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VIP] 二十九

清晨海邊有霧, 似乎比夜晚還要迷人。

天際鋪滿了朝霞，似乎這是一個不錯的好日子。他們四個人吃了早餐，談了點理想之外的東西, 趕在當天中午回到了江城。或許都奔波太久, 下午都在家裏睡了半天，直到夜幕再次降臨, 回到學校上晚自習, 夢幻的時刻從背上書包的時候便結束了。

後來再想起，總覺得不太真實。

2010年初的晚冬過去的時候，他們充滿忙碌緊張的新學期開始了。許念還是忙着上實驗課, 為競賽做準備。姜荷在文科班發揮所長，總是年級前三, 走在路上都是一臉自信。

莊嚴有時調侃：“老姜現在出息了啊。”

姜荷也會笑得大大咧咧。

許念有時候去文科班找姜荷，這個女孩子總是在看書做題, 練過的卷子和資料書可以裝的下一個麻袋，她會好奇：“怎麽感覺你變了？”

姜荷：“有嗎？”

許念：“現在更勤奮了。”

姜荷裝作《哈利波特》裏赫敏拿着魔法棒的樣子, 傲慢的擡起手在空中假意揮舞：“我可愛的許念一同學，請你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 不要掉進愛情的陷阱，要知道時間寶貴，高三要理智幹脆。”

“學的很像。”許念捏了捏姜荷的臉蛋, 想起晚上要去看陸巡的游戲比賽, 上課鈴聲響起前離開道，“謝了啊老姜。”

回到教室的時候，大家都在排隊。

那節課是歷史, 老陳的課，但那天老陳沒有像往常一樣上課, 而是組織大家去了媒體教室看電影。很多學生都很興奮和新奇，這比起上課簡直要讓人高興太多。

有男生提問：“老師，我們看什麽電影？”

媒體教室拉着窗簾，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光進來。所有學生都随便坐着，開心的小聲讨論。老陳正在操作電腦，聽到這個問題，停下鼠标的動作，擡起頭來。

然後看向那個男生：“有時候要學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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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難為情地抿上嘴巴：“………………”

老陳将優盤插進電腦，打開電影，全場鴉雀無聲。電影是法國最新上映的片子，講的是一個肥胖粗俗又不失善良的男人和一個孤獨老人之間有關閱讀和親情的故事，故事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與瑪格麗特共度的午後》。全片時長82分鐘，占用了一節歷史課和第三節 自習。

大家都看的認真，影片結束已經是晚修。

許念最後才走出了媒體教室，只覺得眼睛酸澀難耐。即使過去很多年，許念都無法忘記，電影裏不斷被提及的加缪那句“總有一天我們會像一只狗一樣，趴在母親的墳前嚎啕大哭。”

那個晚自習上，她發了很久的呆。

晚自習下，居然看到陸巡站在教室外面。許念迅速整理好狀态，匆忙拿起書包走了出去，驚訝道：“你不是去打比賽了嗎？”

陸巡說：“結束的早，已經回來了。”

許念內疚道：“對不起啊。”

陸巡揉揉她的頭發。

許念問：“打的怎麽樣？”

“那還用說。”

許念：“昨晚的模拟題做完了嗎？”

陸巡拍了拍書包：“要不要檢查一下，許老師。”

許念笑了。

他們邊走邊說，許念問了一些他游戲比賽的事情表示這個女朋友的“稱職”，說完又給他講起今天看的那部電影，說起自己的看法和感動，

陸巡笑了笑，對她說：“理解的很深刻。”

許念忽然問他：“你有沒有長期堅持過一件事情？”

陸巡想了想，還是玩笑一般的語氣，但眼神非常認真：“要不是許念同學，我可能至今還在外面亂混，如果要說的話，考到前五百名這個事情，你覺得算嗎？”

許念瞬間想通了什麽一樣，道：“電影不過是對生活的加工和升華，現實故事好像才更加打動人，比如我們的陸地巡洋艦。”

陸巡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敢調侃我？”

許念笑：“實話實說。”

陸巡又道：“那你呢？”

許念笑意漸漸淡下去。

陸巡說：“如果你的學醫志向一直沒有變的話，那我覺得這算一個，有時候很難想象你穿上白大褂的樣子，然後站在那念病歷，陸巡，男性，身高182，年齡18歲，該患者…………”

許念打斷他的話：“亂講什麽。”

陸巡：“我們先排練排練。”

許念：“醫學院很難考的。”

陸巡卻是對她很有信心的樣子，說：“不是吧許念同學，我們江城歷年排名平均總分年級前五的成績，你沒有自信？”

許念眼神猶豫了一下：“那萬事沒有絕對。”

陸巡一副你把心踹肚子裏的表情，道：“就算閉着眼睛，你也能考上江城醫學院，還是本碩連讀，分數完全夠了，而且我聽說學校有保送名額，今年就可以申請，元旦之前肯定能定下來。”

江城醫學院全國排名靠前，而且醫學院獎金優厚，研究生畢業成績優異者會直接分配到江城最好的醫院，比起北京上海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或許他們的印象裏，許念想學醫，去這最好，也是莊桦的建議。

陸巡說完，頓了一下又道：“當然去哪兒念都行。”

許念很快的看了陸巡一眼。

他問：“怎麽了？”

許念搖頭。

陸巡笑：“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許念：“那要想什麽？”

陸巡指了指路邊的麻辣燙：“想不想吃？”

許念抿了抿嘴。

陸巡：“在這等我。”

