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許念盯着那個煙盒,咬了咬牙。
她盡量克制自己不去想,便一直刷題。中午姜荷過來找她一起回家,許念懶得回去,在教室待着,那時候就剩她一個人在,她打掃了桌下的衛生,整理課本和筆記,做完這些,趴在桌上,看着窗外發呆,慢慢地就睡了過去。
她是被踢凳子的聲音弄醒的。
許念迷迷糊糊的坐起來,微微朝後看了一眼。陸巡穿着第一次見面那天,她觸摸到的白色棉線短袖,拉開凳子,往那一坐,随手點了支煙。
察覺到她的視線,陸巡看過來。
許念愣了一下,他看過來的眼神裏有些許挑釁和不以為然,她很快收回目光,只是聽到身後,他重重扒拉着桌子的聲音。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趴在桌上,卻再也睡不着了。
過了會兒,有個男生進來了,坐在陸巡對面,嬉笑怒罵,和他要了根煙抽,聽聲音是周有山。
“還以為你回家了。”周有山說,“原來一個人躲這。”
陸巡抽了口煙。
周有山:“晚上網吧去嗎,好像有聯賽。”
陸巡:“我知道。”
周有山:“那說一個你不知道的,連小雨她們打算今天放學去醫院看李寒,咱就別湊熱鬧了,打個贏局讓這貨開開眼。”
陸巡笑了一聲。
“他那傷至少還得一個月養吧。”周有山說。
陸巡:“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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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爸打的也忒狠了。”
陸巡沒說話。
周有山:“你都不知道連小雨心疼那樣子,誰看不出來她喜歡李寒,還有你和梁冰現在怎麽回事?”
陸巡:“什麽怎麽回事?”
周有山:“別跟我打忽悠,咱都一個班上來的,當年梁冰為了你,她爸安排出國留學都放棄了,別說你不感動。”
陸巡:“兩碼事。”
“嘿你這個陸地巡洋艦。”周有山笑,“眼光夠高的。”
陸巡咬着煙說:“滾。”
周有山無聲大笑:“她爸多有錢呢,人閨女喜歡你,說不準給她爸一說,你倆一起出國留學。”
陸巡直接擡腳踢了周有山的椅子,周有山搖晃着往後倒,差點推翻背靠的書桌,卻還是嬉皮笑臉的:“對不起,我錯了。她三天兩頭往這跑,這不明擺着嗎。”
陸巡從嘴裏拿下煙。
許念聽到動靜,沒有擡頭。原來李寒作弊被校長強制停學一月反省,結果被他爸打傷住院了,難怪他們這樣針對她。她平靜了一會兒,從書包裏拿出練習題冊開始做,等到下午上課前已經做完了今天的課堂內容。再偏頭去看,陸巡已經将衣服蓋在臉上睡着了。
梁冰和連小雨從教室門口走進來,手裏都拎着一個飾品店的小袋子,有說有笑,經過許念座位的時候,連小雨睨了她一眼。
齊玲跟在後面進來:“停這幹嗎?”
連小雨說:“等你呗。”
許念沒有擡頭。
連小雨拉過齊玲的衣服,嬉笑道:“我和梁冰買了兩個味道的護手霜,你要不要試試?”
“什麽味道?”
“回座位說。”
她們剛坐下來,教室瞬間安靜了。班主任老陳此刻正站在門口,手裏拿着一本新課标的歷史書,随手看了兩頁,走了進來。
“老師,我們下午是生物課。”有同學喊。
老陳直接道:“你們生物老師有事請假,今天下午我坐班,統一自習課,剛好有時間一會兒開個班會。”
同學們竊竊私語:“不會排座位吧?”
老陳走上講臺:“第一次開學摸底考試已經全部結束,我們班需要一次重新調整,現在所有人整理書包,去外面排隊。”
又是一陣聲音此起彼伏:“真排座位啊。”
許念收拾書包往外走。
“桌上都是歷史習題啊,我是咱班的歷史課代表,有什麽要你可以問我。”連小雨趁機攔着她的路,“對了,你多高?”
