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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容忍了範海星刻意表現的風趣幽默以及見多識廣,盡管她私心覺得有些過頭,但既然卓遠沒發表任何意見她就更沒必要枉做小人。

越野車司機是個魁梧的漢子,姓許,健談又熱心,一路上不斷打電話終于在到達右旗前替他們安排妥當住宿。他說頭一回碰到像他們這樣随心所欲的游客,幸好國慶黃金周剛過去現階段住宿沒那麽緊張了,否則保準只能睡馬路。洛可可伸出手拍拍前座的卓遠,說道:“聽見沒,下次要提前做好計劃。”

他回過頭,調皮地眨眨眼睛,“沒做計劃,你不也跟着來了嘛。”

他和她之間有一種別人很難介入的親密感,範海星不甘心被定義為“局外人”,笑嘻嘻地接着卓遠的話說下去:“要是做了計劃,也許我們就沒這個緣分碰到了。”她刻意将他們的相遇說得好像“命中注定”一樣。

聽出弦外之音,卓遠一瞬間不知作何表示。若照以往,他肯定毫不留情出言譏諷,只不過考慮到提出同行建議的人是洛可可,他就不得不管住會惹禍的嘴巴,姑且忍耐範海星的自說自話。現在的卓遠對一本正經談戀愛這件事非常抵觸,一方面出于射手座熱愛自由的天性不願意被一段關系束縛,另一方面也是受了情傷,用比較文藝範兒的說法就是“再也不會愛了”,但他并不排斥“性”。範海星既然不屬于受歡迎得不需要負責任的那一類型,他沒興趣招惹麻煩。

卓遠以沉默作為回應,他只希望對方能夠理解沉默背後的含義自動放棄,千萬不要抱着“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勁頭死纏爛打,到時候場面就難看了。

他的默然不語令車廂內的氣氛一下子冷卻,洛可可本不想攪和在內,但她瞅着範海星表情越來越僵硬的臉實在于心不忍,便自願擔當起緩沖者的角色。“說得沒錯,大家能聚在一起都是靠緣分。”她打着哈哈說道。

範海星對洛可可的好意并不領情,反覺得受到了奚落,面上倒是一派萬分感謝的樣子。洛可可像大部分人一樣想當然地以為開朗的人心胸寬廣,卻忽略了這種個性最易僞裝,何況再加上女人不可理喻的嫉妒心,對方現在已将她視為“頭號情敵”看待,她還懵然不知。不能怪洛可可遲鈍,在她三十一年的人生中被當成“情敵”的機會寥寥無幾,她缺乏足夠的經驗。

卓遠依舊不作聲,洛可可單方面的友善不代表他,他的拒絕十分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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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到巴丹吉林沙丘美妙的弧線,卓遠就興起向往之心。那一年,蔣彩妍和他住在不足十五平米的出租屋內,對未來充滿野心。她靠着他的肩膀看沙丘在巴丹湖投下令人心醉的倒影,對他說“你的夢想就是我的夢想”,聲音美得就像一個夢。他沒有想到的是,多年以後陪他一同前往的人竟然成了洛可可。命運一個轉身,人與人就有了糾纏。

饒是許師傅車技了得,巴丹吉林還是在進入伊始就給了他們一個結結實實的下馬威。當越野車沖上沙丘頂峰再以近乎垂直的角度俯沖下來,後排的洛可可與範海星被沖擊力抛離了座位,尖叫聲也在卓遠和許師傅的耳邊不斷響起。

“沖沙刺激吧。”許師傅呵呵笑着,繼續沖向下一個坡頂。

連綿起伏的沙丘仿佛驕傲的美女,在豔陽下肆意舒展曲線。沙漠無邊無際望不到頭,果真是個輕易讓人産生絕望感的所在,在自然面前,人類顯得渺小而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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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人生是一趟漫長的旅行,那麽卓遠此時的處境在大部分人眼中無異于荒漠,盡管本人樂在其中。他當然不可避免也會為錢發愁,攝影和旅行這兩大愛好都很能“燒”錢,于是有時候卓遠會忘記志氣和節操這回事巴望着被某個富婆包養,但也僅限于此了。

逍遙、自在,他覺得這樣的自己是最好的。

“卓遠,你幹嗎不告訴我會這麽颠!賠償我精神損失費!”洛可可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他和許師傅一齊大笑。沒錯,這樣的時光也是最好的!

