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酒會美人
阮蓓醒來時,某人已經離開了,房間裏沒留下痕跡似的,只有桌上盛粥的碗。
她對着鏡子照照,玉軟花柔,嫣紅奪目,昨晚與她五指緊扣,餍足了半個多鐘。灼熾的觸感深刻,裙上還餘有他的龍涎淡香,仿佛他缱绻花草的輕響猶在耳畔。
阮蓓知道楚勳醒來齧她臀腴了,她不知如何面對,便裝作未醒。
進展得太快,她始料未及,甚至對這男人的根底還未清楚。
昨晚房東來敲門,真不應該下去。
阮蓓對楚勳的确有悸動,然一記起昨晚冷卻的現場,她便不知會怎麽發展。
當下收拾心境,上過一天班,隔天周六,搭上電車去了嚴怡家。
嚴府在栖霞路的一棟花園別墅,幾個小臺階上去,是個院子。阮蓓站門前摁鈴,鈴铛剛響,嚴怡已經欣喜地迎開門來,跳着抱住她說:“哎呀,阮蓓你總算來了!一直在等着,趁客人還沒到,趕緊先給你好好妝扮妝扮!”
嚴怡自己已經收拾好了,玫瑰紅的花瓣開領長裙,露出頸前雪白,一串珍珠鑲金項鏈,點綴得明豔靓麗。
阮蓓穿着杭月青的學生式旗袍,白色低跟皮鞋。嚴怡把她轉了一圈,嘆道:“我不過才一個星期沒見你,怎麽感覺你好像變了呢。就這樣子帶給他們瞧瞧,也是另一番的美貌,說,是不是戀愛了?”
阮蓓臉一燙,忙矢口否認:“哪呢,大抵在酒館裏做工,每天的酒香熏得皮膚好看了些,快別取笑我了。”
說得嚴怡點點頭,知道她在申城并沒認識誰人,便不再逗趣了。
嚴家開的翔發銀行,雖然是個小銀行,可兩個嫡子女卻很會來事兒。平時酒會、宴會不斷,與各家關系都打點得很好。
也只有這樣籠絡關系,才能夠把各財團、實業家的商務拉進來。
大公子嚴睿是個高挺的男人,梳靠背分頭,皮膚白,眼睛彎,天生自帶桃花。正在客廳裏布置忙活,檢查燈光、音響和花籃。
嚴怡牽着阮蓓,小心翼翼避開她哥哥,像寶一樣藏着,先誰也不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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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到二樓,雲菲菲和秋晶都已提早到,她們倆在來之前已打扮好,只等着阮蓓出場了。
先用了些點心和牛奶,嚴怡便讓傭人把準備好的衣物首飾拿過來。
衣帽間裏幾個忙得不亦樂乎。
禮裙是一套奶白金的收腰裙子,半敞式開胸,頸前和袖子用六分透明的薄紗面料,後面還有桃心露背。
阮蓓平時打扮清簡,胸衣也穿的是薄棉布的,這麽一拉攏,便頓地呈現柔白細密的深壑,山巒雪傲。她的腰纖細,連束腰都不用系,沿着胯蜿蜒,裙擺似魚鱗般在膝蓋彎兒裏襯出。
片片閃閃的,璀璨而妩媚。
嚴怡贊得嘴都合不攏:“身為女人,我竟看驚呆了,阮蓓你是怎樣的尤物?這裙子我還沒穿過,送來時腰線緊了,給你穿卻正正好,簡直量身定做。如果我是男人,一定舍不得把你拱手,我要金屋藏嬌。阮蓓你就應該多參加這樣的聚會,否則平白虛度了你的良辰!”
阮蓓對着落地鏡打量,她也沒想到上濃妝華服後的自己能這麽好看。只低頭瞅瞅,覺着似乎顯暴露,臀也好翹,便猶豫道:“要不我看還是換一件試試?”
