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VIP] 二十五
江城高中的操場上, 女生長跑正在進行。
許念一直跑在中等位置,很久沒有這樣跑過,她不太能把握呼吸節奏, 只能先慢跑, 後面再加速。那天有些意外的是,啦啦隊女生跳的很熱情, 全程都在喊加油。還有李寒和周有山, 就更別提了,跳的更起勁。
陸巡坐在臺階上,遠遠看着許念。
過了一會兒, 梁冰從啦啦隊裏出來中場休息,坐在了陸巡身邊, 說:“這學期結束,我爸送我出國, 以後大概率是見不上了。”
陸巡目視前方:“一路順風。”
梁冰輕輕一笑:“你這個混蛋,其實我特別想知道, 我長得這麽漂亮,你為什麽從來就沒有喜歡過我, 如果是真的,那你喜歡許念什麽呢?”
陸巡沉吟片刻,看向許念。
梁冰嘆氣:“算了別說了。”
話音剛落, 周有山和李寒走過來。
周有山問:“聊什麽呢?”
梁冰站了起來, 道:“你們聊吧。”
陸巡雙手搭在腿上,從褲兜裏掏出一支煙,正想點火, 又忍住了,将煙塞回兜裏, 等待許念比賽結束。
許念已經開始加速了,還剩兩圈。
姜荷從班裏的事情脫身出來,拉着莊嚴,一起站在操場上,對許念搖手,等她經過的時候,大喊:“加油,許念一。”
陸巡從不遠處扔給他們兩瓶水。
莊嚴喝了口水,走近,道:“聽姜荷說,許念是臨危受命被拉上去的,姜荷的百米跑都沒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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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巡“嗯”了一聲,還是沒忍住:“抽煙嗎?”
莊嚴:“你這煙瘾得戒啊。”
陸巡笑了一下。
莊嚴說:“許念就沒說過你?”
好像還真沒有。
莊嚴又道:“老莊可是說了啊,這次期末考試會對各班名單有調整,結合這一年的平均成績,後面幾次考試你進步了不少,有希望去實驗班。”
陸巡問:“你選理科?”
莊嚴:“不然選文?老莊揍我得(dei)。”
陸巡看了一眼許念。
她已經很累了,正在跑最後一圈。陸巡喝了幾口水,放在地上,将煙盒扔給莊嚴,忽然從臺階上起身,将校服外套扔給莊嚴,往操場上跑,等着許念跑過來,直接跑到她身邊去。
她一直低着頭喘氣,沒有注意到他。
李寒與周有山又回到啦啦隊,他倆像是一個組合,和女生隔開了距離,比較紮眼的站在一邊,面向陸巡方向喊加油。
許念受寵若驚,這才看到他。
陸巡就這樣跑在外側,說:“你聽我說就行,別說話。有個事一直沒有告訴你,你初中跑三千米的時候,我好像見過你。”
許念聞言一愣,頭微低下去。
陸巡繼續說道:“那時候你長發飄飄,長得跟仙女一樣,讓人過目難忘,現在想起來都真他媽激動。”
真能亂講,許念聽着他編。
陸巡:“你是不是在大理的時候就喜歡我?”
他忽然轉換話題,許念心裏一個激靈。
陸巡一笑:“然後欲擒故縱。”
許念:“………………”
陸巡:“我給你表白那天,你心裏是不是樂壞了,還想故意考驗我,這個誰教你的,要是莊嚴的話,我得揍他。”
許念沉沉的吐了一口氣。
陸巡:“還有我比賽的時候你都沒來。”
說到這個,許念是有些難過。
陸巡:“想好怎麽補償了嗎?”
許念:“…………”
陸巡:“這樣吧。”
他遲遲不說,許念偏頭。
只聽他道:“接吻和過夜你選一個?”
許念瞠目結舌。
她的臉頰本來就跑的通紅,此刻抿緊着嘴,再聽他的口出狂言,臉頰更燙了,實在不想聽他說這些,于是開始比他跑得快了,前面只有一個女生,距離她二十來米的距離,許念腳下提了速度,深吸了一口氣,咬牙跑了上去。
陸巡嘴角笑意漸大。
前面的女生已經跑不動了,一小步一小步在往前挪,許念低着頭,默默的超了過去。姜荷高興的起飛,早就已經在終點等她。直到許念第一個跑過來,姜荷直接歡呼起來。
“我知道很累,別停,咱再走走,靠我身上跑。”姜荷拉着許念的手,“這個時候不能停的啊,乖。”
許念笑了一聲,跟着姜荷又往前跑了幾十米。
陸巡停在終點處凝視,莊嚴走過來說:“男生三千米是下午吧,到時候結束一起吃飯?”