越野車在巴丹湖停留了片刻。當初令卓遠着迷的倒影近在咫尺,他站在湖邊,油然而生虔誠的感動。一期一會,生命中的每一次遇見都獨一無二。就算回到同一個地方,也未必再有彼時彼刻的心境……以及身邊人。

洛可可在他身側,和當年的他一樣被勾魂攝魄的美景奪走了語言。卓遠的目光滑過洛可可的側臉,溫柔一如巴丹湖安靜的水。

不期然她轉過了頭,剛好與來不及收回視線的他四目相接。兩人同時一愣,幸好洛可可并未聯想到他在偷看自己,恢複常态笑了笑向他道謝:“小遠,謝謝你帶我來這個地方。”似乎已然忘了剛才還嚷嚷着要求賠償精神損失費這件事。

卓遠還沒有老到那麽快就忘記一刻鐘之前的事,他故意拿她之前的大呼小叫取笑:“那精神損失費我到底是給還是不給呢?”

自從卓琳婚禮與他重逢,在多個不同的場合她都見過卓遠的笑容,唯有此時笑得像個心無城府的少年,漸漸與十年前的殘像重疊。耀眼的陽光,耀眼的笑臉,耀眼的卓遠,定格成一張永不褪色的相片,留在洛可可的記憶裏。

卓琳沒找到男友之前有一陣子住在洛可可那裏,兩人經常三更半夜躺在床上不睡覺,讨論有關愛情和婚姻的命題。卓琳每次都用異常憧憬的語氣告訴洛可可:“我相信一定會有這樣一個人,驚豔了歲月,溫柔了人生。”文藝腔成功得令她爆起一身雞皮疙瘩之後往往話鋒一轉,“但是這個人和你的結局,注定是別離。他出現的全部意義就在于讓你明白愛到底是什麽,他不負責今後的生活。”

洛可可毫不意外卓琳會在告別單身的派對上喝醉後抱着自己哭。那個“驚豔了歲月”的人還沒出現,終究有幾分不甘心。她不清楚是不是其他女人也有類似“找個人狠狠愛,狠狠傷過才不枉此生”的想法,反正她從來沒有天真浪漫過。然而在巴丹湖邊,凝望着給自己拍照的男人,雖然他的臉被鏡頭擋去了一大半,洛可可卻恍惚覺得他正是卓琳形容得那一種人——他驚豔了歲月,溫柔了人生。

至于結局,這一刻顯然不重要。

☆、03他是個混蛋

巴丹吉林的夜晚,整條銀河高懸蒼穹。密密麻麻的星星點綴了平凡的夜色,讓這個夜晚變得和平時不太一樣了。

卓遠在蒙古包外撐起三角架,準備拍星軌。他和洛可可頭碰頭躺在沙子上,共同仰望上方群星閃爍。

“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沙,不知道哪一個更多。”她的聲音像是籠了一層輕紗似的飄渺,卓遠從未聽過她這樣溫柔地說話。他微閉着眼,鼻腔裏發出模模糊糊一聲“嗯?”,等她繼續說下去。

冰涼的沙粒帶來一陣寒意,洛可可坐了起來,盤着腿,在他旁邊抖頭發裏的沙子。“我一直相信地球以外存在着其他文明,你說那些外星居民會不會也有剩男剩女的問題?”

她大概是頭一個擔心外星人婚姻狀況的人類。卓遠也坐了起來,拍着她的肩膀說道:“大姐,剩女這個詞太侮辱你了,你只不過還沒遇到mr.right。”

在這個手機常常找不到信號的地方,她還是逃避不了最現實的問題。“要是,我說得是萬一,只有mr.wrong怎麽辦?”頭發裏的沙子清理不盡,雙重沮喪夾擊下,洛可可的憂愁也跟着double了。她的嘆氣聲沉重無比,令卓遠心煩意亂。

