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沖突
夜色已深,桑覺看看時間,竟然快過零點了。
飛來竄去的飛禽污染物卻依舊數量繁多,他們殺完一批,又會有新的一批沖來。
經過思考後桑覺得出結論——這似乎和他有關。
怪物們似乎能嗅到他的氣息,都想‘吃掉’他,但飛禽的嗅覺等同于沒有,因此無法确定他的具體方位。
夜色讓戰鬥困難了很多,一個幸存者從樓內跑出來:“給我把槍,我可以和你們一起打!”
離得最近的安德剛沖過去,就聽到“噗嗤”一聲,他眼睜睜看着幸存者被子彈擊中,倒在他的面前。
溫熱的鮮血濺在他的臉上,他閉了閉眼,許久才睜開。
不是科林開的槍,是桑覺。
科林也看到了那個人,但并沒有看出對方是否被污染,他嚴肅地問:“射偏了?”
“沒有偏,他被感染了。”桑覺能聽到對方體內逐漸加重的聲律,獨屬于怪物的濃厚污染欲。
安德抹了把臉上的血,這次誰都沒能攔住他,一把揪住科林的領子:“你殺瘋了是不是?你睜大狗眼好好看看,他是個活生生的人!!”
憤怒已經沖昏了安德的頭腦,只想把科林按在身下狠狠揍一頓——全然忘了科林除了監管者的身份,還是軍隊上校。
這一拳下去,他絕對會被送上監管法庭。
拳頭砸過去的前一刻,一只溫涼柔軟的手抓住了他的小臂。
安德憤怒甩開,卻愕然發現自己難以反抗,被抓的右手正在以不容置喙的力道遠離科林的左臉。
攔住他的正是那個看似玩物、但其實槍法還不錯的小花瓶。
周圍一圈人頓時都愣住了,以至于身後的危險都沒發覺。還是包滄第一個反應過來,一拳砸飛俯沖過來的怪鳥,掄着它的翅膀砸向旁邊的高牆,血肉模糊。
桑覺建議道:“如果無法承受別人的死亡,那你應該待在家裏。”
安德眼裏流出恨意:“你一個賣屁股的懂什麽!!”
桑覺皺皺鼻子,沒聽懂,但從語氣來看,應該不是好話。
“你真愚蠢。”桑覺音調太軟太平和,罵人都聽着像撒嬌,“就算想打架,你也應該和我打——畢竟這個感染者是我開槍打死的。”
“……”
桑覺拔出科林別在腿邊的刀,劃開感染者的上衣,肩膀上的潰爛頓時暴露在空氣裏。
“你看,他被感染了。”
“那又怎麽樣!?”安德一口氣罵了個痛快,“他還清醒着,他還是個人!就連研究院都公布過,被未經處理的污染基因感染後,仍然有千分之一的概率可能幸存!你們憑什麽在他還沒失序前殺了他?憑什麽!?”
“你也是個垃圾!一個普通人上趕着做監管者的事,這麽想讨好霍延己?他搞得你很爽嗎,你就這麽喜歡他那根**?不不,應該說你床技很了不得吧,連霍延己都能拿下,你——”
包滄厲聲道:“安德,你夠了!!”
不同于其他人,包滄能看出桑覺的不一般。
先不說桑覺自身的武力值,如果他和霍延己真是那種關系,就憑安德今天罵得這些話,還想活着回到主城?
甭管他罵的什麽,從沒有接觸過這麽粗俗語言的桑覺聽得雲裏霧裏,一句也沒明白。
“即便有千分之一的概率不會失去理智,又能怎麽樣呢?”桑覺偷偷掰了下手指頭,數了數,“一千個感染者當中,只有一個人不會失序,請問要怎麽安置這一千個感染的人,怎麽确保不會因為保那一個人而導致更多人死掉?”
被包滄抓住胳膊的安德惡狠狠地盯着桑覺。
“你真的很蠢。”桑覺不愉快地說,“這個感染者都不是真心想要幫忙,他是想殺你,他想在死前拉個人墊背,你就是那個倒黴蛋。”
惡龍的嗅覺從不出錯,他分得清好壞,分得清誰有惡意。
安德腦子裏不由自主閃過感染者要槍時眼裏閃過的狠意,卻被下意識忽略了。
他冷笑道:“人都死了,還不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桑覺真的生氣了。
他對包滄說:“你不要攔着他,你讓他和我打一架!”
他一定會這個安德揍得再也說不出人話。
有人出來打圓場:“都消消氣,消消氣,還有正事呢!”
