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善後也有麻煩

仔細看去， 吳世才意識到，那應該不是一個人，最起碼不是一個正常人。

正常人是不會像那樣忽高忽矮， 忽胖忽瘦的。

如今可以肯定的是， 有某種形狀不定的玩意兒緊緊攀附在了山如海的背上。他不斷扭動身體， 看來也不是在自娛自樂， 而是為了擺脫那玩意兒的糾纏。

這實在有點出乎意料，因為吳世原本只打算把山如海撈出來。但可能是由于太久沒有練習過這類操作， 而山如海與那玩意兒又接觸得太過緊密，以至于最後的結果成了買一贈一。

如果跟着來的是魔物也就罷了，可萬一是個魔族，就很可能會招致不必要的注意和麻煩。幸好從目前觀察到的狀況來看，那玩意兒是魔物的可能性要遠遠高于是魔族的可能性。

這樣想着， 吳世便心情稍霁。他決定要做些什麽來應對當前的事态，于是在附近尋了個膝蓋高的石頭大咧咧坐下， 深深吸了一口氣，緊接着以雄渾之勢将其一舉呼出——

“長老，加油！”

“你行的，沒問題！”

可謂吃瓜看戲， 不亦樂乎。

山如海并沒有注意到周圍的嘈雜， 實際上，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自己的背後。

就在剛才，他從兩頭鳥型魔物的圍擊中全身而退，正要運起手中的戰斧迎戰， 就感覺到似曾相識的眩暈感傳來。與此同時， 鳥型魔物的威脅消失，而來自後背的沉重感則愈發明顯。

山如海當即意識到不對， 反手去抓，卻只能觸及到轉瞬即逝的冰涼。即使上下左右奮力甩動，也沒有任何效果，身上的無力感更是在持續加深。

見此法行不通，山如海當機立斷，直接調動起為數不多的靈力彙聚到後背，沿着附着物反向滲透。霹靂電光在大白天都尤為耀目，兩次呼吸之後，就硬生生逼得那東西放開了束縛，啪嗒一聲掉落到地上。

定睛望去，只見一團半凝固的紫黑物質正緩緩沿着石路蠕動。無數只眼睛遍布在它的身體各處，猩紅的眼珠子還不住地打轉，似乎對當前的處境感到有些困惑。

下一瞬，它就不需要困惑了。

因為山如海手起斧落，幹脆利落将他對半切開。靈力瞬間沿着斧刃炸裂，攜帶着狂暴的力量進入到魔物的身體，讓他在哀嚎中化作黑煙徹底消散。

吳世叫道：“好速度！”

山如海這才注意到旁人的存在，等看清楚對方的臉後，頓時露出了詫異和驚喜：“道友，你終于出現了？快告訴我，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哦，終于不叫弱雞了。

吳世心情更好，爽快答道：“這裏是坎離山啊。”

“坎離山？沒錯，我之前是在坎離山上，但是後來就突然來到了這個詭異的地方……等等，你是說我回來了？！”

山如海回過神來，當即四下打量。果不其然，周圍不再是危機四伏的荒蕪之地，也沒有肆虐的罡風和落雷，郁郁蔥蔥的林木翠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和煦的陽光落在身上，帶來春日的融融暖意。

山如海愣了愣，終于緩緩長嘆一聲：“回來了。”

嘆息聲中情緒萬千，有意外，有感慨，也有如釋負重。但是他的臉上，卻明晃晃地寫着兩個大字——遺憾。

吳世：……我錯了，看來您還不舍得回來？

在吳世說出這話之前，執劍長老就已經收斂了神色，認認真真向對面的男子行了一禮，說道：“道友的神通确實厲害，先前多有冒犯，還請原諒。”

吳世裝模作樣地擺擺手：“沒事，正不打不相識……”

“既然道友如此大度，我還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

吳世心裏有所預感。

果然，只聽山如海開口問道：“剛剛的一切，究竟是足以以假亂真的幻覺效果，還是某種真實存在的地域空間？”

頓了頓，他接着開口：“雖然沒在那裏待上多長時間，我卻已經見到了不下十只流竄的魔物。大陸上已知的魔物聚居地共有三處，每一處我曾經游歷過，但是剛剛那個地方，卻和那我的記憶有着天壤之別。”

“如果确實還有我們所不知道的魔物聚居地，就很有必要向仙道聯盟備案。”

吳世：“……”

吳世：“其實我也不清楚那裏是什麽地方。”

山如海奇道：“道友這是什麽意思？”

“因為我是通過靈術将你轉移到別處的，但是因為學術不精，沒辦法控制落地地點。”吳世睜着眼睛說瞎話，由于常年與大師兄接觸，很多時候也能做到面不改色，“既然都不知道是什麽哪裏，報備了也沒用，我們就別管那麽多了吧。”

山如海急道：“那怎麽行，我還想再去一次啊！”

吳世：“……有那麽好玩嗎？”

“因為我從來沒有踏上過那樣的土地，就連每一縷風都帶有殺機，這實在非常有意思。”

