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VIP] 十四章

他說話的時候, 聲音壓得很低。

許念有些看不太清他現在的表情,但依然沉默的注視着他,以至于這種目光會讓陸巡覺得不舒服, 但她還是開口道:“有事嗎?”

陸巡把手從欄杆上拿下來, 随意往後一靠。

他說:“你這麽聰明,應該知道我要問什麽。”

許念淺淺吸了口氣。

陸巡沉吟片刻, 開門見山道:“如果說班費是體育課上被人拿走, 我記得當時,只有你一個人待在教室,明天老陳肯定會找你。”

後面的話沒說下去, 許念聽懂了。

陸巡:“這事不是李寒做的。”

許念目光定定的看着他。

陸巡:“知道會惹麻煩嗎?”

許念有一瞬間鼻酸的沖動,她明明有多喜歡面前這個男生, 但在面對他的時候,那可怕的尊嚴還是占了上風, 甚至有些口不擇言:“你什麽意思?”

陸巡只是微微愣了一下。

話趕話怎麽就成這樣了。

陸巡輕輕嘆了口氣,臉上的表情微微變化, 面前的這個女孩子現在是滿身刺猬,他不過是想知道當時教室的情況, 以防她被誤會鬧出什麽事情,畢竟李寒的事兒不太好處理。

許念:“你覺得我不會和老師說實話嗎?”

這話一出,似乎側面承認了她真的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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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巡:“那你會嗎?”

許念忽然鎮定下來, 理智的看向他, 輕輕笑了:“要是會的話,今天下午就和老陳解釋了,你是這個意思嗎?”

陸巡沉默。

許念擡頭看了看走廊外的天空, 外面黑漆漆的,只能零星看清那幾棟教學樓的影子, 還有樓下的昏暗的路燈,緩緩出聲:“你知道他都做過什麽的話,就不覺得冷眼旁觀也有錯,不過也難說,比起李寒,我們又不算是什麽朋友,你總歸會站在他那一邊。”

陸巡擡眼。

他聲音輕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從他的角度看過去,許念像是一只瘦弱的馴鹿,眼神裏充滿了憂傷,卻又是拒人于千裏,那眼神裏有陸巡捉摸不透的東西,好像他們本來就不是一路人。而她沒再說話,徑直離開,倒像是一種劃清界限的樣子。

陸巡看着她的背影:“許念。”

她腳步虛頓。

陸巡問的是:“像你這種好學生。”

許念手心出了汗。

他頓了一下:“是不是挺瞧不上我?”

許念嘴唇微微一動,居然不敢面對他。

她緊張的輕輕呼吸一聲,沒有說話,匆忙又淡定的擡腳下樓,但一走出他的視野,眼睛就濕了。怎麽會瞧不上呢,不過想靠近而已。只是可惜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被她搞砸,很多話都不該由着性子說,似乎再也不能平靜的站在他面前,但她不想那麽善良。

那個晚上,她一直沒睡着。

後半夜的時候,下樓去倒水喝,看見許志宜坐在沙發上,很慢很慢的撥弄着從前和媽媽拍過的照片。驚覺到聲音,許志宜收起相冊。

許志宜:“怎麽還沒睡?”

許念:“可能茶喝多了。”

許志宜拍拍沙發:“過來和爸爸坐坐。”

許念遲疑了一秒,走了過去。

“好像你心情不怎麽樣。”許志宜說。

許念:“還行。”

許志宜:“你心情不好就睡不着。”

許念羞愧。

許志宜又問:“是和姜荷?”

“不是。”

許志宜:“那就是同學關系。”

許念沉默。

許志宜笑了笑:“算一算我今年都40歲了,好像都沒有幾個朋友,從前一起念書的同學,也沒有幾個說得上話。”

許念擡頭。

“有時候呢,有一些人,就是會越走越遠,慢慢的你會覺得,那個并不重要。一段真正舒适的關系是,你什麽都不用做,好的朋友它有一個磁場在這,彼此會互相吸引和靠近,而那些離開的,說明并不合适你,我倒覺得這是好事。”

許念:“就像你和姜叔?”

