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VIP] 二十四

江城的五月是浪子回頭, 就算是滿城的珠光寶氣都換不來。老人們說五月是金色的,晚霞一樣鋪滿半邊天的金色。這個月天氣會好得不得了,每天都有通紅的火燒雲, 特別是江城高中的晚修時候, 教室的窗戶都會被晚霞照的噌亮溫暖。

這個月也是辦運動會最好的日子。

姜荷覺得好玩,還報了個百米賽跑。莊嚴和許念純屬對運動不感興趣, 大多時候都待在教室裏刷題。陸巡是(22)班的勞動委員, 自然要參賽,好家夥報名好幾個項目,天天在操場訓練。

那天的暖陽和微風正好, 周有山練跳高練得腿疼,坐在地上看着陸巡和李寒, 說道:“我這輩子就沒喜歡過這個,要不是你們拉着我充數, 哥們真不想碰。”

李寒嗤笑:“行了吧啊,你不是還有啦啦隊嗎。”

周有山臉一黑。

啦啦隊的隊長是梁冰, 她初中就一直是學校的才藝支柱,老師都很器重, 這一回想搞個不一樣的,找幾個男生進啦啦隊,但大家都覺得丢人,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把周有山弄進去了。

李寒:“我說你怎麽答應的?”

周有山:“陸巡,能幫我揍他不?”

陸巡剛跑完三千米,全身是汗, 換了好一會兒,點了支煙抽着, 聞聲沒有說話,只是笑了一下。

周有山:“你也嘲笑我?”

陸巡:“沒。”

周有山哼了一聲:“你往操場瞅瞅,人家有女朋友的都跟過來,你們家許念來過幾次?要我說你這戀愛談的真是,跟沒有一樣。”

陸巡:“沒事找揍?”

李寒悶笑。

他們正說着話,李寒看見操場入口走進來一個女生,再定睛一看,許念穿着校服外套,往四周看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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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巡也看見了她。

李寒對周有山說:“打臉不?”

周有山一臉的哀傷。

陸巡已經朝她走過去,許念笑着對他們搖了搖手,直到走近才對陸巡道:“我們上一節課是英語,老師拖堂了,要不然還可以早來一會兒。”說完将手裏的筆記遞給他,“這些都要背過。”

陸巡:“………………”

許念:“下個月期末考試,落下的課要是補不回來怎麽辦?莊嚴說高二分班要算平均成績,好的話可以調班。”

陸巡:“我們非要現在說這個嗎?”

許念一笑。

陸巡嘆了一口氣:“許老師。”

許念轉而問道:“練的怎麽樣?”

陸巡:“還行。”

“還行是多好?”

陸巡:“拿個第一分分鐘的事兒。”

許念心裏是信的,嘴上卻不信:“還沒比賽呢,小心吹破天,到時候哭都來不及,很丢人的。”

陸巡“嘶”了一聲:“怎麽說話呢。”

許念笑。

陸巡擡手去碰她的鼻子,許念往後一躲,但還是被他的指腹碰到,輕輕的,還有他手指上的煙味,淡淡的。他們相處久了,舉手投足之間越來越自然和放松,許念已經可以很娴熟的和他耍嘴皮子,陸巡往往都是照單全收。

許念問:“你現在跑三千米大概多久?”

陸巡:“十二三分鐘。”

許念:“有比你快的嗎?”

陸巡脖子一揚:“怎麽可能。”

許念:“這麽有志氣啊。”

陸巡卻是想起了什麽,道:“我聽莊嚴說,你初中的時候跑過三千米,成績相當不錯。”

許念愣了一下:“還行吧。”

陸巡又碰了一下她的鼻子:“一般來說女生長跑大概20分鐘左右,你當時只用了17分鐘,都快趕上男生,這叫還行?”

許念很快一笑:“謝謝你誇我。”

陸巡眼角一挑。

許念笑意不減:“晚課我們班是自習,教學班今晚是化學,莊嚴他爸的課,你要不要去聽?”