許念沒理。
連小雨幹脆堵在門口:“問你話呢,多高?”
周有山抱着書包走到跟前來,拍了一下連小雨的肩膀:“你不看看現在什麽時候,排隊去。”
連小雨:“要你管。”
周有山:“嘿你這九月連綿小雨,別沒完沒了,陳老師一會兒看見了,再說你這路擋上了,我們怎麽過去?”
說罷,看向身後的陸巡。
這人此刻還正睡着,一把扯下臉上的衣服,臉色不太好看,罵了句:“都他媽吵什麽吵。”
梁冰見他醒了,趕緊道:“外面站隊。”
陸巡:“不回你們班嗎?”
梁冰不情不願的走了。
連小雨深吸了一口氣,抛了個白眼,轉身出去了。
陸巡拎着書包,将外套随手搭在肩膀上,從她身邊走了過去,像是還沒睡醒的樣子,打了個哈欠。
許念原地站了一會兒,随後跟上去。
老陳是根據身高排的座位,也是一眼就看見許念,讓她去前面。許念一米六三,體重只有85斤,很瘦,看着自然也嬌小,但身高在那放着,也不會坐到前幾排去。
等許念進教室,夕陽剛好落在靠牆那一組。
她直接走到光照的那個地方,是一組四排。
剛坐下,便聽見老陳道:“齊玲,你坐到許念旁邊。”
齊玲是個什麽樣的女孩子呢,大大咧咧又有點神經大條,直接坐到許念的裏面,嘴上像是對她在念叨:“沒想到啊沒想到,咱倆居然成為同桌。”
許念只是微微笑了笑。
齊玲說:“連小雨就那脾氣,多讓讓就過去了,往心裏去的話一天那得被她刺多少次。不過李寒那事兒,真是你告訴老師的?”
許念沉默,搖頭。
齊玲點頭:“回頭我幫你解釋。”
許念掏出一本習題集,從布袋的文具盒裏拿出一支筆,拔了筆帽,開始做題,一邊低下頭道:“沒關系。”
很久老陳才叫到陸巡的名字。
許念拿筆的動作,微微一頓。
他個子高,一般都是後排。果不其然,陸巡直接被安排到一組最後一排,周有山讨了個巧溜進去坐在陸巡裏邊。
等安排好座位,老陳說:“現在開個小班會。”
班會開了二十分鐘,幾個臨時的課代表也轉了正,提到歷史課代表,老陳叫了許念的名字。
許念目光一擡。
老陳說:“還是你繼續做吧。”
齊玲表情一變,朝連小雨的方向看過去,後者的臉色很是難堪,即便是接下來重新安排連小雨擔任政治課代表,那個表情都沒有緩解。
老陳又安排了班長,說了幾句有關紀律的事情,又看向一組角落:“陸巡,你還是做勞動委員。”
陸巡手裏正轉着筆。
老陳:“回頭你排一下值日生。”
班會結束,已經是第二節 課。
老陳叫了許念上去,給了她一張歷史卷子,劃了幾個題目,讓她抄寫在黑板上,明天早上收上去,吩咐完就離開了。
許念先是看了一會兒卷子。
她微微側身,可以看得到陸巡低着頭在玩游戲,卻還是有些緊張,寫的時候很是謹慎,一筆一劃,生怕寫得不好看,不過幾道題,多磨蹭了十分鐘。
回到座位上,齊玲說:“字寫得真漂亮,練過吧?”
許念:“練過鋼筆字。”
齊玲羨慕的看着黑板,又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還是小聲道:“你在(2)班就是歷史課代表,現在又恢複原職,看來老陳很器重你。”
許念目光一側。
忽然二組有個聲音問:“歷史課代表同學,第三行第七個字念什麽?”
