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消失
主城支援抵達七區的第三天。
士兵大吼:“躲開——”
“轟隆!!”
一條觸手猛得拍過桑覺與科林,巨大的沖力讓他們摔在地上,下一秒,身後就傳來了劇烈的爆炸聲。
耳邊嗡嗡一片,回首望去,燃燒的衣服布料和怪鳥羽毛随風飄揚,在落地的前一刻盡數化為灰燼。
——一名被感染的士兵引燃豚雷,和三四只蜂鴷同歸于盡了。
爆炸離他們剛剛的位置很近,是士兵的視角盲區。
幸好,幾個小時前就彙合的衛恒上校化出的觸手掀飛了他們,才避免被炸死的慘烈下場。
桑覺沒受什麽傷,但就是被觸手拍到的後背火辣辣的,他拉起科林問:“你還好嗎?”
“咳咳——”科林捂着喉嚨問,“我沒事,你有沒有受傷!?”
桑覺搖頭,給槍換了彈匣。
科林緩了會兒,踉跄地跑到爆炸另一邊:“衛恒,你怎麽樣!?”
“暫時死不了——”
與蜂鴷同歸于盡的士兵連一塊完整的肢體都找不到,衛恒也沒好到哪裏去,整個後背看不到一片好肉,因為當時離豚雷太近,背部的衣服炸了個稀碎,與血淋淋的皮肉交織在一起。
真的只是暫時死不了而已。
最嚴重的不是後背的炸傷,當時為了拍開離豚雷太近的桑覺和科林,他化為觸手的左臂也被炸得四分五裂,此時只剩下一截挂着碎肉的殘肢。
科林高吼:“這邊有人重傷需要救治!!”
醫務員沖過來,和科林一人一邊把衛恒架到就近的建築長廊內,進行緊急包紮。
桑覺守在一邊,以防有失序的感染者或飛禽沖來。
衛恒:“別管我了,死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觸手的修複基因有多強……”
科林深吸口氣:“你的手臂……”
“斷得好啊,我就能提前退休了,主城得養我一輩子。”衛恒開了個開玩笑,意識漸沉,“磨磨唧唧的,斷臂的是我又不是你,趕緊滾去結束這場戰役……”
桑覺守在一邊,以防有失序的感染者襲擊。
“殺了……我。”
桑覺隐約聽見一道嘶啞的聲音,他走進側巷,一個被重傷感染的士兵被怪鳥屍體壓住,艱難地往外爬着。
看到桑覺,他啞着聲音央求:“給、給我一個痛快……”
桑覺擡起槍,士兵已經沒力氣了,用口型說了句謝謝——
“砰!”
透過逼仄的巷子,桑覺看到了遠處城區的慘狀。
他的眼底倒映着袅袅升起的硝煙,昏黃的烏雲壓抑地落在頭頂,與硝煙融成一片。城內一片狼藉,戰火紛飛,子彈聲連綿不絕,彌漫着悲涼與絕望的氣息。
這已經是桑覺來到七區的第三天下午了,明明他最初的目的是來找飛行器,但除去第一天有所空閑,昨天和今天連一刻放松的時候都沒有。
昨天早上6:53分,城外襲來一大波鳥群,因前哨站失守,無人通報敵情,導致城內猝不及防、死傷慘烈。
昨天中午12:43分,七區北邊最近的第五安全區趕來支援,戰況有所逆轉。
昨天傍晚18:07分,城外再次襲來一波畸變鳥禽,戰況又被反轉。
半夜10:10分,七區高層展開會議,在撤退和守衛之間展開了激烈的争論。
今天00:00分,夜色濃郁,全城廣播響起,駐守七區的林書易司令與霍延己中将共同下達了一條軍令——誓死守衛七區,絕不撤退。