雲菲菲連忙站出來:“別,換什麽呀,你看我穿的還是沒袖子的吊帶,你這都薄紗把一片遮住了,已經夠委婉。”
雲菲菲穿得是白百合式的吊帶長裙,也很華麗翩翩的。
秋晶也扶了下鏡架說:“這更有一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美,阮蓓是‘天資過人’。你不懂,是你穿的頻次太少了,乍然便覺得不習慣,一會兒你瞧瞧,露個領子後背太普通了。”
嚴怡仿若發現了寶藏,有阮蓓在,今後她家辦活動少不了慕名而來。
接着又給阮蓓本就柔卷的長發燙成大波浪,珍珠流蘇戴上,換金色高跟鞋搭配。
大公子嚴睿在外面敲門,走進來笑道:“今天是藏了什麽,神神秘秘地一直躲着我,不讓看。”
他言語也笑中浮動桃花一般,聽得雲菲菲心頭悸顫,擡頭望來。
兩人已經跨越關系,可嚴睿還未确定就是她。
嚴怡這才把盛裝打扮好的阮蓓推到面前,獻寶似的得意道:“才不是呢,現在可以看了。哥哥總不信我的形容,這就是我那位廣東的、學過粵戲的女同學,叫阮蓓。怎麽樣,是不是有種古典和現代交融的性感美,沒哄你吧?”
嚴睿記起來,妹妹總跟他提起一個多美多動人的旁聽生女同學,他從沒放在心裏過。
他穿着一身白色西裝,個子也修偉。像他們銀行業都注重交際,能把潛在的客戶請到宴會上,業務也就算成功了一半。
看阮蓓,頓時明白了妹妹為何那般殷切的用意。彎彎的黑眉下露出驚豔,亦贊道:“果然,名副其實,甚至比你形容得還要出色三倍以上。”
“好啊,見了美人誇得都忘記親妹了。”嚴怡佯作吃惱的樣子,親昵握過阮蓓的手。
阮蓓一會會功夫收到這許多誇贊,連忙謙虛道:“嚴睿先生謬贊。”
身後的雲菲菲暗自着急地迎上前來:“原來嚴睿哥也喜歡明豔的呢,我還以為你喜歡出塵脫俗的,枉我穿得這身素雅。”
雲菲菲對嚴怡她哥嚴睿的喜歡,幾人都知道,嚴睿也心知肚明。但嚴睿思考得更多,雲菲菲不是沒有容貌,只她家雖也商人,卻是中小商行。不過他也游刃有餘,适度親疏,給予進退空間,安撫道:“菲菲氣質芳雅,穿素雅才襯出絕色,不要自我貶低。”
說得雲菲菲又明快起來。
一會兒樓下陸續到人,大家便都踅下去。
請來的皆是生意上有來往有交道的貴客,嚴家最近想在外彙方面拓展,因而也不少英美西班牙等洋人。正好用妹妹的理由是,給幾個同學鍛煉口語。
嚴怡毫無私心地拉着阮蓓到處逢人介紹,絲毫不吝啬溢美之詞。還給阮蓓起了個昵稱,叫蓓蓓小姐。
在酒宴活動上,發現動人的新鮮面孔,本就是一樁激起興趣的事兒。何況竟是個從未聽聞過的絕品美人,大家都對阮蓓留下了深刻印象。
阮蓓心裏抱着找工作的打算參加,大方地握手言談:“是的,和嚴怡是同學,貴公司若有空職期望能合作。”
很快卻發現,人們關注的只是她的姿容。
——“額呵呵,蓓蓓小姐如此傾城絕豔,堪稱我所見過的獨一美貌,何愁還用上班?這裏良人才俊芸芸,哪個不比上班好,別屈就自己。”
但阮蓓仍不放棄地希冀,能夠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否則開學後她酒吧裏的白天侍應也幹不成了。
三個霓國的商人站在窗臺前,用霓語問嚴怡說:“這樣好看的姑娘,嚴小姐為何現在才請出來,是看不上我們這些漂洋過海的珍珠商,還是怎麽?”