許志宜:“就像你和姜荷。”

許念:“但是做選擇挺難的。”

許志宜說:“所以說總是會有一些艱難的時刻,或許以後會遇到更多這種時候,每個人也經常會面臨很多選擇,但重要的是,要去做你覺得正确的事情。”

許念:“怎麽知道自己是正确的?”

許志宜說:“心懷坦蕩。”

說了一會兒話,許念回去睡覺。

剛上了幾層樓,許志宜叫住她,輕聲笑了一下:“就算錯了也不要緊,我們不可能永遠選擇對的事情,不被理解也好,誤解也沒關系,總會有人相信你,知道了嗎?”

許念緩緩呼出一口氣。

“趕緊去睡覺,明天我送你。”

許念笑:“你也早點睡啊爸。”

後來深夜裏下過一場秋雨,很小的秋雨,但許念還是聞到了泥土濕漉漉的味道,潮潮的讓人心情平靜。像是小時候過下雨天的暑假,睡了一場午覺,忽然夢中驚醒,聽到屋檐下,媽媽在和外婆說話,恍然心安又睡去。

第二天早操,許念去找了老陳。

回到教室,早操還沒有結束,依然能聽到廣播體操裏在喊:“伸展運動,一,二,三,四。”那時天還沒大亮。

大家都懶散的做着操,靠近着竊竊私語。

周有山踢了踢前面的李寒:“老師昨天和你說什麽了?”

李寒應付着伸伸胳膊,說:“一句一毛錢。”

周有山:“上輩子欠你的。”

最後一個動作結束,大家四散而去。

陸巡忽然從最後一排走上前,站在李寒旁邊:“有事問你。”

他們倆一前一後去了操場後面。

李寒:“什麽事兒?”

陸巡:“弄她自行車那事兒,是不是你做的?”

李寒一臉納悶:“誰啊,什麽自行車?”

“你最好和我說實話,李寒。”

李寒依然懵着:“不是你在說什麽呢,我怎麽一句都聽不清楚,什麽意思啊你這是幹嗎?”

陸巡想起一大早在校門口碰見莊嚴,旁敲側擊的問了句,莊嚴提起許念,說周五下午她的自行車被人搞了,都摔出傷了,那時他才有些明白。

李寒心裏還一肚子氣,轉身就走。

陸巡一把拉住李寒的衣領,把人揪到後方去,一點好臉都沒有給,那樣子像是要去幹架。他警告過李寒,這種情況一般這貨都會聽。

李寒很少見他這麽生氣:“怎麽了你。”

陸巡重重嘆息一聲,往牆上一靠,點了支煙:“除了醫院給她使絆子那一次,你還做什麽了?”

李寒這才反應過來:“你說許念?”

陸巡吸了口煙。

李寒說:“天地良心,就那麽一次沖動,過後确實也有點後悔,但男的麽不能後悔,雖然看不慣她吧,但缺德事兒不能老做,有損陰德。”

陸巡:“真不是你?”

李寒發誓:“真不是我。”

陸巡彈了彈煙灰,又把煙放在嘴裏,像是随口一問:“你和(21)班那兩個同學關系很好?”

李寒:“從小一起長大的,怎麽問起這個?”

陸巡把煙頭扔到地上:“随便問問。”

這麽一出弄下來,天已經亮透了,第一節 課的預備鈴聲已經響起,陸巡才慢慢地回了教室。

許念正在看書。

他從後門走進來,目光從她身上淡淡劃過,從抽屜裏拿出書來,往桌子上一放,直接趴到上面睡覺。

那個早課真是熱鬧,有人經過他們班,把頭探進來,也不知道是問誰:“聽說全校第一在你們班?!”期中考試成績的名次和結果,那天全部出來了。

好像就是那樣,許念全校皆知。

老陳的課在上午第四節 ,課前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了昨天下午李寒和班費的事情,澄清了李寒的清白,但也說了另外一件事,班裏進來過兩個其他班的學生,但是已經無從考究。

話音一落,陸巡看向許念。

老陳又道:“至于是什麽人,李寒你自己想得罪過誰。還有下午第三節 課,我們說說期中考試成績的事情,然後排一下座位。”

全班一片哀嚎。

李寒一籌莫展。

周有山幫着琢磨:“咱初中打過架的?”