說不清怎麽回事,等卓遠反應過來時,他的身體已湊過去吻住了她的唇。她塗過曼秀雷敦的潤唇膏,嘴唇上有薄荷的清涼香氣,沁入心脾。

這個吻結束得很快,她推開了他。

漫天星光下,卓遠滿不在乎地笑着,似乎剛才的吻僅僅是餘興節目。“如果都是像我這樣的mr.wrong,其實也沒什麽不好。”舔舔嘴唇,來自于她的香氣已消失在沙漠幹燥的空氣中。他停頓了幾秒鐘,無視她蒼白的臉色,說出冷酷至極的話語:“至少你的身體不會寂寞。”

洛可可倒吸口氣,很難相信他會對自己說這樣的話。她盯着那張俊朗的臉,不會說謊的眼睛裏确實找不到半分柔情,于是她再不能自欺欺人——卓遠,他就是個混蛋!“我不需要一個錯誤的人給我安慰,我還沒寂寞到犯賤的地步!”她措辭嚴厲,用鄙視的眼神注視他,仿似回到很多年以前那個夏天。

他心裏蟄伏的野獸在暗夜蠢蠢欲動,眼前的女人倔強的模樣、挑釁的神情都像是導火索,炸飛了理智。本能搶先行動,他将她按倒在沙子裏,居高臨下看着她驚慌失措,心裏湧起難以形容的愉悅。

“寂寞能摧毀理性,誰都不例外。”低沉的嗓音飽含壓抑許久的熱情,他聽從欲*望驅策,低下頭用嘴唇封堵她的抗議。

這不再是方才淺嘗辄止的試探。從失控的那一夜算起,她隔三差五出現在他的夢境,帶着妖媚挑*逗的表情觸碰他,有時甚至不可思議得跳一段豔*舞。卓遠醒來時總是身體緊繃,如同剛剛進入青春期的少年般不知所措。她是毒藥,同時又是唯一的解藥。

卓遠饑渴地吸吮洛可可的嘴唇,他清晰地感受到她從拼命反抗到繳械投降。現在,大門已向他敞開,靈活的舌頭立刻長驅直入,糾纏着邀她共舞。

她的身體一直在懷念他。當白天過去回到孤身一人的夜裏,她常常會想起他的吻,他的手指在她身上變幻出得魔法,那是自己無法給予的快*感。這時候,洛可可不得不承認找個男人還是有必要的。

她回吻了他,在遠離塵嚣的巴丹吉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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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太陽穿過雲層灑下金光,廟海子旁苦苦等待日出的卓遠看見有一道光照進了巴丹吉林廟的窗子,這座藏于沙漠深處的寺廟顯出了莊嚴的寶相,經幡在風中起舞,不知何處傳來的誦經宛如吟唱回響在天與地。

他着迷地望着那道光以及光影籠罩下無比聖潔的一切,默默祈禱時光能夠倒流,阻止昨天晚上的自己說出那麽混賬的話。

群星照耀下的氛圍唯美浪漫,他們吻了很久,分開時彼此都有些氣息急促。事态發展出乎意料,洛可可嗫嚅半天找不到話說,索性把發言權讓給了他。

就在那時,卓遠的勇氣消失無蹤了。面對可以預估的未來,他的第一反應竟是“恐懼”。是的,他還沒準備好承擔招惹洛可可的後果,雖說親吻不會使人懷孕不存在負責這一說,但親密如斯毫無疑問證明他對她抱有相當程度的感情,他必須找個理由令她接受這一吻不具有任何意義。

“我沒說錯吧,填補*的根本不是感情。”他硬着頭皮開口,聲音幹巴巴得發澀。卓遠竭力想裝出鎮定自若的樣子,可惜失敗了。他的慌亂寫在臉上,明白無誤傳遞着“對不起,我犯了嚴重錯誤,我不該吻你”的信息。

她的臉再一次變得雪白,震驚地看着他。洛可可知道卓遠是不婚主義者,她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單憑一個吻就能使他改變主意從此終身有靠,她甚至還想象如何寬慰他不必對此反應過度,她能夠理解是氣氛太好導致一時忘情……只是沒料到他逃得這樣徹底!洛可可難過地低下頭,不想給他看見失望的表情。

他否定了他們之間存在某種感情的可能性,這遠遠比否定她的女性魅力更難接受。說到底,女人始終是感性的物種,*和情感無法完全剝離。

卓遠之于洛可可,仿佛一座難以攀登的高山。她有着如常人仰望珠穆朗瑪一般的無力感,卻不甘心就此放棄,總是幻想或許在他心裏她是與衆不同的。洛可可執著地想聽到卓遠說“我喜歡你”,哪怕只有一次也能為所有的暧昧劃下句點,讓她心甘情願地放手。