陸巡:“周六不是就會去嗎?”

許念:“聽課不重要,有套卷子給你做,都是我最近整理的考試題目,剛好去那邊,完了我給你打分。”

陸巡:“…………”

許念歪頭:“現在去吃飯?”

陸巡簡直毫無還手之力。

晚修的時間有一個小時,他們可以慢悠悠的坐在食堂吃東西,陸巡點的都是肉菜,給許念還要了一份宮保雞丁。

許念說:“這麽多怎麽吃得完?”

陸巡還給她盤子裏夾菜:“多吃點對身體好知道嗎,你最近這麽辛苦,說什麽也不能讓你餓着。”

許念:“你故意的吧?”

陸巡無聲一笑:“話不能這麽說。”

許念:“你就是看我給你搞了這麽多作業,存心的對吧,明天晚上兩份卷子。”

陸巡:“…………”

他們吃完飯,許念拉着他背英語,晚自習去了教學班聽課,專門坐在最後一排。教師很大,人很多,後面的人看不清黑板都會站起來,剛好擋着他倆。許念拿了一份卷子給陸巡,自己練習英語閱讀。

陸巡做了幾道題,偏頭看許念。

她很認真的在做英語,筆記本上都是考試的重點,這對他來說事半功倍。這半年過來,她的頭發長了,紮起的馬尾已經落到肩膀下面,耳邊的碎發翹着,顯得俏皮。晚霞從玻璃窗外落進來,教室裏的一切都變得柔和。

陸巡看了她一會兒:“明天別忘了來看比賽。”

許念還低着頭:“不會忘的。”

其實那一周幾乎都是這樣,每天晚上許念都會扔給他一套題,大量練習,不斷重複。學校的高考加油的橫幅拉的到處都是,操場上全是高一生訓練的身影,他們似乎距離高考還很遠,只擔心着考試成績,還有周五的運動會。

周五那天早上有一節早讀,九點比賽。

早讀的時間大家都在教室,老師說着注意事項,班長統計比賽人員名單,提前去操場做準備。奧賽班參加比賽的人很少,(2)班報名長跑的只有一個女生。

但是那天出了點情況,那個女生胃不舒服跑不了,班主任問:“咱班還有哪個女生可以頂上?”

沒有人回答。

姜荷小聲對許念說:“我一個人跑百米多孤單,你就當是陪我玩玩,拿出以前長跑的氣勢,怎麽樣?”

許念:“不去。”

“求求你了。”

許念:“不去。”

姜荷眼見說不通,氣的掐了許念一下,許念沒想到掐的這麽疼,又氣又笑,擡手就想打回去,結果這一擡手鬧出了動靜,班主任眼疾手快抓住不放,直接拍案:“好的,許念同學舉手,大家沒有意見的話,那就你代表(2)班參加長跑,名次都不重要,你跑就行。”連插話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姜荷鼓起臉頰,忍着笑。

許念:“…………”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種臨時抓壯丁的事情會落在自己頭上,後來要說起學生時代的大無語事件,這個可算是頭一個,準備的時間都沒有,直接穿着校服上場。

操場上人很多,很多比賽一同進行。

陸巡早上有兩場,一個是百米,一個是跳高。他穿着短袖,站在百米賽道上,看了一圈賽場外的人,确定許念沒有來,心裏一時有些失望,哪裏知道許念都沒有時間去看他比賽,一直在準備一會兒的女生三千米長跑。

他經常打籃球,運動細胞很好,百米賽跑輕松就拿了第一,跑完休息時間,想去找許念,被班主任有事叫過去。

操場上以梁冰和連小雨帶頭的啦啦隊,跳的正熱情高漲,女生穿着超短袖和短裙,男女統一長白襪子,隊裏只有兩個男生,穿着短袖和短褲,一個是周有山,一個是李寒。

周有山邊跳邊道:“不是笑話我呢嗎,笑。”

李寒整張臉都是黑的。

周有山甩了甩頭,說:“寒啊,跳高要開始了,你慢慢和大家跳,我先走一趟啊。”

李寒嘴裏吐出一個字:“滾。”

周有山趕緊溜走,去和陸巡會和。

陸巡從老師那回來,找了一圈許念沒有找見,便和周有山一起去準備跳高,臉色也不是那麽好。

周有山也好奇:“許念怎麽沒來?”