“都不在一個學校。”

陸巡看在眼裏,沒吭聲。

李寒還在琢磨:“會是誰呢,還倆,一個幹活,一個放哨是嗎,安排的真是沒話說。”

連小雨也湊了過來,說着風涼話。

李寒:“去你的,都不知道安慰我。”

連小雨像是故意把話題往許念那引一樣:“快想想你都得罪誰了,也許是我們班誰看你不順眼找人幹的。”

李寒靈光一閃:“我操。”

陸巡知道這貨會錯意了。

不過那天有很多事,都是猝不及防奔湧過來。老陳在下午的自習課上,表揚了一些進步的同學,尤其說了許念摸底分班缺考的情況,甚至在講完話後,單獨把她叫了出去。現在全班都知道,許念是全校第一了,從前是聽說,現在是事實。

許念站在教室外面,聽見老陳斟酌道:“你這個情況比較特別,校長也很重視,他給出的意見是希望你重回奧賽班,當然老師教的都一樣,但這是一種珍惜人才的态度,不過最後還是要看你的決定。即使現在不回去,下學期分班也會回去,這學期沒多久了。”

要是兩個月前,許念不會猶豫。

但那一刻,她遲疑了:“您能給我一點時間嗎?”

老陳笑了笑,說:“這是個好事情,就當是出來玩了一圈,又回到自己班了不是嗎,我還記得第一節 課,問了一個有關項羽的問題,你回答的很好。這次期中考試其實是按照高考的考試出題要求走的,你這個分數可以考很好的大學,而且你也應該回到屬于你的地方去。”

聽完一席話,許念回到教室。

她剛走過課桌,就聽見李寒酸不溜秋道:“歷史課代表許同學,咱那歷史錯題什麽時候交啊?”

許念面無表情:“晚自習。”

她說完離開,回到自己座位。

李寒卻不依不撓,過了會兒下課,假裝經過,走到許念身邊,冷嘲熱諷似的道:“哎,我說你那年級第一怎麽考的,讓咱取取經呗,別是打報告搞小動作弄來的就行。”

許念寫字的筆一停。

李寒:“說到你痛處了。”

許念只是微微笑了。

李寒:“這成績好呢,不代表人品就好,昨天體育課你沒去吧,那班費的事兒就不好說了,對嗎歷史——課代表?”

這斷句,真是讓人瞠目結舌。

見許念不說話,李寒直接将她手裏的筆拿掉,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摔,揚聲道:“問你話呢?”

許念像沒事人一樣:“我不和沒腦子的人說話。”

“你他媽說誰沒腦子呢?!”

李寒剛擡起手,正要撸掉許念桌子上的書,只是手一直沒落下來,硬生生被陸巡攔住。

許念擡眼。

陸巡微怒:“跟我出來。”

李寒:“…………………………”

周有山站在後面,看着這出好戲,不由得喟嘆一聲,這李寒還真是不讓人省心。要不是陸巡趕得及回來,李寒恐怕早就将事弄大了。

連小雨看的一愣一愣的:“陸巡這是幹嗎?”

周有山肩膀一聳。

李寒也是一頭霧水,跟着陸巡去了走廊角落,還沒站定,就着急道:“我才教訓她幾句,馬上就炸出來了。”

陸巡:“你他媽炸個屁。”

李寒:“………………”

陸巡:“老陳說你清白,想過為什麽嗎?”

李寒一呆。

陸巡:“就算弄她車的不是你,醫院的事兒怎麽說?”

李寒脖子一梗。

陸巡聲音低了:“她真不知道嗎?”

“我沒想那麽多。”李寒說,“再說了我就是氣不過,要不是她,我怎麽可能被停課一個月,還留校察看,要是你的話,這口氣能咽下去嗎?!”

陸巡嗤笑:“想知道弄你的是誰嗎?”

李寒:“什麽意思?!不是許念嗎?!”

陸巡看了眼窗外的天氣,陰沉沉的要下雨似的,他靜了半晌,想起昨天許念的樣子,此刻也顧不上這貨的兄弟情義,好在這事現在千真萬确,便低聲說:“這得去問問你那倆好兄弟。”

李寒愣在當場,久久不能回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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