“行啊。”他笑。
許念慢慢緩過來,回頭看他。
太陽照耀大地,微風拂面的時候,一切都剛剛好。陸巡的目光很輕很淡,也是這樣靜靜與她對望,他們彼此都沒有說話,各自回了各自的圈子。許念和姜荷回家,陸巡和周有山他們去了教室。
到了下午,氣溫已經很高。
操場上的學生很多,都打着傘,有的拿校服蓋住頭。許念和姜荷一起到的,看見陸巡正躺在臺階上曬太陽,他的身邊都是(22)班的學生。許念坐在高一(2)班的地方,兩個班的位置是對面,相隔一個操場的寬度。
她一坐下,目光就落回他身上。
姜荷給她倆打着傘,道:“要是男生三千米,陸巡拿了第一,你倆就是天生一對啊我說,你不知道上午他和你一起跑的時候,我還挺羨慕的。”
許念抿唇一笑,想起他說的下流話。
姜荷:“這人靠譜。”
許念玩笑:“那莊嚴呢?”
姜荷眼皮一垂:“人家有理想有抱負,立志要上劍橋和哈佛的,聽說莊老師會不惜一切培養他,咱這小門小戶的,就安心在國內讀大學吧。”
“怎麽突然說的這麽嚴肅?”
姜荷忽而一笑:“人生就是很嚴肅。”
許念擡眼。
“特別是面對前途和選擇的時候。”姜荷又道,“沒有人會優先考慮別人,最先想到的只有自己。”
預備鈴響起,比賽要開始了。
許念不像陸巡那樣有勇氣,只是靜靜的坐在看臺上,默默地看着他跑完全程。周有山拿着水等在終點,啦啦隊的聲音比上午還要響亮。他喘着粗氣,喝了口水,看向(2)班的位置。
姜荷說:“他看你呢。”
許念“嗯”了一聲。
“莊嚴叫我們去老地方吃飯,你是等他一起走呢,還是和我們走,要是我的話,肯定等他,以上陳詞,僅供參考哦。”
許念一笑:“去你的。”
男生三千米結束,大多數項目已經完成了。操場的人已經不多,姜荷與莊嚴先走一步去大排檔,許念一個人坐在看臺上。
陸巡還在和周有山說話。
他微微傾斜身子,看向許念那邊,目光有些柔和,對周有山道:“你叫上李寒,先去大排檔吧。”
“你呢,不一起嗎?”周有山說完就反應過來,“明白。”
陸巡手抄兜,摸着打火機,沿着臺階,跨了好幾個看臺,經過操場,朝她走過去,站她們班下面,仰頭看她。
他說話沒那麽正經了:“等我啊?”
許念也扭過臉,嘴硬:“沒有。”
陸巡笑了一下。
許念看着遠方。
陸巡聲音低低的:“那我走了。”
說完真的轉身。
許念一着急:“哎— —”
陸巡停下腳步,回頭。
許念皺眉,瞪他:“你怎麽知道許念一?”
陸巡又是一笑。
“你老笑什麽?”
陸巡:“我笑了嗎?”
許念:“…………………”
陸巡不再逗她,上了兩節臺階,慢慢在她身邊坐下,給她講了初中時候周有山打的那個賭。操場還有零星的學生,有的在收拾場地,視野廣大寬闊。遠方有夕陽和晚霞,火燒雲一片通明。他們就這樣靜靜的坐着,坐了很久。很久之後,許念只覺得手掌有溫度傳過來,陸巡的手慢慢的握上她的,她都不敢低頭,只是緊張的看着遠方的晚霞,感受到他指腹的粗糙,還有那一刻浪子回頭都換不回來的瞬間。
“許念一挺好聽的。”他最後說。
“有嗎?像一個大烏龍。”
陸巡低頭笑了,說:“如果兩周以後的期末考試,我進了500名,你打算怎麽獎賞我?”
許念想了想:“請你吃肯德基。”
陸巡:“完了?”
“完了。”
陸巡:“………………”
許念笑。
那是陸巡第一次握她的手,軟軟的,小小的,像是沒什麽骨頭,細長的手指穿過他的手掌,融進一股暖流,像是清澈的水面,有人扔進一個石子,揚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他們在夕陽落山之前去了大排檔。
李寒遠遠就喊:“念姐,這邊。”
姜荷坐在對面,差點一口水噴出來:“你剛叫許念什麽?念姐?!你看着比她還大吧?”