黑臉大漢絮絮叨叨地描述着自己的所見所聞，越說越激動，越說越手舞足蹈，甚至讓吳世都産生了一種錯覺，仿佛山如海已經在無方之地待了一百年，而并非只是短短的一刻鐘。

就在他驚訝于對方居然能夠自言自語且滔滔不絕如此之久的時候，突然之間，山如海毫無預兆地渾身一顫，緊接着就雙眼翻白，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吳世：……喂喂，什麽情況？？

他撲到山如海身邊，發現大漢雖然昏迷不醒，卻沒有斷氣的征兆，而且一呼一吸都帶動了周圍能量的流動，便知道對方是在進行傷後的自我恢複。

至于為什麽會暈倒，可能是因為他之前的太過亢奮，以至于神經斷線了——作處如是判斷的吳世點點頭，終于松了一口氣。他站起身來，思考着是要就這樣把這家夥丢着不管，還是發發善心叫兩個弟子過來把他擡走。

就在這時，石路一側的灌叢發出了細細簌簌的聲響，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其中穿行。聲響越來越大，吳世感到有些奇怪，剛轉頭看去，便與猛然竄出的七裏來了個四目相對。

好大一顆狗頭！

不過半日沒見，死狗的腦袋似乎更大了，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腦大長草？

七裏不知道吳世心裏所想，剎住腳步驚訝道：“吳世，你真的在這裏！”

吳世皺了皺眉頭：“你找我？”

“是啊……其實也不是，是我的好朋友找你。”七裏擡起爪子在自己腦門上拍了拍，見沒有反應，便在吳世詭異的目光下撤開大叔嗓子吼道，“你快醒來啊！”

如此吼了幾嗓子，七裏的頭頂終于有了動靜。

只見一團毛茸茸的小玩意兒晃悠悠立了起來，原本有些扁平的身體迅速變得渾圓，在彈跳了兩下之後輕盈落到地面，随即瞪着兩只豆子大的漆黑眼珠打量吳世。

如果是喜愛小動物的女修在此，必然已經被萌了一臉血。但是吳世毫無所覺，只是心下恍然，确定自己并沒有因為讨厭七裏而産生幻覺——只是因為這小東西蹲在了死狗的腦袋上，毛發顏色又接近，死狗看起來才會顯得頭大。

毛球打量了半晌，終于發出了聲音：“是你把阿海送到了無方之地？”

聽起來是柔和的年輕女性嗓音，甚至還帶着點軟綿綿的鼻音。

吳世眨了眨眼睛，應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不用裝了，阿海身上有我的碎片，我能看見他看見的一切，也比他知道得更多。永不停歇的罡風和落雷，是為了懲戒魔族而設下的自然法則，流竄的魔物……呵，就是當初跟着魔族被一起關進去的那些吧？”

雖然是問話，毛球用的卻是肯定語氣，顯然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

“我并不清楚，空間轉移的靈術我也只是略懂皮毛。”

“才略懂皮毛就敢用到阿海身上，看來你是在拿他的生命開玩笑？”

尾音向上，帶着隐含愠怒的壓迫氣息。與此同時，毛球也迅速膨脹起來，最後甚至變得比吳世還要高上不少。

巨大的陰影落在了吳世的身上，顯現出猙獰的姿态。

七裏驚呼：“你要幹嘛？”

毛球沒有應聲，而陰影裏的吳世在沉默了數息之後，決定還是實話實說：“其實吧，以你這樣的形象，如果不是長得像座山一樣大，是不怎麽吓人的。”

“如果你只是打算吓吓我，還是算了吧，我們有話好好說就行了。”

呲地一聲，毛球又變回了原本的大小，随即懊惱道：“我就知道，都怪我長得太萌了！一點威懾力都沒有，怎麽吓人呢！”

吳世：“……”

經過此番變故，吳世已經知道面前這個小東西究竟是何方神聖。

在林無涯還沒跑路之前，他曾經和吳世說過，坎離山上也有鎮山神獸。

“就和咱們的七裏一樣。”

當時的吳世就覺得，如果有幸和七裏一樣，那麽這個神獸很可能不會正常到哪裏去。在聽聞了神獸的種種事跡之後，他對自己的判斷有了百分之八十的把握；此時親眼見過，這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已經上升至百分百的确定。

目光在七裏和毛球之間打轉，吳世忍不住想，這莫非就是奇葩神獸的相互吸引？

毛球沒有注意到吳世的古怪眼神，她在喃喃自語了好一會兒之後，終于回歸現實，朝着吳世大喝一聲：“你說！”

吳世：“……說啥？”

毛球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就像是擔心會驚到什麽未知的存在：“難道你就是……守護無方之地的門靈？”

吳世愣怔片刻，撇撇嘴道：“當然不是。”

*****

無方之地。

落雨将自家木門砰地一聲關上，擡手制止住狂暴襲來的罡風，冷笑一聲。

“看你們還能關住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