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那個傍晚的夕陽特別好看,落霞滿天。

許念的腳傷已經好了很多,但還是需要姜荷騎自行車送她。那天姜荷卻遲遲不來,等到已經放學二十分鐘了,整個人出現的時候蔫蔫的。

教室裏沒其他人,姜荷眼睛都濕了。

許念小心翼翼道:“怎麽了?”

姜荷的眼淚很快下來了,也不去擦,由着它淌進嘴裏,過了半天才道:“好像沒有考好。”

許念輕輕擡手,擦了擦姜荷的臉。

“這次可能都進不了前五十。”

許念沉默片刻,說:“沒事。”

“從來還沒有考過這個成績,就算我爸媽不說,我自己都不敢面對他們了。還有莊嚴,他總分很高,不是全年級第一就是第二。”

許念還是說:“沒關系。”

“你說的這麽輕松。”

許念笑了笑:“這才開學幾個月,後面的考試還有很多,再說了你這段時間不是忙演講就是去老師辦公室幫忙,落了課也不是你的錯。”

“你還給我找借口。”

許念說:“沒那麽可怕。”

“但就是沒考好,我心裏難受。”姜荷還在哭,不停的吸着鼻子,“莊嚴考那麽好,他一定會嘲笑我。”

許念:“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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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知道?”

許念沒說話,将臉轉向一邊,再轉回來的時候,姜荷才發現,許念的眼睛濕了,不禁“哎呀”了一聲。

“沒考好的是我。”姜荷心疼的又去給許念擦眼淚,“你哭什麽呀,誰欺負你了嗎告訴我。”

許念緩緩搖了搖頭。

姜荷:“我們真是難姐難妹。”

許念很快冷靜下來,還是接着上一句的話題:“我摸底分班的時候考那麽差,都被分到這了,莊嚴不也和以前一樣,你也和以前一樣。”

“你那是缺考。”

許念:“但名次是真的,被分出來也是真的,可能會被嘲笑也是真的,我記得當時是全校1027名。”

姜荷撲哧一聲笑了:“記得那麽清楚。”

“當然難忘了。”

姜荷笑着又嘆氣:“就對自己挺失望的。”

許念想起許志宜那天送她考試的路上,和她說的話,在腦子裏重新組合,對姜荷說:“你覺得期中考試很重要?”

姜荷當即點頭。

許念:“為什麽?”

姜荷說:“就挺驕傲的吧。”

“還有什麽你覺得重要?”

姜荷這次想了很久,看着窗外筆直挺拔的梧桐樹,風吹過後,落在斑駁的牆壁上,才慢慢道:“我的理想是外交官,去中國最好的大學讀書,可以說一口流利的法語,還想有一場全世界旅行。”

許念歪了歪頭,說:“所以姜荷同學,你現在覺得很多年前的一次期中考試,會決定你說的這些,很多年後就有可能實現的人生願望嗎?”

姜荷:“………………”

許念拍了拍姜荷的肩:“沒關系的啦。”

姜荷緩緩地長舒了一口氣,笑了,想起什麽又道:“你可真會安慰人,都能做心理老師了,不過聽你說這些心裏好多了,還沒有問你,這次你考得怎麽樣?”

許念:“馬馬虎虎。”

“那是多少,有算分數嗎?”

許念搖頭。

“下周出來記得告訴我。”

許念點頭:“趕緊回家吧,好餓。”

她們一起往車棚走,學校裏已經沒什麽人了,操場上零星幾個身影。許念站在路邊,姜荷去推車。只是倆人剛坐上車還好,姜荷開始使勁大,操場長長的一條路,沒人,路又平整,便騎得快了一點。

“你慢些。”許念說。

“帶你感受感受風。”

姜荷騎得更快了。

還沒有兩分鐘,車子就有些不太穩固,姜荷往前蹬了幾下,直接搖晃起來,因為速度麗嘉 過快,車頭亂擰,徑直撞到了前面的電線杆上,倆人一起摔了下來,車倒在地上,車轱辘還在随風旋轉。

姜荷疼的呲牙咧嘴:“你沒事吧?”

許念坐在後座,受到的沖擊力沒那麽大,只是腳腕的傷沒好徹底,有些輕微的刺痛,但姜荷就難講了,好像崴到腳了。

姜荷往地上一坐:“咱倆真是風水輪流轉。”

這話說完,倆人都笑了。

原來以為是車子騎得速度過快,後來一檢查,才發現車鏈子斷了,有被切割過的痕跡,車頭的螺絲也松了,像是有人動了手腳。

姜荷又氣又恨:“誰這麽缺德啊。”

許念還在笑。

姜荷:“你還笑?快想是誰幹的。”

她們倆此刻的形象真是一言難盡,坐在地上灰頭土臉,操場上的塵埃撲了滿臉,頭發亂舞,何況操場還有人在。

姜荷瞬間糗了。

她們倆一瘸一拐的推着自行車,找汽修店,又去藥店買藥,折騰一通才總算回了家。只是那天晚上姜荷的腳就腫了,周一直接請假。

周一還發生了一件事情,齊玲沒來。

許念還是聽前排的女同學說的,齊玲在路上騎自行車的時候,癫痫發作,整個人直接摔在地上,差點被車撞了,但也傷得不輕,需要在家修養。

這個事兒成了(22)班最大的談資。

周有山像是班裏的八卦委員,一直打聽後續:“那得傷成什麽樣子,班長是不是得代表去慰問一下?”