許念看着他穿過馬路，校服還是和以前一樣搭在肩上，去和老板交涉，他側過臉的樣子，依然很俊朗。十八歲的少年，像是一團燃燒的火焰，明亮耀眼。

只是她看着陸巡的時候，忽然覺得很遙遠。

陸巡很快兩手拿着串回來，嘴裏還咬着一個，把她愛吃的都遞給她，指了指後面的網吧：“有個朋友，我上去一下。”

經過這條街道，還是會遇見他的朋友。

許念也不着急，坐在旁邊的石墩上，咬着串兒，看着馬路上的學生圍滿了小吃攤，争搶的說着自己想要的。如果人生在任何環境下，都能勇敢說出自己想要的那該多好。

陸巡很快從網吧出來，嘴上還咬着半截煙，靠近許念的時候拿下了煙，扔到垃圾桶，拍了拍衣服，對許念道：“等久了吧？”

許念：“還好。”

陸巡：“這麽乖？”

許念去打他的胳膊。

陸巡朝一邊閃躲：“我說錯了嗎？”

許念嗔道：“油嘴滑舌。”

陸巡笑了：“走吧，送你回家。”

送她到巷子口，陸巡看着她進了家門才離開。許念家裏的燈亮着，許志宜今晚回來的早，正在客廳看晚間新聞。許念陪着坐了一會兒，回了房間看書。

過了會兒，許志宜端着一杯水進來。

許念：“爸，你還不睡？”

許志宜說不困，将水放在桌上，然後随意的拿起了旁邊的卷子，浏覽了一下，眼神裏充滿了慈愛和驕傲，看完之後又放回到桌上，讓她也早點休息。

許念：“馬上做完。”

許志宜點頭，悄悄退了出去。

時間就像是夜晚的腳步聲一樣，靜悄悄地，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很多日子。等到再談論起2010年初的演唱會，那已經是大半年以前的事情。好像一切都沒有改變，許念的期末考依然是年級靠前，陸巡的成績一如既往的進步，那年秋天已經進入了高三的火箭班，距離奧賽班不過是一步之遙的距離，他轉個身走幾步，就可以看見許念。他們還是照常戀愛，偶爾會有意見不同，陸巡總是照單全收。而許念的成績，也為她帶來了很多便利，不論是這一年的競賽加分，還是優秀的校獎學金，或許更重要的便是2010年的秋天，學校的保送名額。

那一年全校只有四個人參加保送。

莊嚴也是其中一個，但是卻放棄了這個名額，理由是不想保送，想憑借實力申請去英國的牛津大學物理系。這個事情他們都知道，好像也都在意料之中。

但讓他們意外的是，許念的選擇。

姜荷是第一個知道這事兒的，她們在當天的晚修期間，一起去食堂吃飯，姜荷随口問了一句，許念也輕描淡寫的說了句我放棄了。

姜荷愣了一下，再次确認道：“你放棄了？”

許念低着頭：“嗯。”

姜荷很快反應過來：“這個名額雖然難得，但是你的實力或許已經不再需要這個，還是有更想去的學校？”

許念沉默。

姜荷：“陸巡知道嗎？”

許念：“還沒和他說。”

姜荷緩緩嘆了口氣。

許念擡頭，反問：“你呢？”

姜荷疑惑了一瞬間。

許念繼續道：“知道莊嚴要去牛津的時候。”

姜荷倏而笑了，慢慢地又收起笑意：“你覺得重要嗎？讀高一的時候就知道這個了，一點都不驚訝。”

許念欲言又止：“莊嚴…………”

姜荷道：“每個人都有資格做出自己的選擇，因為一個人而放棄，我覺得這是最傻的事情，你只能是自己不喜歡而放棄，與其他毫無關系。如果因此失去了什麽，只能說明它原來就不堅固。”

許念若有所思地笑了：“挺深刻啊老姜。”

“那當然了，姜還是老的辣。”姜荷吃了一大口菜，然後舔了舔嘴唇道，“你知道莊嚴特別搞笑的是什麽嗎？從前問他考牛津，他總說考不上，然後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就會一個人悄悄祈禱。

許念笑：“真的假的？”

姜荷：“當然真的。”

“你怎麽知道？”

姜荷神态頓了一下，又很自然的開口：“我們去海邊那晚，他對着大海許願，我聽到了，他不知道我在後面。”

許念一時不知道想哭還是想笑。

姜荷放松的呼出一口氣道：“所以念念，有時候選擇确實很殘酷，但又恰恰是要去做的你知道嗎？就像我也不會為了任何人，去放棄我旅行世界的夢想。”

許念擡眼，又落下眼簾。

姜荷“哎呀”了一聲：“說出來會不會就實現不了？”

許念的思想還沉浸在上一句，被姜荷這句話一攪和，一團亂麻頓時煙消雲散，無奈一笑道：“你趕緊呸呸呸，拍拍木頭。”

姜荷照做，松了一口氣。

許念：“好多了嗎？”

姜荷：“我頓悟了。”

許念問是什麽。

姜荷：“有時候要做一些寂靜的事情。”

從食堂出來，操場的風吹過，許念身上一層暖意。她們沿着操場邊沿往前走，看到有人打籃球，許念想到陸巡打球的樣子。夕陽照在地上，擦過她們的肩膀，靜靜的，沒有任何聲音。她想的出神，不知道姜荷看到什麽，說了句我先走了。

她反應過來，一個偏頭，擡眼。

陸巡站在對面，平靜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