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Chapter 44

雖然杜十裏已經決定暫且不去北京,但春風既然請了假,便也不打算就這麽回去。

畢竟她跟十裏才算是塵埃落定,又有了親密接觸,正是心理上又羞怯又想親近的階段,難舍難分,要他此刻就走,那是絕不可能的。

兩天之後便是周末,十裏要去出席一場喜宴。宴席在鄉下老家的村子裏舉辦,來回就要一整天的時間。

春風聽說之後,便也要跟去。

喜宴的新娘就是那位托春風采購物品的人,說起來也算是兩人的紅娘,若沒有她這一出讓春風生出誤會,或許她還不能下定決心追回十裏。

但新人家中與杜家和紀家都有關系,說不準婚禮上會碰到熟悉的人,十裏聽到春風的要求,便道,“你确定?說不準到時候會遇到你家的親戚,甚至可能碰上你媽媽。”

她一邊說,一邊打量春風的表情。

春風猶豫了一瞬,心下想來有些退縮,但最後還是捏住她一根手指,輕輕晃了晃,“但我想跟你一起。”

她是為十裏回來的,這幾天住在家裏,每天幾乎所有的時間都用來琢磨三餐吃什麽,做完之後等十裏回來一起吃。留她一個人在這裏也不太合适。十裏揉了揉她的頭發,“那就跟着吧。”

不過臨出門之前,春風還是先往家裏打了個電話,确定老媽這一天有別的事,不會來參加婚禮,已經請人捎帶了禮金,這才如釋重負換衣服出門。

因為地方在鄉下,所以要乘坐城鄉客車前往。鄉間的道路不太好走,而且車上的人也很多,座位坐滿之後還在走道裏加了小凳子,擠得滿滿當當的一車。即便如此,路上還停了數次,又擠上來好幾撥人。

春風和十裏來得早,占了兩個座位。她們旁邊就擺了一張小板凳,上面坐着的是個看上去六七十歲的老奶奶,人又胖,坐在小板凳上搖搖欲墜的樣子,車一開就跟着晃來晃去,好幾次險些跌倒,看得春風膽戰心驚。

車又一次停下來上人時,她便拉了對方一把,“奶奶,你坐我這裏來吧。”

說着就要站起身讓開,杜十裏從後面伸手攬住她的腰一撈,就把人拉了回去,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将位置騰了出來。春風回頭看了她一眼,抿着唇笑得十分克制,只是偷偷握了握十裏的手。

那位奶奶見位置空出來了,客氣幾句,便坐了過來,總算能舒展開身體。

客運車的座位之間空隙不大,春風和十裏四條腿塞進去有些擠,但那種緊挨相貼的感覺卻又有種說不出的溫馨甜蜜。也許找個女朋友的好處就在于,即便大庭廣衆之下如此親近,也沒有人會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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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還饒有興致的就着這個姿勢拍了好幾張照片。

她現在越來越喜歡拍自己跟十裏了。也許是因為曾經失去過,分別過,所以更珍惜如今的重逢,更想留住這些相處的光陰。她甚至有些遺憾當時走得太急,沒有将自己的微單帶過來。

下車時杜十裏的腿麻了,姿勢詭異的走了好一會兒,才恢複過來。紀春風非但不心疼,還一直跟在她身後拍她走路的樣子,讓十裏又好氣又好笑。

十月份的鄉裏已經是收獲的季節,沿途的稻田都已經收割完畢,田地裏只留下排列得整整齊齊的根茬。南方大多地勢平坦,一眼可以望到很遠的地方,天地開闊,秋風徐來,令人心曠神怡。

直到遠遠的能夠看見人群聚集,聽見喧鬧聲傳來,紀春風才陡然想起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她停下來,眉頭微蹙的轉過身問十裏,“那個……你家裏人是不是也要來啊?”