“幾個班委都去呗。”語文課代表提議,“晚自習請個假,我們出去買點東西,班費先放我這。”

周有山想逃課,看向陸巡:“帶哥們一起。”

陸巡将校服從臉上拉下。

“晚上還有個比賽打。”周有山說。

陸巡:“想都別想。”

許念聽着他們說話,一邊看書做題。

一直到下午體育課,所有人都去上課,她一個人因為腳傷留在教室。過了會兒,去上了一趟廁所,回來的時候,看見教室外面站着一個男生,戴着帽子,鬼鬼祟祟往裏面看。

像是給教室裏的人打掩護:“好了嗎?”

很快視野裏出現了兩個人,沿着走廊右邊跑了。等他們走遠,許念才上了最後一個臺階。這個事兒她沒有聲張,只是想等等看一會兒會發生什麽事。

體育課回來,大家都滿頭大汗。

連小雨喊:“李寒,你上午買的可樂給我扔過來,渴死了,老師今天怎麽了,讓我們跑那麽多圈。”

周有山笑着接茬:“肯定是沒考好,老師通了氣的。”

沒想到老陳這會兒就站在門口。

周有山趕緊住口,低頭:“怎麽都沒個聲。”

陸巡此刻站在教室後門,像是剛洗過臉,臉上還有水在往下落,白色短袖撸在肩上,看見老陳,也不着急,慢悠悠的回到自己座位上。

預備鈴還沒響,老陳就站在講臺上。

周有山說:“這麽嚴肅。”

老陳忽然道:“歷史沒及格的站起來。”

這話一落,過了會兒,二十幾個人斷斷續續的踢開板凳,站直了,這裏頭就有周有山。

周有山忍不住問陸巡:“你多少分?”

陸巡嘴角一彎,慢條斯理的将自己的卷子拿出來,周有山瞥了一眼,61分,剛好及格,難怪這麽淡定。

“把你們的卷子都放在桌上。”老陳說完,從第一組開始檢查,“沒有修改的自己站,別讓我一會兒叫你名字。”

只是老陳出師未捷,李寒就把路攔住了。

老陳:“你的卷子呢?”

李寒已經找半天了。

老陳:“外面站着去。”

李寒支支吾吾半天。

周有山吸了一口氣,小聲對陸巡道:“他不是帶着呢嗎,早上還拿我的改錯題了。”

陸巡皺眉,沒說話。

‘教室裏原本靜的呼吸都能聽見,忽然一道聲音,是從語文課代表那兒傳出來的,很着急完全沒有經過大腦思考就說出來的樣子:“老師,班費好像被人拿走了。”

老陳掉頭一轉,走過去:“怎麽回事?”

“我上體育課的時候放在書包,現在不見了。”

老陳:“丢了多少?”

“三十五塊二毛。”

那時候丢了班費可是大事,教室還沒有監控,恰巧當天學校電力維修,停了會兒電,就是他們在上體育課的時間。

老陳真的算是個合格的老師,因為說的下一句話便是:“如果誰拿了,可以悄悄放在我辦公室,咱就當這事兒沒發生過。”

只是說了不過幾分鐘,就聽見有人指着李寒的書包,看見有幾張錢掉了出來,激動的都站了起來,有同學順勢彎腰一撿,三張五塊,四張兩塊,九張一塊,兩張一毛,證據确鑿。

而李寒本人,已經走到教室門口。

周有山跟着站起來看:“怎麽回事兒這是。”

許念當即就明白過來了。

班裏就跟炸了一樣,都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向李寒,任憑這個男生怎麽解釋都無濟于事。當天老陳的課比較滿,只是将李寒帶去了辦公室詢問。不過原本就還是留校查看的時間,這事兒要是上報給教導主任,別說李寒留校察看都難說,他爸那暴脾氣還不得又打一頓。

陸巡沉默,眉頭緊蹙。

連小雨跑到他們面前,着急的不像話:“李寒不是那種人,你們趕緊想辦法,會不會被退學?”

陸巡視線一偏,對上許念。

他們已經好些天沒有說過話了,上次背着她去考場的事情像是一筆劃過沒有發生一樣,還是路過都很少打招呼,像是就那麽一點可憐的熱心和交情,也不過是到此為止。但陸巡這次看她的眼神不一樣,她好像眼裏有話卻不想說。

後來李寒回來,氣憤極了,一進教室,站在講臺上就嚷:“我他媽怎麽知道誰做的,一起上的體育課,回來就到我書包了,誰想栽贓站出來啊,老子缺這點錢麽?!”

周有山上去好言相勸帶下來:“這不還在查嗎?”

“就算查出來是清白的又怎麽樣,被冤枉什麽感覺你知道嗎周有山,別讓我知道是誰,老子錘死他。”

陸巡擡頭:“你還想不想上學了?”

李寒一肚子氣,咽了回去。

那個傍晚,教室裏的氣氛一陣低迷。班委去看齊玲的事兒拖後了,一直到晚自習下,李寒二話沒說,拉着一張臉就走了。

周有山喊陸巡:“再打會兒球?”

陸巡說:“我有點事,你先走吧。”

教室裏慢慢的已經沒什麽人了,空蕩蕩的就剩下許念。她那天走得很晚,做完了一套題,才收拾書包走出教室,順手關了燈,鎖了門。

忽而一道低聲:“許念。”

她驚了一跳,才發現是陸巡。他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側身站着,一只胳膊肘搭在欄杆上,走廊的光照在他的側臉,或明或暗,眼角有些微擡,臉色淡淡的看她。

許念壓下心裏的緊張。

陸巡輕聲道:“走這麽晚?”

許念沒話。

陸巡笑了:“你好像總裝作不認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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