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陳曦在這女鬼發作的一瞬間，反手捏住了一張驅鬼符，警惕起來。

然而叫她詫異的是，那女鬼還是用怨毒的血紅色眼睛看着自己，哪怕已經氣得渾身扭曲，血紅的衣裳翻飛，猙獰可怖，卻沒有撲上來。

她歪了歪小腦袋。

“我可以和你談談麽？”見這女鬼仿佛是忌憚自己，竟然遠遠地跟自己站遠了，小姑娘再一次發自肺腑地感慨了一下自己最近似乎功力提升更吓鬼了呢，回頭，伸開手臂攔在陸總的面前，順便把陸征的大手從肩膀上甩下來……她總是不習慣被這樣親近的。

她攔着這個人對那只紅衣女鬼認真地說道，“這是我正在保護的人。你不可以傷害他！”她很嚴肅了，女鬼卻發出了一聲凄厲的鬼哭。

她的身影若隐若現，慢慢在陸征的視線裏露出痕跡。

如果不是鬼物有意叫人看見，正常人是看不見鬼的。

就比如那只筆仙，如果不是想要吓唬姜暖，根本不會露出行跡。

見她竟然在普通人的面前露出了這樣一副凄慘可怕的樣子，陳曦猶豫了一下回頭，卻見陸征正冷淡地直視那只女鬼，臉上無動于衷，只有察覺到了陳曦的目光，英俊的男人垂頭，勾了勾嘴角說道，“很可怕。”

他的樣子可不是這麽說的，那女鬼氣得渾身發抖，可是在陳曦威脅的目光裏還是遠遠地站着，直到陳曦想了想，慢慢地走向她輕聲說道，“你的事我都在網上看見了，很可憐，我知道你很無辜。可是……”她安靜地看着微微一愣的女鬼，小聲說道，“可是你這樣做，傷害無辜，只會叫真正的兇獸逍遙法外。”

“你是什麽意思？”女鬼遠遠地警惕地看着她，突然開口問道。

“你想要殺死的是開着紅色跑車的男人。”見那只女鬼眼底流出血淚，陳曦垂目，又往她的方向走了兩步輕聲說道，“可是做賊都心虛的。如果這條發生車禍的街上，接二連三有開紅色跑車的男人死亡，那真正的兇手更加不會再敢回到這條長街上，因為他知道有鬼在找他報仇，怎麽可能送死呢？有錢買跑車的男人，那麽有錢，會不會專門請一個驅鬼師把你給打得灰飛煙滅，到時候你依舊不能報仇，那才是白死了。”

她小小的一只站在寂靜的長街上，認真說着這些話，女鬼突然停住了，死死地看着她。

陳曦坦然地看着她。

“你知道什麽，你知道什麽！我是獨生女，我爸媽都已經六十歲了！”這女鬼神色緩和了一下，突然又變得凄厲了起來，尖銳地叫道，“他們都老了，可是我卻死了，不能孝順他們，叫他們的晚年失去唯一的孩子，這樣的心情和痛苦你懂麽？！”她變得張牙舞爪，整個鬼影都變得扭曲了起來。

整個長街腥風陣陣，發出了凄厲的鬼哭狼嚎，那一瞬間，這一片地方仿佛陷入了地獄裏一樣。

“慢慢等死，看着自己的血流了一地的絕望你懂麽？他明明，明明可以把我送去醫院，我可能會有救，可是他跑了，跑了呀！”

陳曦安靜地聽着。

沒有怨恨的鬼魂，也不會變成厲鬼。

變成厲鬼，說明心中是有恨的。

“那你還想不想報仇呢？”她輕聲問道。

女鬼死死地壓抑着心中的殺意，看着陳曦不吭聲。

“你想要報仇，那就不能殺人。罪犯們大多會符合一種非常普遍的規律，當他作案之後，會很容易地回到曾經犯過事的地點來重新欣賞或者查缺補漏給自己安心。”

黑發小姑娘呆呆地歪頭，卻沒有想過自己說着最可怕的話，見那只女鬼死死地看着自己，緊了緊自己肥大的校服，小聲兒說道，“只要這條街上風平浪靜，他總是會想要重新回到這裏。到時候你就可以報仇雪恨了。”

冤有頭債有主的，別傷害無辜人，去弄死真正的壞人就好了。

“你怎麽知道會有這種規律？”女鬼冷冷地問道。

她飛到了陳曦的面前一點，靠的近了，陳曦看見那猙獰已經發黑充滿血污，露出白骨的傷口，還有那扭曲得絕不可能活下來的人形，一股腥甜的血腥味兒透過了空氣傳來，她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卻有些困惑地問道，“為什麽會不知道？大家都知道的呀。”這樣簡單的規律，多看看書就都有了呀。

她無辜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女鬼一瞬間眼底閃過一抹糾結的光……大家都知道，為啥她卻不知道？