這樣一堆人難得聚在一起,平常碰見了都是點頭之交,很少一起說話,如果不是陸巡和許念,或許姜荷與他們一輩子都不會有交集。但是姜荷自來熟,一來二去混的比她還熱鬧。
李寒嘿嘿一笑:“社會經驗。”
姜荷:“…………”
莊嚴朝陸巡搖手。
周有山:“你倆也忒慢了點。”
六人落座,還是選在靠近馬路邊的位置。莊嚴要了很多肉串和菜,點了幾瓶可樂和橙汁。周有山想喝點酒的想法被駁回,一連嘆氣,李寒嬉皮笑臉的說着笑話。
正說的熱鬧,馬路邊有人停下來。
還是齊鈴的聲音:“連小雨,趕緊走吧。”
連小雨看着距離她只有兩三米的這幾個人,這些天自己就像是被冷落了一樣,明明曾經也是一起玩過來的,現在都去了許念的陣營,一時氣不過,酸澀道:“呦,吃飯呢?”
周有山最先擺了擺手:“你倆要不要過來?”
連小雨哼了一聲,道:“梁冰心情不好,我還要去安慰她呢,不像有些人,玩完了就甩手不幹,道不同啊不相為謀,對吧陸巡?”
陸巡低頭,沒說話。
李寒:“:連小雨你別發瘋。”
連小雨一聽這話,更是生氣了:“這有你什麽事兒啊李寒,咱多少年的關系,你這轉頭夠快的啊,還念姐,我真是雞皮疙瘩。”
許念笑了一下。
姜荷的脾氣哪裏受的住這個,立刻站了起來,和連小雨對着幹:“我說你這人有毛病吧?誰惹你了怎麽着,大家好心好意請你吃飯,不吃就算了,還罵人,你媽就是這麽教你做人的嗎?我看你別念書了,就你這腦子,念不動,還禍害別人,對社會簡直就是個負擔。”
連小雨:“………………”
莊嚴知道姜荷嘴皮子好,但不知道嘴皮子這麽好。周有山張大嘴巴愣了,李寒使勁咽了咽唾沫,這下有得一場好戲。
連小雨氣的臉紅至極,被齊鈴拉住,但還是氣不過,直接就喊:“我告訴你許念,你知道陸巡— —”
陸巡将筷子往桌上一扔,擡眼。
連小雨被那眼神吓到了,後退。
許念低着頭吃菜,聲音很輕,在這個時候出聲道:“這道菜是老板新上的招牌,聽說味道不錯。”說罷擡頭,“齊鈴要不要一起?”
齊鈴拉着連小雨走開,一連低頭:“對不起啊許念。”
一場忽然而來的鬧劇終結,都吃的不怎麽開心。
運動會結束後,有兩天長長的假期,周有山忙着打電動,大家也各有各的事,這頓飯很早就散了。陸巡本來想送她回家,剛好接到了家裏的電話,讓他去高鐵站接他姐陸然,只能先離開一步。
姜荷與許念一起回家,在路口分開。
許念一個人走在街道上,有些百無聊賴,剛才的心情被打擾,一時間有些低落,随意一眼,看見連小雨站在前面,擋着他的去路。
她眼神慢慢變了,嘴唇緊抿。
連小雨冷笑:“又見面了啊。”
許念目光很淡。
連小雨:“原來我們不會再有什麽交集,但實在看你不順眼,忘了要告訴你個事兒,當初你來我們班的感覺怎麽樣?你也知道,我們都聽陸巡的。”
這話一語雙關,許念瞳孔一縮。
連小雨笑了:“現在知道了吧。”
一個人的心理要有多強大,才能忍受得住來自別人的惡意。父母和教科書從小教育我們做人要誠實善良,正直堅強,不說是非,吃虧是福,但是這個社會往往就是我們這樣的人活在道德的煎熬裏痛苦。你憑借善意和忍讓所換來的,不過是他人一次又一次的得寸進尺,那麽請問,我們該如何生存?
許念攥緊手掌,往前走了兩步,聲音平靜道:“弄我車鏈子的事兒是你給梁冰出的主意吧?一次不行兩次,連小雨,你只會這一套,欺負人也只會丢我的書,還以為你很厲害,也就半斤八兩,給你面子就算過了,但你偏要湊上來,那真是對不起,下周一的校長辦公室,我只能如實彙報,你不是說我喜歡打小報告嗎。對了,你一直都喜歡陸巡吧?”
連小雨眼神變得驚慌:“你— —”
許念:“大概所有人都以為你喜歡李寒,但其實不是的,你心裏清楚,這不過是一種靠近的手段,我想梁冰應該不知道。2005年的索尼相機,拍你是有點浪費,但看到你捯饬我車鏈子屁股朝後的樣子,還是挺好玩。”
連小雨已經說不出話來。
許念勾唇:“走着瞧吧。”
她沿着街道邊慢慢走遠,眼睛起霧,身後只剩下連小雨站在原。夕陽已經全部落下,黑夜正式降臨,從一卷冷風吹起開始,太陽天結束了,寒潮來了,大概又是一個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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