嚴怡用委婉的霓語回道:“哪裏,我一直珍視自己這個親密的姐妹,蓓蓓小姐迄今為止,甚至還沒交過男朋友呢。直到遇到了幾位先生們莅臨,我才把她帶出來亮相。今後的活動,還請常來參加。”
說着牽過阮蓓的手,又往下一個人堆裏去。
阮蓓聽不懂霓語,但她對霓國商人并無好感,心想,嚴家的生意真是什麽人都有呢。
很快,嚴怡的男朋友也來了,是個穿美式青綠高級制服的偉岸軍]官。嚴怡親熱地攀住他胳膊,缱绻道:“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男朋友,姓蔡,名致銮,他在仲局第一處核派科。今後有他在,阮蓓有什麽麻煩都只管開口。對了,致銮,你改天也給我們蓓蓓瞅一瞅,看有沒合适的人選,人家連男朋友都沒談過呢。”
阮蓓莫名地想起來楚勳。但那并未完美的第一次交互,讓她給自己打上了冷感。
她說:“不着急的,我還想先一門心思把學上完。”
逗得旁邊的秋晶都笑起來。怕只怕阮蓓清純得,連男人的手指都沒牽過來着。
蔡致銮上下打量阮蓓,邊褪手套邊不無欣賞地說道:“既然是小怡看重的好朋友,那一定要挑個最适合的人選了。”
說着俯下肩膀,在嚴怡耳際吻了吻。他硬質軍]裝魁梧,嚴怡一臉大方受用。阮蓓被誇得越多,她越有光彩。
嚴怡樂于把身邊的女伴介紹給商人或政]客結為朋友,比如秋晶的男朋友也是她介紹的,一個皮鞋商的兒子。倒是也想給雲菲菲介紹,可雲菲菲戀慕的是她哥呀。
二樓的旋轉樓梯上,嚴行長引着一個中年男子信步走下來。
男人大概四十多歲年紀,中等個子,但背挺脊直,比例良好。穿深褐條紋西裝,拄紫檀木拐杖,八字胡須,冷面的五官。
嚴行長邊弓着腰邊奉承道:“這個項目徐老板再考慮下,我這邊等您回複。我們翔發銀行想跟您合作的心,是多年如一日,從不曾變化的!”
“嚴行長有心,我會再想想。”徐爵興點頭,眼睛朝廳中随意一瞟。卻頓地看到那閃爍的燈光下,似一朵燦爛金蘭的女子。阮蓓側着身對他,盈盈婀娜的單薄曲線,朦胧的眼睫毛似霧似雲,是誰能把清澈和妩媚如此美妙地融彙為一體。
他的步子就跟被電到了似的,頓了一頓,晃步。
問:“今天這是在做什麽,這麽熱鬧?”
眼睛卻盯住阮蓓不放,仿佛落在不定的時光裏,被深深地吸住了。
嚴行長掃一眼,收在眼底:“哦,嚴睿和嚴怡辦了個交誼舞會,請來不少客人。徐老板若是不急着回去,不如留下來一塊熱鬧熱鬧。”
徐爵興含蓄地說:“年輕人的舞會,我參加什麽。我這個瘸子,連跳舞都不雅觀。那位姑娘就是令小姐嚴怡麽?我怎覺得不像。”
他都特意指出來了,嚴行長豈能看不明白。心裏暗嘆閨女有眼力,總能請到不一樣的夥伴。
他配合順勢望去,搖頭笑說:“應該是她的同學,一直念叨要請來個不平凡的同學,說是學過廣東的粵戲,出身戲曲世家。既是生面孔,那應該就是了,來這兒的人多,過段時間不曉得會不會被誰結交去。徐老板賞臉打個招呼?”
