青菜米面。
楚勳抓過阮蓓的英語課本,裏面有她做的筆記。字跡娟秀而冷柔,亦如她的人。
他饒有興致翻看幾頁,又拿起新買的電影畫報覽閱。
等阮蓓煮好粥進來,看到楚勳已經仰躺在床上,睡過去了。
自從被弄去委局,直到放出來這幾日,楚勳接連沒真正熟睡。這房裏女人的清婉酥香,莫名帶來踏實感,竟合眼睡得相當安逸。
他的眉骨深刻,鼻梁高挺而唇線分明,仰躺着的喉結聳動,愈發勾出那抹叫阮蓓危險的蠱惑。
“粥端進來了,起來喝嗎?”她沒扯醒他,便把旁邊的被子蓋上一角,自己坐在床沿看書。
楚勳聽見紙頁翻動的窸窣響,睜開眼醒過來,問道:“幾點了?”
阮蓓看看手表:“近一點半,我把粥給你晾好了,你吃了走。”
是香稠的米湯,剛好不溫不涼,喝下去中和打工泡 舒适。
楚勳把碗放回小桌上,瞥了眼剛才躺過的她的床被。厚薄勻适的松軟,淺綠色碎花像春天,她應是個擅懂寵愛自己的女人,任何環境也歸置得舒心惬然。
男人目光還有着初醒的迷離,顯得溫眷而纏綿。阮蓓站在床邊,白皙手腕上細銀镯子發出輕盈叮響,窄小的空間擠得不剩下多少距離。
那種軟膩的熾焖感襲上心頭,他伸手環過阮蓓,把臉貼近她道:“還想怎麽虐我?說。”
阮蓓哪知道,楚勳從遇見她後心力憔悴的掙紮,只當說的是今晚黃米尖椒。
肌膚上感受着男人英挺的臉廓,她淡漠地含唇:“可我給你煮了粥。”
呵,楚勳聽得戲谑無語。她是不知道麽,唯一敢在他楚二爺頭上耍弄的女人。楚勳卻縱着她這份膽大,繳械投降,求祈似的深吸氣:“今晚不回去了,想和你一起!”
阮蓓顫了顫,只覺腰後被他箍得深情。下意識囊開說:“不同意,喝完了就回去,我還沒想好答複。”
怎知他手沒松,這般一攮卻驀地貼更緊。鎖骨下的沃美栽進他眉心,楚勳記起洗腳房的一幕,她輕咬的唇,破口的嫣紅。他俯瞰,捏起她下颌對視:“不影響你做決定。”
從來沒求過女人,只有投懷送抱被冷拒的。當他決定沾上誰時,開始與過程并無區別,她都必然歸他擁有。
四目互相凝看,他薄唇先貼近她鼻側淺淡的雀斑,阮蓓哆嗦,沒想過他會先吻這裏。忽而滑下去,咬住她翹嬌的紅唇膠着在一起。
那麽甜津,楚勳有瞬間的空茫,但頃刻抛擲殆盡。阮蓓毫無防備,不聽由使喚地仰頸,順着他回應。男人的唇溫涼,起先是适度收斂,空氣中發出輕響,逐漸地他愈濃烈起來。
就是那股危險而強勢的蠱惑,阮蓓瑟瑟踮起腳尖。
她剛才本已換衣服準備睡下,被郝太太拍門,長發便松軟地用娟絲紮系。楚勳挑開它,青絲如瀑布散開,修長手指解開阮蓓的小扣,把她半袖粵式居家裙堆到腰上。他手掌撚過分分寸寸,逐漸尋到了前面來。
一叢無與倫比的綻放牡丹,彌漫着春日焰夏的靡香,仿佛從未照見過陽光。比楚勳在娛樂場看到的所有都要尤物,沒有筋骨般,柔晃得人心悸動。
他吻着她的額頭和眼睫,粗糙的掌指并不收力。
不知他一個經營娛樂與綿廠的商人,為何卻有薄繭的拇指和食指,又不是扣搶的軍]尉。
阮蓓箍住楚勳的後頸,輕輕地痛喚。男人肩膀寬而硬朗,短發上有奢貴好聞的氣息,他吻她,她回迎,可她卻忽然發現,在這樣的時刻心裏竟出奇的冷淡。
她看小說裏的文字,或者與楚勳過馬路的牽手、相擁,都容易被他惹得悸動。可在彼此沉迷的交互時,她卻清醒得可以。
楚勳發現了她的游神,他薄唇輕哂,變得更加溫柔霸道起來。把她放平去床上,覆着了芳澤。
他三兩下撤掉自己的上衣,剛才雖摟她,關鍵卻一直克制地與她保持距離。這般勻力扯衣裳,整個兒便沉向阮蓓。阮蓓察知那不一般的存在。他的皮膚光滑,腰緊悍而腿修直,符合她沉迷的完美。很久了,已經嫣紅欲滴,可阮蓓眼眸還是清澈。
她雖然猜測自己對感情應該比較冷感,卻沒想到真的是。譬如被寵得如澤,卻并無迷失的惘然。
在年輕男女間,從悸動的開始到忽然冷靜。阮蓓不無窘迫道:“我說過冷淡的,你現在信了?”