但是他,從來只對“性”供認不諱。

“卓遠,你這樣是沒辦法得到幸福的。”她一字一句道,擡起了頭,臉上浮現冰冷的笑意。

他惱羞成怒,輕蔑冷笑着展開反擊:“請問是誰在我十六歲的時候告訴我天長地久此情不渝全都是騙人的假話?那個人讓我不要相信,到現在又說我這樣得不到幸福,不覺得她自己嫁不出去根本就是報應麽?”他拿她最失敗的事當武器,言辭如刀,毫不留情刺入她的身體。洛可可頭腦裏控制情緒的弦“啪”地斷了,憤怒驅使她擡起手。

夜闌人靜,本來就能将極細微的聲音無限放大,何況他們壓根沒想到控制音量。刺耳的争吵聲驚動了附近幾個蒙古包,範海星是第一個沖出來勸架的人。她一眼瞧見洛可可朝着卓遠舉起了手,推測将會是一記勢大力沉的耳光,趕緊跑上前勸阻。

“可可姐,有話好好說,動手傷和氣。”緊緊抱住洛可可的胳膊,範海星好心好意規勸道。她不知他們接吻這事,對兩人鬧翻的原因摸不着頭腦。

洛可可先看了看範海星,又看看面前嚣張的男人,猛然清醒。是啊,沒必要平白無故請別人看戲,即使卓遠再欠扁,也應該私下解決。她松開握緊的拳頭,深深吐出一口氣,神情恢複了平靜,淡淡說道:“你想留在十年前我沒意見,反正這是你的人生,和我沒關系。”

他被她丢下了,丢在歲月的荒漠裏,而真正搞砸一切的人正是名叫卓遠的混蛋!他無可奈何地看着洛可可離開,連一句道歉的話都說不出口。當他無所顧忌地攻擊她的弱點,親手戳破原先漂浮四周的粉色肥皂泡,終于令她不再有期待。

在不遠處拍照的範海星也看到了卓遠目不轉睛凝視的那道光,她慢慢走過來,腳步落在湖水蒸發後留下的白色鹽沼上,“喀啦喀啦”地作響。他沒有回頭,因為知道走向自己的人不是洛可可。

“真可惜,可可姐沒看到。”範海星的口吻聽起來充滿遺憾,“我出來的時候問過她,她說沒興趣看日出。”

卓遠望着眼前一點點敞亮起來因而喪失了神秘莫測感的景物,無動于衷地開口:“沒必要告訴我。”

“你喜歡她,是吧?”範海星笑笑,不怕死地追問。她二十五歲,青春正好的年華,不怕輸,也沒有什麽輸不起。

卓遠這才擡眼看了看她,“那又怎樣?”他不作正面答複,任由聽者自行想象。

範海星聳聳肩膀,就當他承認了此事。“我不明白你在介意什麽,年齡差距?我不覺得這是阻礙呀。連同性戀都被逐漸接受了,姐弟戀又算啥。”

他啞然失笑,好奇地打量她。“如果我沒搞錯,一天前你好像對我還很有興趣。”

她攤開手嘻嘻一笑,說道:“我仔細考慮過了,挑戰心有所屬的男人難度太大。人生苦短,何必同自己過不去?”擡手指向巴丹吉林廟背靠的沙山,她繼續說下去,“我們的時間在千萬年的永恒面前不過短短一秒鐘,這麽一想就覺得不能浪費啊。”

她的真心話似乎打動了他,卓遠沉默半晌,低聲坦白:“我是不婚主義者,沒結果的感情不需要有開始。”他拒絕婚姻,一并拒絕了“愛”。

範海星得到了答案,她恍然大悟洛可可因何悲傷。令這個女人傷心的并非得不到,而是強烈的挫敗感——眼看在乎的人永遠徘徊在幸福門外,卻,無能為力。

“卓遠,你欠可可姐一句‘對不起’。”她清清楚楚說給他聽,“因為她是真正關心你的人。”

