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Chapter 62

3月19號。

馬上就是春分,北京的天氣一天天暖和起來,不過風沙也大。這兩年霧霾的事情越演越烈,天氣不好時出門基本上就跟游戲裏沒開視野一樣,茫茫一片什麽都看不見。但這一天,卻是個難得晴好,也不太有風的日子。

雖然是春風的生日,但店裏也不可能因此不做生意。所以她還是一早就起來了,吃了一碗卧了荷包蛋的壽面,就去店裏忙碌了。

直到下午兩三點鐘,過了最忙碌的那一段,她才将工作交給其他人,拎着蛋糕回了家。

張華已經買了很多菜,在廚房裏忙開了。見春風回來,便站在門口問,“今天過生日,要不要請你在這邊的朋友們到家裏來聚一聚?菜我也買有多的。”

春風倒覺得這是個不錯的障眼法,借口要跟大家一起出去玩,就算在外面過夜也沒問題。可惜她還保持着聯絡的朋友,基本都是酒吧那邊認識的,自然不會有空。

一桌子菜兩個人吃起來不免有點兒冷清,春風提議喝點酒,一向滴酒不沾的張華竟然也答應了。

等切完蛋糕,兩人都有些暈,索性各自回房睡覺。

春風又在房間裏等了很久,确定張華那邊沒有任何動靜,應該是睡熟了,這才墊着腳開了門,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卻不知她才走,張華禁閉的房門就打開了。本該睡了的人一身整齊的站在門口,哪有半點睡意?

張華走到客廳的陽臺上,居高臨下的看着紀春風走出樓道,到了另一棟樓下,跟等在那裏的人彙合。小區裏的路燈很明亮,她看到她們擁抱、親吻,然後牽着手往小區外走。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甚至是自己有意縱容的結果,但真的看到這一幕,張華還是有種眼前一暗,險些一頭栽倒的眩暈感。

她以為自己這段時間已經将紀春風的生活偵察得足夠清楚,怎麽都沒想到原來這兩人就住在同一個小區的不同樓,不知多少次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暗渡成倉。

等她回過神來,換上羽絨服下樓的時候,那兩人已經不知走到哪裏去了。

張華在小區門口茫然的徘徊了一會兒,才轉身往裏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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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心虛,春風定了個距離住處非常遠的酒店。按理說,過生日多少還應該有些別的節目,但現在情況特殊,她跟杜十裏已經很久沒有親近過,所以出了門就直奔酒店。只是下車後在酒店附近的超市買了不少吃的。

也算是小別勝新婚,等到幹柴烈火燒完之後,兩人重新沖過澡,才躺在一起頭碰頭的說悄悄話,享受這難得的親近。

“我媽明天就回去了。”春風捏着十裏的手指嘆息,“到時候你搬回來,咱們就不用這樣辛苦了。這段時間委屈你了,我保證,這種事情不會有下次。回頭我就一點點給我媽透露出櫃的事。”

這是春風第一次明确的說出這句話,十裏有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感覺。

她擡起另一只手,在春風頭上摩挲了一下,将她的頭撥過來,用下巴蹭了蹭,才笑着道,“慢慢來,我沒關系的。”

“那你呢?”春風看着她。

十裏微微轉頭,看了她一眼才道,“我這裏複雜得很,三言兩語說不清楚,等你這邊解決了,我再跟你說。”

“對了……”春風忽然想起來一個問題,朝十裏伸出手,“我的生日禮物呢?”

十裏抓着她的手指吻了一下,含笑道,“不會忘了你的。”伸手從旁邊的櫃子上取過禮品袋,遞給春風,“看看喜不喜歡?”

“可以打開嗎?”春風接過來,發現是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心下不由生出期待。

不過看十裏的态度并不鄭重,應該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十裏點頭,春風揭開盒子,果然不是她想的戒指,而是一瓶香水。瓶子雖然小到一只手就能握住,但看牌子,價錢恐怕不便宜。春風揮去心底一點隐約的失落,興致勃勃的擰開蓋子,朝着眼前的空處輕輕噴了一下。

保加利亞玫瑰加茉莉的香氣淡淡的彌散開來,仿佛将二人籠入一個獨立的小世界。

兩人在這香氛之中對視,不知不覺就靠在一起,交換了一個纏綿的親吻,而後星火燎原,再次将兩人卷入激情之中。

這一晚好像特別有感覺,兩人斷斷續續的做了幾次,等到雨歇雲散,一夜時光也将盡了。

好時光總是特別短暫,春風雖然覺得很累,但看看時間,卻不敢繼續耽擱下去。張華多年養成的習慣,即便是冬天也不到七點就起床了,回去晚了的話很有可能會被發現。

好在她馬上就要回林州,以後相守的時間只會更多,所以兩人也沒有太多依依不舍。洗澡換衣服、收拾整理好之後,便打車回了家。

十裏的意思是将春風送回去,但春風覺得萬一讓張華看到她反而不好,堅持自己送十裏到樓下,然後再自己走回去。兩人一路為這個小問題争執着,最後還是來到了十裏的樓下。

“好了,都已經到了,上去吧。”最終獲勝的春風笑眯眯的說。

十裏松開牽着她的手,替她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絲巾,“你也回去吧,到家了給我發個消息。今天就別上班了,等你媽走了,好好休息一下。”

