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過去

吳世感到不解：“聽這語氣，難道你還認識那什麽玄虛冥蛇？按照天河行的意思，那不是傳說中的物種嗎？你居然還認識傳說中的物種？”

七裏哼哼兩聲，心裏升騰起小小的得意，暫時蓋過了先前的怒意：“我好歹也活了上萬年了，什麽樣的妖魔精怪沒有見過。以為大家都像你這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做宅居狂嗎？啧啧，也實在太孤陋寡聞了……”

“嗯？”吳世不悅地拉長了音調。

七裏一驚：糟，一時不察，又把心裏話說出來了！

原本有昆侖雪果這一層交易的存在，他多少還能在吳世面前耍耍性子，畢竟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而吳世那家夥向來最看重等價交換。可現如今，昆侖雪果是假的，那麽自己在對方眼中的地位，就還是個劣跡斑斑的臭狗。

念及此，他當即識相地搖了搖尾巴，煞有介事地說道：“宅居挺好的，與世無争呢。”

“真巧，我也這麽覺得。”

吳世整個人癱倒在車廂絲滑綿軟的長椅上，抓起一串水晶葡萄塞進嘴巴裏，鼓着腮幫問道：“你和玄虛冥蛇是怎麽回事？如果确實認識，我們這一趟就輕松多了。”

“別來，他會殺了我！”

“怎麽說？”

七裏沉默片刻，苦澀道：“真要說起來，就是一個挺長的故事了。”他長長嘆了一口氣，眼珠子瞥向窗外變換的景色，似乎那個故事并非那麽容易啓齒。

但吳世可不管，既然天河行此次的目的是玄虛冥蛇，二師兄也的請求也與此有關，那麽任何與玄虛冥蛇有關的信息他都不應該放過，好早點完成任務早日歸家。

于是他說道：“沒關系，現在時間很多，你可以慢慢說。”

七裏有些猶疑：“真的要說？”

吳世眯了眯眼睛，壓低了聲音：“你确定不說？”

強烈的危機感油然而生，七裏立刻點頭如搗蒜：“好、好吧，我說，我說……其實我們，姑且算是做過一段時間的鄰居。”

他也跳上了長椅，在吳世身側坐下，用那低沉沙啞的大叔嗓音，娓娓道出屬于他的年代的滄桑。

年輕時的七裏并不是單身狗，他曾有一個親密無間的愛侶，名喚九音。兩妖一起挖洞，一起覓寶，相親相愛了數百年的時光。直到有一天，九音在挖洞的過程中，挖到了一塊堅硬的石頭。

石頭顏色發灰，上面分布着細密的鱗片，看着像是蛇的皮膚，卻完全沒有生命的跡象。

他們不覺得奇怪，畢竟挖洞過程中什麽都有可能見到，比如人的骸骨，妖的藏卵，甚至還有魔族留下的複生之種。他們只是感嘆，這塊石頭是真的大，又是真的硬，以至洞穴無法繼續深入，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橫向發展。

那是七裏非常珍惜的一處風水寶地，四周靈氣濃郁，所處位置隐秘，是珍藏和蘊養寶物的上佳場所。所以當石頭突然能夠說話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不是趕緊帶着寶物換個地方，而是和對方談談。

吳世忍不住問：“別人踩了你的窩，你都要炸毛，這會兒怎麽不直接幹架，還先談談？”

七裏答道：“他是先來者，那畢竟算是他的地方。”

“可是你在我們的山上賴着不走，似乎也沒有和我們先談談啊！”

吳世記起來，最開始的時候，七裏不過是在山腳下徘徊。但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他往山上跑動的次數漸漸多了起來。再之後，突然之間，似乎大家都認可了七裏的存在。

二師兄練劍的時候會注意不波及到他的洞穴，三師姐總是把他當作吉祥物來調戲，迷路回來的四師兄會有給他的手信，小師妹那裏常常留有他的飯食。就連他那到處挖洞的惡劣習性，大師兄最多也就是批評譴責，而沒有将他掃地出門。