☆、04你的旅程裏沒有我

那個真正關心他的女人經過一整夜的痛定思痛,明顯擺出了拒絕的姿态。卓遠沮喪地發現找不到單獨和洛可可談話的機會,她随時拉着範海星或者許師傅作為擋箭牌,避免與他接觸。

洛可可不搭理卓遠,即便他同範海星交換了位子坐到她身旁,她也視若無睹。他的羞辱激怒了她,促使她撿起之前丢棄的盔甲,重新成為堅不可摧的“女強人”。洛可可意識到自己唯一擅長的領域就是工作,而這個“情人”由始至終不曾辜負她的努力,它慷慨回報她的付出,滿足她需要的成就感,就算偶爾鬧鬧脾氣她也知道該如何應付。兩相對比,工作看起來似乎比男人可靠多了。

她接收到卓遠的歉意,有片刻猶豫要不要原諒他。卓遠的攻擊确實惡劣,但更為歹毒的職場暗算她都能泰然處置,與他一笑泯恩仇簡直易如反掌。不過考慮到自身糾結的心态,洛可可另有打算。她想趁此良機斬斷兩人之間的牽絆,好讓自己下定決心離開這個能擾亂思緒的男人。

卓遠無法洞悉她的心理,以為洛可可還在為昨晚的事生氣。的确,昨天晚上他的表現就像個無恥的混蛋。如果承認自己是個混蛋能讓她好過一點他也認了,偏偏事情沒那麽簡單。令卓遠惶恐的還有:假若那一吻對于她意味着更多該怎麽辦?

徐澤凱的存在嚴重誤導了他,卓遠向來認為洛可可對徐澤凱投入了百分之百的認真,他從不敢想象她有可能喜歡自己。所以在接吻事件發生之後,他立刻将其歸咎于*沖動一方面是為了掩飾狼狽,另一方面也是真沒想到,直至她擡起手準備揍他。

卓遠頓時如醍醐灌頂,忽然明白她憤怒的理由不單是他的口不擇言,更多是因為她喜歡了如此可惡的一個混蛋!

然後,洛可可丢下了他,頭也不回。

他盡量以旁觀者的身份設想回歸婚姻的自己會是什麽模樣,只看見一個面目模糊郁郁寡歡的中年男人,立即打起退堂鼓。二十六歲的卓遠自認缺乏勇氣負擔女人對家庭的夢想,他不甘受到束縛,也不想對洛可可不公平。

卓遠後悔的是自己本有機會好好處理那起突發事件,至少能體面地終結彼此暧昧的互動,但結果卻是他搞砸了一切。

越野車在沙漠腹地前行,和昨天一樣将他們抛上抛下,東倒西歪中他和她不可避免地撞到一起。起先兩人十分尴尬,不過随着颠簸次數增多,坐在後排的他們倒有些“同病相憐”起來,等到了下一個景點停車拍照時,洛可可的态度大為緩和,用很随意的口吻問卓遠要不要喝水。

他受寵若驚望着主動開口的她,臉上的表情像調皮搗蛋的小孩獲得老師原諒那般開心。洛可可嘆氣了,懊惱自己那麽快就心軟。

範海星和許師傅都在車外,正好是道歉的好時機。“對不起,大姐,昨晚我的胡說八道你別往心裏去。”他誠惶誠恐的模樣讓洛可可不好意思再追究,否則豈不顯得自己心胸狹窄?她笑了笑,“我比較後悔昨天沒有先揍你一頓。”她不想提那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吻,然而卓遠認為不能再回避了。

“大姐,”他雙手合什作哀求狀,“還要請你原諒我這個随便發情的混球,那個吻千萬千萬不要告訴我姐,否則她非殺了我不可!”這麽說,她會好受一些吧?他努力祈禱別再讓自己搞砸了。

他拒絕承認那個吻和感情有關。認知到這一點,洛可可詫異得發現自己竟然不再難過。她的理智已經把卓遠歸類到失敗的“項目”,是時候moveon了。

“我倒是覺得那死女人會殺了不理智的我。”洛可可輕松地開着玩笑。車外有兩道視線頻頻窺探內裏情況,那兩個不在車上的人顯然懷疑獨處的他們會不會上演全武行。她笑了笑,嘲諷地想他們未免太杞人憂天,自己還沒學會歇斯底裏的招數呢。“我們趕緊下車拍兩張照吧,許師傅已經擔心得抽第二根煙了。”說着,她率先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卓遠松了口氣,如同高考時那樣把所有叫得出名字的神佛感謝一遍。他樂觀地以為雨過天青他們的關系能夠回到最初。可是當越野車将他們送出巴丹吉林回到右旗時,洛可可打破了他的美好幻想。