楚勳信了,卻并不妨礙,她所有的在他眼中都是極致。阮蓓的眼眸澈澈的,可她身姿卻甚契合。她就是個能身心感受分離的女人,譬如那天收銀臺前,手眼耳口各忙各的。
楚二爺的處世為人裏,很懂得照顧別人的感受。淡然地抵在她耳邊,低喘道:“又如何?是你純得像張紙,慢慢來,等你動了心就會不一樣。”
他抑制下炙灼的內幕,禁制地與阮蓓錯開距離。
被女人的冷感忽而激醒,記起佰虹門裏恪守的準則。此刻做的事遠遠出乎他的預期,他說給她時間考慮,何嘗不是給自己确定,是否真的把這溫婉可人的女人帶下水。
楚勳便也沉默下來,扯過被子道:“先進展到這,休息吧。”
掖好她的裙子,隔着薄衣又寵了一圈,抱緊睡下。
阮蓓背對過去,生疏于面對他的凜冽。
這一覺竟然睡得挺踏實。
雖然才不到四小時,精神卻已恢複倍加。清晨五點鐘,楚勳睨了眼女人睡夢中的臉,她睡着是自個蜷過去的,半抱手臂滑到了床沿,裙裾堆砌腰上,一幕白皙嬌糯。誰見了這副場面能想到她冷感,呵,對他一點都不帶眷的。
男人輕齧那白糯,“想好告訴我。”她睡得香甜,濃卷睫毛似霧。滿腹柔情從樓梯走下來。
門前房東太太在打掃,熱情巴結道:“先生你這就走啦?不等阿蓓一起用過早點?以後常來玩呢。”
楚勳想起嚴睿,醋意湧起。只有他清楚自己的偏執、占有欲,由她阮蓓給激活了。
頓足問道:“她常帶朋友過來?”
郝太太忙擺手:“沒有沒有,是我的口頭禪,說話習慣。你是她第一個帶回來的朋友。”
這青年極之英俊,舉手投足涵養清貴,看來不一般的身份。阮蓓老實一姑娘,怎結交的?
只他一個就行,他不許她再被任何誰看去風情。
楚勳這便舒暢,颔首離開了。
回到角堇路的別墅裏,小董正在擦車,另一輛簇新的福特。
這是楚勳從劉宅搬出來後,自己另置的房子。平時工作日他一般住酒店,昨晚小董等不到勳哥回酒店,就過來別墅裏了。
乍看見勳哥精神熠熠,脖子似被人撓過還是怎的,一簇草莓狀的嫣紅。看起來心情不錯,除了眼底微憔色,唇也破皮幹涸。不由問道:“勳哥,昨晚這是……在哪受傷的?不會是那姑娘撓的吧?”
一般人哪會撓嘴唇啊,更像是被咬的。但勳哥克制寡情,他也只敢這麽講。
楚勳無視這小子的八卦,打斷話道:“吃了重慶抄手,辣的。讓人泡一盞菊花茶過來,加幾顆冰糖,順便查查翔發銀行的嚴睿最近在搞什麽?”
是人皆知,勳哥杜絕碰辣的吧,誰竟然能讓他吃……
“哦。”小董應是,連忙去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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