只有吳世覺得奇怪，心想這死狗怎麽混着混着就自然而然混成了山水門的一員了？這過程未免太過随便？那些馮芸招來打下手的弟子們都好歹有個入門儀式呢？

當然，他心中的很大一部分不滿，是源于對方偷他口糧的可惡行徑。

對于吳世的質疑，七裏淡定應道：“因為後來我明白了，臉皮夠厚，生活更易。”

“……”

竟無言以對。

吳世當即決定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催促道：“那塊石頭說話了，然後呢？”

“他自稱玄虛冥蛇，是遠古生物遺留下來的部分殘骸。現在想來，那應該是類似藏卵一類的玩意兒。”

所謂的藏卵，其實是妖族複生的一種媒介，就如同魔族的複生之種，只有極少數個體在特定瀕死情形下才可能生成。借由藏卵或者複生之種當中蘊藏的靈魂核心，再配合天時地利以及相關材料的輔助，就能實現**的重塑和再生。

七裏繼續回憶着：“對于我的請求，玄虛冥蛇答應了，只是提出了相應的條件，那就是為他找到琉璃銀泉。如果能夠取回十滴泉水，他不僅能夠把那塊風水寶地讓給我們，還将為我們指明昆侖雪果的所在。”

“昆侖雪果啊，可是五千年難得一遇的靈物。那時的我也只在古籍中見過相關描述，聽到這話，肯定是心動的。年輕小夥，做事欠缺考慮，心動之後很容易就付諸行動。雖然九音表示過擔憂，但我們最終還是去找了。”

說到這裏，七裏突然安靜了下來。

吳世覺得他可能是陷入了某種回憶當中，又看到對方臉上的表情有些痛苦，便沒再出聲，叼了塊紫米糕，慢慢咀嚼起來。

就在他解決掉了整盤紫米糕的時候，七裏終于再次開口：“沒想到的是，琉璃銀泉有着強大的守護者，雖然最終成功取到泉水，可九音卻重傷不治，也沒能留下藏卵，就死……死去了。”

雖然竭力壓抑，他的嗓音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些顫抖。

吳世心想，故事是老套了點，不過難得見到臭狗有這麽真情流露的時候，看來這段過往真是他心中的一根利刺。

“我當時很失魂落魄，但還是按照九音最後的囑托，把泉水帶回給玄虛冥蛇。那家夥裝模作樣地說着些安慰的話，後來也如約把昆侖雪果的位置告訴了我。我當時想着不能讓九音白白犧牲，便又花了大量時間精力去取來……沒想到啊，這特麽還是假貨！”

吳世不知該作何感想，只好說道：“節哀。”

但七裏并沒有節哀，他的表情有那麽一瞬間變得相當猙獰。

“最可惡的是，後來某次回洞穴取寶，我剛巧偷聽到了玄虛冥蛇和別的家夥的談話。原來那老賊早就知道琉璃銀泉有守護者，只是沒有說出來，好讓我們腦子一熱去送死！”

“哇，這妖真渣。”

七裏磨了磨牙，冷笑道：“所以我當着他的面用千子石引爆鎏金紅漿，把洞穴給炸了。”

吳世聞言微微瞪大了眼，覺得自己對死狗有些改觀了：“你還能有這麽勇猛的時候！”

“氣到頭上了，什麽都做得出來。”七裏搖了搖頭，語氣變得有些苦澀，“而且我只勇了一回，之後就萎了，甚至沒敢去查看對方的情況。”

“記得當時烈火燃燒，濃煙彌漫，玄冥老賊竭盡用詞地咒罵我，說什麽天道好輪回，遲早要叫我好看。他的聲音很可怕，語氣很瘆人，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那些話語都在我的腦海裏不斷盤旋，攪得我無法入眠。”

“從那時起我就知道，咱倆要是再見，很可能就是不死不休。”頓了頓，他補充了一句：“而且根據古籍資料來看，如果他複生了，基本可以确定是我死，他休。”

吳世挑眉：“所以你才要拉上我？”

七裏當即谄媚地笑着，并借花獻佛送上水果：“你最厲害啊。”

這話說得，讓吳世很是舒心。但他還沒來得及好好體味一番舒心的感覺，靈車突然毫無預兆地緊急剎停。他一個坐不穩，直接滾落到了地上。

緊接着，一把大刀從下往上，貼着他的大腿根部切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