他們無路可退。
過去十年,人類就失守了一個大型安全區,三個小型安全區,最後只能将近百萬數的幸存者分散到其它城內安置。
目前人類包括主城在內的二十七個安全區早已人滿為患,已經無法接納更多的幸存者了。
最重要的是,每一次撤退,都意味着屬于人類的零星淨土又少一片。
再這樣下去,人類遲早會失去所有可生存空間。
又是四小時過去——
壓抑的烏雲步步緊逼,天色一片昏黃,不知道夜色和暴雨誰會先來。
嘈雜的槍響與戰鬥聲終于有所削弱,空中盤旋的畸變鳥群撤走了不少,即将到來的雷暴天氣給了人類守住家園的機會。
沒人停下休息,繼續乘勝追擊消滅剩餘鳥禽。
許久之後,空中的嘶啞鳥鳴逐漸平息,偶爾才會響起幾道槍聲。
有人擡頭:“應該快結束了……”
“這次代價太慘重了……”
“差點以為自己要栽在這了。”一個傭兵心有餘悸地蹲在街邊,手指顫抖地夾了根煙。
飛行類生物的潮襲一直都是最危險的戰役之一,雖然人類有部分人類選擇了飛行方向的基因進化,但過去幾萬年一直生存在陸地上的人類,即便獲得飛行能力,也很難與天生于天空翺翔的污染物們分庭抗禮。
戰鬥機就更不行了,随便一只畸變鳥都能輕松撞毀一架飛機,再好的飛行員也難從這麽多污染物中穿梭而出。
所以過去才會花費那麽多精力與時間研究聲波驅散裝置,好在效果顯著。
可怪物們也在進化,這次不受聲波幹擾的蜂鴷就是教訓。
“不過長官做到過。”
衆人終于有了喘息的空蕩,桑覺偏頭看向靠在柱子旁的科林,問:“什麽時候?”
科林陷入了回憶中:“十一年前,西面一個小型安全區也是被鳥禽突襲,已經無可挽回了。但當時有幾名重要科研人員被困在那裏,是長官開着一架破舊的、甚至攻擊裝置都不算完好的飛行機沖進去,不僅帶出了那幾名科研人員,還先後救出了一百三十七位普通居民。”
“好厲害。”
“其中一名科研人員你應該聽說過——希爾博士。如果當年中将沒把她救出來,我們早就吃不上新鮮蔬菜和偶爾能享用的水果了。”
“希爾博士也很厲害。”
科林笑了笑,扔給桑覺一瓶水:“長官能晉升中将,成為最高監管官,靠的是累累功績,而不是那些無聊的傳言。”
“所以啊,對長官好點。”
桑覺下意識點頭,然後立刻反應過來:“他要對我好,我才能對他好。”
小惡龍拒絕友情PUA。
難得放松,也有不少不爽的目光投向他們。
另一邊的臺階上,以安德為首的幾個傭兵坐在一塊,不屑嗤笑:“帶小孩春游呢?”
對于三四十歲的他們來說,單薄漂亮、又過分年少的桑覺确實是小孩沒錯。
“不過小鬼槍法還行。”
“槍法行有什麽用,他殺了幾只怪鳥?子彈還不都送給了自己人?”
坐在安德身邊的男人遠遠打量着桑覺:“要我說,他這小模樣,去‘觀光區’應該能賺不少錢,哪用得着在外亂跑?”
“有霍中将,他哪裏需要去那種地方。”
“啧啧,霍延己以前也就是假正經,什麽潔身自好不近色俗,怪會裝的。”
“玩玩嘛,都是男人,理解。”
“小東西跟科林走得也挺近,不會是公用的吧?”
……
桑覺耳朵動了動,雖然沒太聽明白,但那些人的語氣已經讓他很不高興了。
他問科林:“觀光區是做什麽的?”