許念意識到問自己,看向黑板,不過是很簡單的“臉“字,而且寫的很工整,不難認出來,過了兩秒說:“臉頰的臉。”
“呦,原來是臉字兒。”
接下來是連小雨略帶些冷嘲熱諷的話:“臉都不認識啊,那你還真是白活這麽大,今天出門沒洗臉啊?”
這話看似玩笑,卻也一語雙關。
好像是看她怎麽都不接腔,連小雨最後也偃旗息鼓。但這事兒似乎沒完了,晚自習前休息的那一個小時,許念去找了姜荷去食堂吃飯,回來就看到黑板上被擦得連七八糟,根本看不清是什麽。
有同學說:“我題還沒抄完呢。”
許念無奈,又去寫了一遍。
星期一的晚修是自習課,一部分同學在做題,一部分玩鬧,(22)班真像是湊數進來的,沒有什麽學習氣氛,還有的在後面打牌,換着座位玩,說話聲越來越大。
連小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到她後面,拿筆戳了戳許念的後背,很不禮貌的聲調問道:“哎,那個字念什麽?”
許念裝作沒聽見。
連小雨又戳了一下。
齊玲見狀,回頭看連小雨:“哪個字,我給你說。”
連小雨:“我就要問課代表。”
齊玲趕緊轉移話題道:“許念在做題呢,再說馬上就下晚自習了,你寫多少了,明天能交作業嗎?”
連小雨一笑:“這就護上了?”
“吃槍藥了你。”
連小雨冷哼:“齊玲,這沒你的事。”
齊玲撇撇嘴。
連小雨繼續道:“課代表的責任是什麽你知道嗎?我不過是問個字而已,你要不說那我也沒辦法,只能明天找陳老師了。”
許念靜了片刻,轉過身:“哪個字?”
“就那個字呗。”連小雨朝着黑板努努下巴,“那個。”
許念:“哪個?“
連小雨眼睛一眯:“看不太清,要不你上去,重寫一遍,最好寫大一點,我近視眼。”
許念的餘光裏是陸巡。
他就坐在她後面三排,還是低着頭的樣子,周有山也換了座位坐在他身邊,時而說一兩句話,他淺淺一笑。哪怕是聽到她這的動靜,也沒有擡頭。
連小雨繼續嘴不饒人:“行麽課代表?”
許念低眉,沉吟片刻:“那個字不認識就空出來吧,明天我去找陳老師和你說,行麽同學?”
話音剛落,晚自習下課鈴響了。
齊玲趕緊打圓場:“好了放學了,算了算了。”
如果說(22)班做什麽最積極,一定是放學鈴響回家的事。不過短短一分鐘,教室裏的學生已經走的差不多了。梁冰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了,徑直走到陸巡身邊,看他玩游戲。
連小雨這會兒更明目張膽了:“不行。”
許念沒有理會,收拾了書包,直接就往出走,卻被連小雨擋住了去路,今晚像是一定要找她茬。
“不說清楚就別走。”連小雨放狠話。
許念忍了一天,又看見梁冰坐在陸巡身邊,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一天到晚都在玩游戲,未曾有半分在意。
連小雨:“慫了?”
許念咬牙,擡頭輕道:“你那個同學叫李寒是吧,我想你誤會了,我沒有告密,要是不信,你可以去問那天的監考老師,這麽簡單的查證你不會不懂吧?”
這話裏頗有幾分硬氣。
連小雨一時啞口無言。
許念并沒有停止話匣子,鼓起勇氣,又看向陸巡:“還有那天你和李寒在走廊抽煙的事情。”
忽然扯到自己身上,陸巡一笑。
許念說:“我什麽都沒說。”
陸巡從手機裏淡淡擡眼。
許念:“要是有一句瞎話,我自己退學。”
說完沒有給他們機會,直接推開連小雨,走了出去。齊玲都看傻了,跟在後面跑了上去。
周有山目瞪口呆:“可以啊。”
陸巡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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