徐爵興聽如此一說,便沒反對,腳步已經轉向:“喲,唱戲的女孩是很有味道。”
兩人信步過去,嚴怡已經看到徐爵興了。連忙迎上前來,親昵地招呼道:“徐叔叔來了,越來越精神呢。我爸爸時常誇獎您,說您最精于自律,還讓我們多向你學習。”
徐爵興一貫樂聽如此奉承。聽說他對養生極為苛刻,幹兒子為了孝敬,給買來兩只駱駝,每天早晚一杯奶。深谙茶道,喜好調養處]女等等。
打量了眼四周:“同學朋友不少啊,也不介紹介紹。”
目光似掃過阮蓓,但只在她頸心的珠寶上一過,就淡漠錯開。
嚴怡眼神微閃,自是殷勤起來:“這是雲菲菲,秋晶,您都見過的。這位呢是蓓蓓,我同學。阮蓓,這位是徐叔叔,申城響當當的風雲人物,還是個慈善家,上過報紙和廣播,我可崇拜了!”
阮蓓禮貌含笑,一晚上聽嚴怡誰都是“響當當的風雲人物”,她也沒多想。見眼前是個儒雅溫和的中年男人,便恭敬稱呼:“徐先生幸會。”
她是覺得嚴怡關系密切,才叫得上叔叔。自己是陌生人,初次稱呼,應該禮貌生疏點。
少女聲音輕柔悅耳,聽得徐爵興心緒翻湧。而且竟未稱叔叔,讓他覺得很有緣分。
他饒有興致道:“蓓蓓小姐初來申城?聽說家裏是粵戲世家,說起粵戲,我還知道廣東有個慶餘班,有個唱老武生的阮班主,也和你同姓。”
阮蓓略不習慣被稱呼蓓蓓小姐,但也許這是社交客套。聽到這位赫赫大名人,竟然知道自己小戲班子的姥爺,不由驚訝道:“那正是我姥爺,姥爺過世好多年了,沒想到徐先生竟有聽說,真是榮幸!”
哦,慶餘班的小小姐嗎?
徐爵興想到梁笙,眼神中頓多了些思量,沉吟稍瞬,展眉道:“那還的确有緣。以後蓓蓓小姐有什麽需要的,只管沖我開口,在這申城只要喊我名字,就沒有辦不到的事。”又轉向嚴怡,溫和道:“對了,詠樂門新開的女子美容熏蒸會所,既可以做頭發,也能蒸桑拿,你們結伴去,報我的名字随便玩。”
“徐叔叔果然大方,那恭敬不如從命了!”嚴怡高興起來,連聲道謝。
徐爵興也沒多看阮蓓,這就拄着拐杖走了。身材是修于精煉的,走步卻左腳有瘸,年輕時為了出路,應該也是有過跌宕起伏。
嚴行長伸手送行。
嚴怡牽過阮蓓的手,由衷道:“阮蓓你看看,你都不曉得你多有魅力,一來就這樣受歡迎!這位徐先生,他可是個有能力又強幹的名人,還從沒對陌生的誰這麽主動多話過呢!你一來就遇上了,真是招貴人的福氣。”
剛才徐爵興表現得正人君子,還是慈善家,阮蓓蠻有敬意。
很快音樂聲響起,人們在第一輪相互搭讪後,開始有人逐漸步入舞池。
阮蓓飲了口橙汁,正與秋晶她們說着話,看到嚴睿快步迎出門去。
只見臺階走上來一道清隽身影。楚勳穿英式駁領西裝,深色領帶冷郁,後面跟着個助理小夥。
嚴睿驚喜道:“楚二爺,楚勳來了。聽說大夫人近日抱恙,楚二爺都在劉宅照顧,發了請帖給你,以為來不了,真是蓬荜生輝啊!”
楚勳勾唇笑笑:“睿公子客氣,你的請帖,我還能不來?”
熟悉的低磁嗓音,越過婉轉的音樂。前天晚上的旖旎近在咫尺,忽然又撞見了。阮蓓怎知他能來這,不免慌亂起來,連忙硬着頭皮背過身去,裝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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