“是啊,怕不怕?”十裏點頭,然後反問她。

春風是有一點怕的,但來都來了,只能咬牙道,“怕什麽,就說我是你同事,跟着來蹭飯。”

見她根本沒有多想,十裏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苦笑。不過這件事早就已經有了決定,所以她也沒有多想,拉着人走了過去。事實證明,要在這喧鬧的人群中找個人挺容易,但想要躲什麽人也不算難。

鄉下的酒席總是很熱鬧,整個村子的人都來幫忙,小孩子們在院子裏奔跑追逐玩耍,大人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說話,還有兩張桌子上開了賭局,裏三層外三層的圍着許多看客……至于屋子裏人就更多了,進進出出的人都在看新娘子和她曬出來的嫁妝,并小聲的跟同行的人議論。

春風反倒是被這一幕觸動了。

她跟杜十裏就算真的能夠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也永遠都不可能這樣正大光明的擺酒慶賀,舉辦婚禮,讓所有人都來見證她們的幸福。

人就是這麽矛盾。她其實根本不想結婚,也并不認為自己已經準備好承擔婚姻所附加的其他東西,但想不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又是另一回事。春風自己想了想,覺得這應該是主動權在不在手上的區別。只有掌握主動權,進可攻退可守,才能夠有足夠的安全感。

這樣一想,又覺得不能跟杜十裏結婚是個更好的選擇了。

還有什麽比“一直戀愛但不結婚”更進可攻退可守的狀态呢?

說來奇怪,她可能沒有勇氣用自己的一生去經營一個家庭,但如果只是跟杜十裏在一起,春風卻覺得完全不會有問題,對于保持這種長久不變的關系,也沒有絲毫壓力。

“在想什麽?”見她一直在發呆,杜十裏便開口問。

春風說,“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婚禮會是什麽樣子?”

“當然想過,”十裏說,“我可能會選擇去荷蘭或者比利時登記,找個小教堂,請幾個可能根本不認識的賓客,舉辦一個小型但卻隆重的儀式,然後順便在那邊進行蜜月旅行。如果有足夠長的假期和資金預算,就再去歐洲其他國家走走。”

紀春風聽得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杜十裏竟真的想過!而且想得如此仔細,說不定連去多久花費多少都計算過。

她有些想問十裏當時想結婚的對象是誰,但最後還是沒開口。

“你呢?”十裏問她。

春風搖頭,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擺滿各色假裝的堂屋,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結婚不但有這樣衆人矚目的熱鬧,還有父親家暴時的那種疼痛與絕望,與村裏的婦人們聚在一起小聲的議論。

其中很多話她當時聽得半懂不懂,但那種下意識的恐懼,卻一直延續至今。

吃完酒席要離開的時候,春風遇到了兩個熟人,但對方根本沒認出她,目不斜視的與她擦肩而過。她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慶幸。等杜十裏跟主人家道別出來,便立刻拉着她快步離開。

回去的車上就寬敞了許多,一個人兩個座位都有餘,春風只好假裝自己累了,把頭枕在十裏肩上,然後聽見十裏問,“你回去的票買了嗎?”

她這才陡然意識到,自己這已經是假期的第五天了,一周的假期,刨開回去路上要花的時間,最遲明天晚上她就該走了。

跟十裏相處的時間,就只剩下這二十幾個小時。

“我不想走。“她把臉埋在十裏的肩窩裏,耍賴。

十裏擡手在她頭上拍了拍,“聽話,別鬧。”

春風有些委屈的擡起臉看她,“你就不會舍不得我嗎?”十裏低頭,才發現她眼圈兒都紅了。

“今天的離別是為了明天的相聚嘛。”她随口安慰道。

但其實,在內心裏,杜十裏更相信北島的那句詩:你沒有如期歸來,而那正是離別的意義。

對于人生的每一段路,她都設想周全,所以能夠坦然接受任何一種結果。這樣的細致,其實正是因為她內心的悲觀——始終不相信自己能夠得到最好的,所以失去也是理所當然。

但是紀春風來了,所以這一次,十裏想伸出手抓住她。

為了這個目的,在自身的情緒之外,還有太多太多需要她去考慮的問題,一時半會兒根本顧不上這些。

只是這樣的反應,在春風看來未免太過冷淡。她忍不住擡手捏了捏十裏的臉,“真的一點都沒有舍不得?”

“當然不是,但我們不是說好了嗎?”十裏道,“你回去安心的工作,我也處理好我這邊的事,到時候就能夠碰面了。只有三個月,時間過得很快的。”

“我總覺得你好像在插旗子。”

“什麽旗子?”十裏微微一怔,繼而反應過來她的意思是在立flag。她回頭去想了一下,這句話的确有點這種意思,不由失笑,“你動漫和小說看多了,生活中哪有那麽多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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