本着不要教壞長官小男友的想法,科林斟酌半天:“就是供人玩樂的地方。”
桑覺擰眉看着他。
科林只得簡單說了說。
人類主城并非建在一片平地上,地面也分為高層區中層區以及低層區。
中層區最裏面有一片區域在做特殊營業,很多難以找到适配伴侶的畸變者,時不時就會去那裏發洩過大的壓力。
這種地方自然是違規的,而且很多膽子大的畸變者甚至敢搞普通人,極容易造成污染。
但任何時代都一樣,陽光永遠不可能驅散所有的陰影。
桑覺懂了,就像以前的妓女和鴨子。
“诶!”科林看着桑覺突然離開的背影,“你幹嘛去?”
桑覺頭也不回:“打架!”
雖然看到桑覺朝自己走過來了,但那幾個傭兵依舊不以為然,笑嘻嘻的。
直到被桑覺掄起摔在地上,他們都還懵逼地不敢置信——這細胳膊細腿的怎麽會有這麽大力氣??
“我從來不跟女人娘炮打架——”見同伴被打,沉着臉的安德直接揮來一拳,“今天就破個例!”
“咚——!”
安德狼狽地摔在地上,下巴發出骨折的聲音。
——不是桑覺動的手。
傭兵們休息的臺階後有個下水道,不知什麽時候,綠色的黏菌團像觸手一樣探出頭來,直接卷住了安德的小腿,往下水道拖去。
生氣的桑覺也沒發覺綠菌的到來,周圍的怪物太多了,多一道聲律少一道聲律都不奇怪。
身後傳來一道高吼:“上校,小心!!!”
科林靠着的柱子後面同樣有個下水道,救安德和救科林,桑覺當然毫不猶豫選擇了後者,在科林徹底消失的前一刻,桑覺以快的速度撲回去,撐住井蓋抓住了科林。
見過的人驚恐叫道:“怎麽又是這玩意兒?”
“快快,誰還有火岩漿!?”
來不及了。
不僅科林被拖了下去,桑覺也沒能幸免——比起科林,綠菌群對他的興趣顯然高于一切。
這兩天開過很多次槍,酸痛的肩膀與手腕不足以他支撐太久,奮力扒住的下水道邊緣的手指一根接着一根地滑開——
被綠菌裹挾徹底拖下去的前一刻,他好像看見了一雙穿着軍靴的長腿疾步沖來。
……
十分鐘後,賽亞從下水道出來,收回蜘蛛絲艱難道:“中将……沒有發現。”
同樣集合的衛藍沉默一秒:“中将,我們必須放火了。”
即便科林和桑覺都被拖進了地下,甚至可能有更多居民被拖進了下水道,他們也不得不放火。
這幾天這麽多屍體,誰也不知道綠菌群消化了多少,繁殖成了多大規模,繼續放任下去只會造成更多傷亡。
霍延己轉身,按住通訊冷冰冰下達命令:“城內所有監管者注意,即刻放下手中一切事務,沿着外城A1序列的下水道口朝內城依序投擲火岩漿。”
“報告,A1序列火石已就緒!”
霍延己:“立刻投擲!”
“A2序列已就緒!”
“立刻投擲。”
“A3序列已就緒——”
烏雲決堤,滂沱大雨傾盆而下。
霍延己來到僥幸獲救的安德面前,單膝蹲下:“安德·巴恩斯,你因造謠軍人及用不堪言語羞辱同胞被捕——特此通知。”
賽亞親自給安德铐上手铐,讓人押走。
霍延己起身:“等等。”
士兵停下。
霍延己走到一臉不服的安德面前,揪住他的頭發往後拉去——另一只手握成拳頭,狠狠揮向安德的左臉。
“啊!”安德慘叫道,“我不會讓你為所欲為的,我一定會把你告上法庭!”
血絲滲出嘴角,他吐出一顆沾血的牙。
“歡迎來告。”霍延己的聲音比雨還涼,轉身道,“押下去。”
“是!”
霍延己摘掉手套,伸向內兜,一袋火腿三明治随着抛物線落進了垃圾桶,發出“咚”得一聲。
大雨淋濕了這片城,怪物與人類的鮮血混在一起,伴着雨水流入溝壑,涼意四起。唯有地下幾十米的排水道,燃着熊熊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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