陸巡沒說話。

“她不知道你比賽開始了嗎?”

陸巡深吸了一口氣,臉色稍微凝重。

周有山哪壺不開提哪壺:“要我說她不會是做題做的忘記時間了吧?這年級第一就是不一樣。”

十分鐘後,跳高開始。

陸巡明顯臉色不對,一直沉着臉,比賽的時候像是一場發洩一樣,每一跳都卯足了勁,比練習的時候發揮更好,足足甩開第二名0.3米。

周有山苦着臉看自己的成績:“我就是個湊數的。”

陸巡并沒有高興起來,轉身坐到臺階上,煩躁的想抽根煙,剛拿出打火機,便聽見操場廣播在喊:“請參加女生三千米長跑的同學到國旗下集合。”

他擡頭多看了一眼。

許念穿着長袖的校服外套,站在最外面,頭發紮了個丸子頭,劉海撥向兩邊,露出那張潔淨嬌小的臉頰,微微低着頭,眼睛也沒有完全睜開,精神氣也不多,像是剛睡醒被拉上去的。如果記得沒錯,許念并沒有報名長跑。

他把打火機塞進褲兜,走了過去。

女生們已經站在跑道上,等待號令。許念的袖子挽到肘間,平靜的目視前方,活動着腳腕。

陸巡站在臺階下,半晌無奈失笑。

許念正在等待着發令槍的響聲,她盡量讓自己更加松弛,像是散散步的感覺。老師吹了一聲口哨,她瞬間打起精神來。

只聽耳邊一道聲音,低沉渾厚:“許念一。”

這一聲喊,讓周圍所有人都看過來。梁冰停下啦啦隊的動作,目光落在陸巡身上,然後慢慢的看向賽場上的許念。

許念愣了一下,擡頭。

陸巡大聲道:“別沖太快。”

**

三年前,江城初中。

周有山正在大放厥詞:“雖然說上次沒考好吧,但不代表一直考不好,有可能這次期中我就進前五百名了,說不定沖個刺,還能年級第一。”

李寒直接一副要暈倒的樣子。

周有山看向陸巡:“你就信不信吧?”

陸巡笑:“打個賭。”

李寒問:“怎麽打?”

周有山眼神飄忽不定,清了清嗓子給自己更堅定的勇氣,說道:“要是沒考到前500的話,我親自去找年級第一,給他鞠個三躬。”

後來期中成績出來,周有山501名。

李寒問陸巡:“你多少名?”

周有山:“他500。”

陸巡低笑。

李寒問:“現在去還是一會兒去?”

周有山拉着臉:“這回那個年級第一叫什麽?”

班裏有人回:“許念一。”

于是三人去了初二(4)班。

周有山站在門口問了一圈,沒有一個叫許念一的。周有山是西安人,那天是故意拿陝西延安的方言問的,大家都聽成了許(xu 一聲)念(nian 二聲)一(yi 二聲),當然沒有人認識。

樓梯上有人喊:“許念,你等等我。”

陸巡那時候正站在樓梯口,校服搭在肩膀上,看着面前這個女生從自己身邊走過,她還是紮着馬尾,劉海撥向兩邊,身材瘦小,笑起來很甜,很難想象能考年級第一那麽聰明,那是他第一次見到許念。

周有山請吃飯,此時告一段落。

再後來呢,高一的教室外面的走廊,他沒有認出來她,過了兩年已經不太能記得起來她的樣子。真是天地良心,居然再遇見,春天來的時候,還能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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