“知道啦!”春風有些臉紅。

雖然跟十裏在一起很久了,床笫之間她兩人已十分合拍,但想起昨夜的需索無度,還是會覺得不好意思。

然而就在十裏轉身進樓的時候,大樓的陰影之中,忽然走出來一個人。

看到她,春風和十裏都是一愣,而後一僵。十裏下意識的往前一步将春風擋在身後,但春風卻往旁邊垮了一步,拉開了跟她的距離。這種選擇根本沒有經過腦子,做完之後彼此都是一愣,視線相對,又迅速的移開。

“媽……”春風看着走到兩人面前的人,艱難的喊出那個稱呼。

“你……你們……”張華聲音發抖,語不成句。

春風總算回過神來,上前一步走到她面前,猶豫了一瞬,便幹脆的承認了,“媽,你剛才看到了吧?我現在跟十裏在一起,我們抱着很認真的态度在談戀愛,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對方過一輩子。我知道你可能……”

“你閉嘴!”張華厲聲打斷她。

春風眉頭一跳,低下頭去。她雖然有些叛逆,但在這件事上,因為自己也覺得心虛,所以就強硬不起來了。

十裏見狀,連忙上前道,“張姨,我……”

“你也閉嘴!”張華轉過頭,冷冷的看着她,“我現在在跟我女兒說話,跟你沒有關系,麻煩你離遠一些,不要插嘴。”

這種冷冰冰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語氣讓春風不由皺眉,“媽你就算生氣,沖我來就好了,別遷怒十裏。她什麽都沒做錯,只是跟我談個戀愛,沒必要承受你的指責。”

話雖如此,但她還是轉過來,低聲對十裏道,“我媽在氣頭上,我去跟她說吧。你在旁邊等我一會兒。”

十裏躊躇片刻,最終還是選擇将問題交給她們來解決,她握了握春風的手,“……不管結果怎麽樣,我就在這裏等你。”做她的後盾。

春風點點頭,放開她的手走了回去。

張華看着眼前自己養大的女兒,卻忽然覺得她十分陌生。她能夠十分清晰的感覺到某些事已經不再自己的掌控之中,但她絕不妥協!她看着紀春風,問,“什麽時候的事?”

春風微微側頭,做了一個思考的姿勢,道,“前年年底。”

“居然已經這麽久了,”張華冷笑,“你也知道這件事不對,不合适吧?所以才不敢讓我知道。”

“我不敢讓你知道不是因為這件事不合适,只是覺得你可能無法接受。”春風不接受她給自己下定義,立刻開口反駁。

“那有什麽區別?我不能接受就是因為不合适!你不敢說也是因為不合适!”張華道,“因為你知道,這件事一旦傳出去,立刻就會成為別人嘴裏的笑話,沒人能接受!”

春風心下一刺,但還是梗着脖子道,“我不需要別人接受,我談個戀愛又不犯法,憑什麽要被別人的說法影響?”

“你這只是談個戀愛嗎!”張華怒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種關系,國家不承認,社會也不接受!不受別人影響,說得倒是輕巧,我們以前的日子你都忘了嗎?你忘了因為你爸的事我們家受過多少流言蜚語嗎?這個社會對人就是這麽苛刻,嘴長在別人身上,你做錯了就是會有人說!”

“那我們以前又做錯了什麽要被人說?”春風忍不住反問。

張華臉色很難看,“我眼瞎嫁錯了人,你錯投生到了我的肚子裏!”她聲音發抖,已經帶上了哭腔,“這輩子是我對不起你!所以我不能再讓你走上錯路!”

春風又是心疼又是憤怒,整個人也因為被激起的情緒而微微顫抖,“所以就只能像你那樣忍嗎?這是我爸死了,你只要忍個十幾年,他要是一直活着,你要忍一輩子嗎?”

已經死去的父親固然給他們的生活留下的巨大的陰影,但在春風看來,母親的不作為,其實也等于做了他的幫手。她的錯不在于嫁錯了人,而在于明知道嫁錯了人,卻選擇了忍,去維持一個千瘡百孔遲早會崩塌的所謂的“家”。

被親女兒揭了短,張華有些不可置信,她死死盯着春風,“你這是在怪我嗎?紀春風,你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我不記得我是這麽教你的!”

她伸出手,顫抖的指向杜十裏,“所以這就是你的選擇?你用這種方式來報複我?”

“我……”春風腦子很亂,她試圖解釋,但是太多情緒充斥着她的心口,讓她理不清楚具體的思路。她本能的意識到談話走到這裏很危險,于是試圖繼續講道理,“媽,我只是想按照我自己的方式去過日子。我不偷不搶不做壞事,只想跟我喜歡的人認真的過日子,你為什麽不能支持我?”

“你這不是過日子,你這是要我的命!”張華歇斯底裏的看着紀春風,抛開那些糾纏在一起理不清的道理之後,她又重新回到自己作為母親的立場上,不由分說的道,“我不想聽你那些大道理,跟她分手,現在就分!”

“不可能。”春風絲毫不讓。

張華瞪着她,目光中帶着釜底抽薪的瘋狂,“紀春風,我再說一次,跟她分手。不然我就去吊死在她家門口,我說到做到!”

紀春風心頭一震,只覺得遍體生寒。

她毫不懷疑張華能夠做出這種事。很奇怪,張華這個人死要面子,可一旦走投無路身陷絕境,她又能夠徹底的豁出去不要臉。一哭二鬧三上吊,這些技能她都熟練得很,只是春風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了。

此刻,在張華的逼視下,她忽然有一種回到小時候、一切都無能為力的錯覺。

不、不是錯覺。春風遲鈍的後退了兩步,艱難的轉過身,低着頭不敢去看十裏的表情,慢慢道,“十裏,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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