她說:“對不起,我要回家了。”她甚至沒看卓遠,對着範海星表示歉意。

卓遠愣了,下意識抓住洛可可的手臂。“大姐,你還在生氣?”他分外委屈,隐約還有一絲上當受騙的感覺,原來她的和解姿态不過是緩兵之計,她根本就沒打算原諒他。

範海星識趣地走開,把空間留給僵持中的兩人。

洛可可試圖甩開卓遠的手,但他拿出了小孩子追要玩具的執拗勁兒,堅決不肯放手。她啼笑皆非,心想這個男人莫名其妙的可以,他到底明不明白怎樣才對他們最好?“我沒生氣,”她不厭其煩地說明,“我只是想回家了。”

“旅程才剛開始……”他的話剛起了個頭就被她打斷了,“是你的旅程。”她用上強調的語氣。洛可可直視卓遠的眼睛,坦坦蕩蕩。“卓遠,我習慣做任何事之前先制定計劃,把風險放在可控範圍內,這種缺乏計劃性的旅行不适合我。”咧嘴笑笑,淡然的笑容裏糅合了一點點傷感,“我沒有那麽多時間留給你。”

卓遠是個聰明人,很快理解了她含蓄表述的隐含內容。阿拉善右旗猛烈的陽光下,他忽然背脊發冷。這股寒冷來自心底,是他的內心意識到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我……”他愧疚到極點,低下頭不敢看她,“我們一起回去。”

“你還要去看額濟納的胡楊林,還有嘉峪關,還有莫高窟,魔鬼城……”她回憶着旅途開始他興致勃勃列舉得那些名詞,可惜對于她而言它們終将是一個遙遠的名詞,洛可可不無遺憾地想。“卓遠,你的路在前面,不要猶豫地走下去吧。”她笑着,告別人生第一次遇見的“喜歡”。“而我,該回家了。”

有些人出現的使命是驚豔你的歲月,溫柔你的人生,讓你明白原來自己從沒失去愛另一個人的能力。和他們的故事常常沒有結局,你只會在最适合你的人那裏找到它。

洛可可又想起卓琳曾經說過的話。她的死黨盡管不曾深深愛過某個求之不得的男人,依然無愧于成為她的情感導師,至少在如此令人難過的時刻給了她聊以自*慰的理由。

這一次,卓遠不再說什麽了,也無話可說。

洛可可在第二天同卓遠、範海星分道揚镳。她先坐汽車回到金昌,買了火車票再度前往蘭州,接着從蘭州直接飛回上海。

在蘭州逗留的半天時間裏,她抽空去了一次中山橋。這座被稱為黃河上源“第一橋”的鐵橋建成于光緒年間,百多年來風雨侵襲仍舊屹立如初。橋上游人絡繹不絕,與千裏之外同樣舉世聞名的外白渡橋頗有幾分殊途同歸的況味。洛可可沿着鐵橋一路走到底,望着橋下奔流不息永不回頭的黃河水,郁結的內心豁然開朗。

不就是一個男人嘛,沒有就沒有了!她這樣對自己說道。

10月13日,洛可可回到自己最熟悉同時也最擅長的地方。整個辦公室的同事迅速瓜分了她從蘭州帶回來的土特産,連jonny也跑出來湊熱鬧。

旅行,果然是能帶給別人快樂的一件事。

洛可可的手機在喧鬧聲中響了起來,仿佛打電話的那個人有神機妙算,時間掐得剛剛好。

來電顯示的名字是徐澤凱。

☆、01徐澤凱的少年往事

徐澤凱回到上海是10月12日下午,差不多同一時間洛可可的航班降落在浦東機場,不過他們沒有在機場相遇,當時也沒有空閑功夫惦念對方。

相比洛可可的西部之旅,徐澤凱的希臘行可謂一帆風順,後遺症是他曬黑了。愛琴海的陽光兇猛無比,火辣辣的就像愛情的熱度,徐澤凱似乎找回了與蔡雅婷剛剛認識那會兒的激情,每天都能找到親熱的理由。