“沒關系，反正現在你也知道了。”陳曦覺得自己戳中了女鬼的弱點，急忙貼心地說道。

陸征緩緩上前，站在陳曦的面前，眯着眼睛看着這對陳曦露出幾分惡意的女鬼。

那長長的正在滴血的鬼爪，如果敢碰陳曦一下，陸總就決定把它們給剁下來。

紅衣女鬼突然倒退三丈，眼神驚恐地看了臉色冷酷的高大男人一眼，再看陳曦帶着幾分怨恨地說道，“你真是狡詐！”

見陳曦茫然地看着自己，一副清純無辜的樣子，她似乎在恐懼什麽，又向後退了很遠，這才遠遠地看着那高大男人手臂庇護下的小姑娘，努力把自己扭曲的臉露出不那麽威脅的表情來說道，“沒有想到你竟然同意我殺人。”

既然是叫她等待那個肇事的兇手，想必陳曦就是默許她以血還血了。

陳曦瞪圓了眼睛。

“殺人是不對的。”她認真地說道。

“可是明明是你說！”

“他回到這條街上，你就通知我，我報警抓住他，送他去公安局的呀。”見女鬼凄厲地看着自己，陳曦耐心地板着雪白的手指頭說道，“如果你直接殺死他，那他就算死了你也只是報了仇出了氣，除此之外還因為他可能會灰飛煙滅。可是你想沒想過你爸爸媽媽呢？他們失去了你，晚年沒有了保障……這個時候，不是應該抓住這個肇事的司機，然後叫他賠償撞死你的一切的損失，用這筆錢叫你的爸爸媽媽能頤養天年麽？就算你不在了，可是我想有這筆錢給他們，他們還會活得好一點，你說呢？”

她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說很多很多的話。

覺得嗓子都幹澀得不得了，然而陳曦卻希望這個女鬼不要成為手上沾染血腥的厲鬼。

她真誠地看着她，見遠遠的紅衣厲鬼似乎僵硬了。

許久之後，兩行血淚從她那張已經變形，滿是血污的臉上滑落。

“爸爸，媽媽……”

“你應該叫他得到審判，叫老人家安心，然後有安穩的晚年。能買得起跑車的人，總是能夠賠償出那筆巨款。至于他，只需要受到法律的審判，而不是簡簡單單地死去，那也太便宜他了。”

陳曦看着這只女鬼，見她一張臉更加可怖，那滿是血淚的臉叫人看一眼就恐懼無比，卻沒有畏懼她，輕聲說道，“你只要沒有殺人，很快就可以投胎。也或許可以再去見見你的爸爸媽媽。”她垂頭看了看自己的驅鬼符，羞澀地笑了一下，把驅鬼符塞回了自己的校服口袋。

“我，我也失去過親人，知道失去親人是什麽樣的痛苦。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所以她同情她。

也不希望把這一切都變得糟糕。

“你确定那個人一定會出現？”

“七八成吧。”陳曦猶豫了一下說道，“可惜你沒有見到那輛車的車牌，不然……”不然就不用守株待兔，直接去查一下車牌子就可以了。

她正在遺憾的時候，紅衣女鬼突然聲音詭異地開口說道，“他的車子沒有車牌，可是車子的型號我認識。”她生前遭受過強大的撞擊，連聲音都變得飄忽可怖，看着陳曦陰冷地說道，“就是那天你也在車上的那個型號，絕對沒有錯。”

她頓了頓，突然冷笑了起來。

“而且街口是有監控的，可是我見到有人破壞了那個監控……”

“那應該是做賊心虛的呀。”陳曦覺得這有點兒不好了，如果肇事的人真的叫人破壞了監控，那對于人家警方查證這件事也會非常艱難，她正糾結得不得了，卻聽見一旁陸征冷淡地說道，“那部車是限量款。”

見陳曦和紅衣女鬼都看過來，他勾了勾嘴角眼底閃過一抹冰冷，淡淡地說道，“陸景喜歡豪車，喜歡限量款。這部車在國內只賣三輛。”他迎着陳曦茫然的目光平淡地說道，“我可以和廠商溝通，叫他把購買人的資料傳給我。”

國內就三輛，除了陸景只有兩個嫌疑人，特別是購買車子的就在這個城市，那範圍就更小了。

“可是找到了購買人又怎樣呢？”陳曦茫然地問道。

“報警。我是守法公民。”陸總挑眉，露出幾分冷酷的表情。

紅衣女鬼不敢置信地看住了這個英俊高大的男人。

“守法公民？”她聲音猛地拔高了。

“閉嘴，不然叫你再死一次！”

這可惡的女鬼差點兒害死他弟弟，陸總現在還沒有送這女鬼重新死一把就是看在她作案未遂，陳曦還很同情她的面子上。

見這女鬼又往後退出很遠，陸征這才垂頭，見陳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仿佛是在看一個可以解決一切的大英雄，他飛快地勾了勾薄唇，俯身，氣息接近了這個看起來柔軟又羞怯的小姑娘，低聲說道，“是你說的。處理好了它，這幾天都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