夕陽落下時,藍白色的聖托裏尼籠罩在火燒雲一樣的美麗晚霞中,美得驚心動魄。不管看多少次,蔡雅婷都會感動得眼眶盈淚。看她次次這般,徐澤凱免不了取笑她多愁善感,被蔡雅婷掄起粉拳捶了好幾下,末了她才告訴他:“我感動,那是因為我們在這個浪漫的地方一起慢慢變老。”

聽了這樣的告白,徐澤凱的反應是摟緊蔡雅婷并送上纏綿的吻。他理當送上幾句海誓山盟迎合眼前愛琴海的美景,但或許正因為此情此景過于神聖,他說不出自己都沒辦法相信的誓言,只能用吻表達“我愛你”。

蔡雅婷滿心沉浸在夢想成真的喜悅中,忽略了沒有聽到他的承諾這一小小的美中不足。她靠着徐澤凱的肩膀欣賞日落傾城,呢喃的聲音聽起來如夢似幻:“我從很久以前就有一個夢想,有生之年一定要和最愛的人去希臘。看看雅典娜的聖域,看看天空之城的巨石陣,看看聖托裏尼的落日……謝謝你,ken,謝謝你一直都在。”

如聖托裏尼這般浪漫的地方很容易就勾起人結婚的念頭,尤其島上随處可見的藍頂小教堂看起來各個都精巧可愛。徐澤凱沖動之下租了一套漂亮的婚紗,拉着蔡雅婷跑到最近的教堂要求結婚,被教堂以“不是教徒”為由婉言謝拒。兩人穿着婚紗和禮服手拖手走出教堂,仿佛剛剛在聖母溫柔的注視下許諾了“無論貧窮富有生老病死,永不分離”似的,你看我我看你笑得合不攏嘴。

那一整天蔡雅婷都在微笑,像一朵盛開的太陽花。徐澤凱深情凝視着女友的笑顏,心裏不住感謝東正教嚴明的教規:謝天謝地,幸好沒結成婚!當結婚沖動遭遇現實的打擊,理智迅速歸位,他發現自己還沒做好厮守終生的準備。

一輩子對着同一個女人,那該多無趣!徐澤凱看着左手無名指想象铮亮的婚戒套上去,莫名聯想到戴上緊箍咒的孫悟空,不寒而栗。

他的決心僅限于此,接下來需要莫大的勇氣才能真正邁入婚姻殿堂。徐澤凱常常把自身對婚姻的恐懼歸咎于青少年時期父母失敗的關系,充斥在夫妻間令人窒息的冷暴力嚴重影響了少年的心态,以至很長一段時間裏他确信自己不需要婚姻,沒必要制造另一個破碎家庭出身的孩子禍害人間。

偏激的少年頂着一張英俊的臉長大成人,注定他将興風作浪殘害女人心。

徐澤凱最早愛上的女孩子和他同班,永遠着黑衣,獨來獨往。那時全班男生的注意力都在班花身上,唯獨他迷戀那個瘦小冷漠除了課堂答題絕不多說一句話的女生。她說話的樣子像是夢呓,聲音尤如玻璃碎裂一般的清脆。

他還記得她的名字,洛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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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琴海的波濤拍打着礁石,如泣如訴。這個神話的國度裏,海妖塞壬用天籁的嗓音吟唱過蠱惑人心的歌謠,就像這一晚窗外聲聲不息的詠嘆,悄然侵入夢鄉,令所有沉睡的往事和過去的那些人蘇醒過來。

徐澤凱從夢裏驚醒,輕薄的窗紗随風飄舞,他看見外面皎潔如水的月光。轉頭,蔡雅婷枕着他的手臂睡得正熟,他半擡起身子小心翼翼地抽出臂膀。蔡雅婷失去了溫熱的人體抱枕,含糊地發了一個聲音,翻身繼續睡去。

徐澤凱下了床,銀亮的月光斜斜照進來,親昵愛撫這個男人*的身體。他披了一件浴衣,拿着昨晚喝剩的紅酒走到陽臺。

他們的房間視野很好,正對蔚藍色的大海,白天他們常常在陽臺一邊吃早餐一邊享受無敵海景,悠閑得開始新的一天。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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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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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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