僵住的只有他們這一片十來個人,其餘傭兵和幸存者都還在戰鬥中,和畸變鳥禽打得熱火朝天。
安德仍然難掩怒火,他喏了下嘴,桑覺提前察覺不對,往科林身後一躲。
果不其然,原本會啐在桑覺臉上的一口痰,直接啐在了科林下巴上。
科林深吸一口氣:“躲得真好。”
桑覺探出半個腦袋。
他不怕打架,但唾液這種東西太具有污染性了,好惡心。
科林的拳頭也快忍不住了。
但戰鬥期間內不得與民衆起沖突是監管守則之一,他看看時間,提氣吹了聲口哨:“所有人進入前方食堂大堂修整,等天亮再出發!!”
離天亮也就五六個小時了,但有的休息總比戰鬥一整晚好。
食堂裏亂糟糟的,桌椅東倒西歪,還躲了幾個幸存者,看到他們進來顫顫巍巍地問:“你們是來救援的嗎……”
“咚——!”窗外傳來一聲巨響。
一只怪鳥被狙擊點的監管者擊中了頭顱,直接斜沖撞上食堂的窗戶,整塊玻璃都晃了一晃,吓得幸存者又連忙抱頭躲回桌下。
“請各位居民安心,支援的不止我們,預計會在兩天內平息戰事,食堂窗戶玻璃用的都是蛛絲延展性雙層玻璃,不可能撞碎,這裏很安全。”
科林:“現在,請各位出來接受檢查。”
于坍塌時代出生的人對檢查早就習以為常了,科林在傭兵隊裏挑了個幾個普通人幫忙:“檢查程序熟悉嗎?”
“熟,熟的不能再熟。”其中一個人叼着煙吊兒郎當地說,“每次出去再回城都跟進什麽機密基地似的,脫光,檢查眼球,傷口,唾液——長官,肛門要檢查嗎?”
這是在調侃十年前的一件醜事,當時在城門口負責檢查的一個監管官有點怪癖,借着檢查的理由挑揀好看的男人、戴着手套以檢查肛門細菌群為理由實施猥亵,事情過了半年才暴露。
于是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監管者本就不好的名聲又灌上了一個喜歡掏肛門的粗魯名頭。
科林臉色不變:“如果你也想進去蹲十年,可以試試。”
“哈哈,開個玩笑嘛。”
“說起來那家夥已經出獄了吧。”
科林帶着幸存者來到雜物間,讓他們并排站着,由另幾個傭兵一對一檢查,無需接觸,以防感染。
其實測試污染指數是最準确的,但需要時間。
“1號正常。”
“2號正常。”
“3號正常……”
幫忙檢查的幾人都松了口氣,調侃歸調侃,但真的不想再親眼看着誰被擊斃了。
桑覺其實知道這幾個幸存者都沒有被感染,他們體內沒有聲音,但如果告訴科林,肯定會被追問。
科林走出雜物間,和桑覺一起靠在牆上:“你之前怎麽看出來那個人被感染了的?”
桑覺眨了下眼:“我看見了。”
科林問:“看見什麽了?”
桑覺回答:“他肩膀上的傷口。”
科林詫異道:“那麽黑都能看見?”
桑覺點點頭:“我視力超級好。”
也不算撒謊,惡龍視覺确實一級好,他也真的看見了感染者肩膀的一抹血色,只不過在看見之前先聽到了聲音。
“你不做監管者真的可惜了。”
科林本想建議桑覺去考監管局的工作,桑覺槍法好,又不受情緒幹擾,判斷力也不錯,真的很适合這個工作。
但想到桑覺是中将的人,肯定早有安排,到嘴的話又收了回來。
他問:“我去小解,你去不去?”
桑覺不理解:“你這麽大人了還要人幫忙扶嗎?”
科林一噎,換作別人他估計要以為對方是在開黃腔,但桑覺既不是開玩笑,語氣也不輕浮,就單純疑問。
“以後說話把點門,這種話只能對霍長官說,知道嗎?”
科林覺得自己實在命苦,被其他人罵一路就算了,還得幫他尊敬的霍中将教育小男友。
啧。
“哪種話?”桑覺不明所以。
“帶——”科林斟酌了一下言辭,“帶器官的話。”
桑覺回憶了下:“我沒有提器官。”
科林:“……我去方便一下,有人欺負你就大喊叫我。”
“他們打不過我。”
“那倒是,真看不出來。”科林這次信了,“我憋不住了,你先去吃點東西睡會兒吧。”
桑覺找了個角落坐下,喝了一管營養劑。
他有些困,但是這個環境實在太差了。
其他人倒是習以為常,不論是士兵還是傭兵,都經歷過更惡劣的睡眠環境,至少這裏還有圍牆擋風,怪物也輕易進不來,還有這麽多同伴在身邊。
周圍漸漸響起呼嚕聲,大家都很累,一些人橫躺在長凳上,一些沒搶到凳子的幹脆直接躺在地上,枕着背包入睡。
桑覺開始懷念在母星的軟床,還有博士的睡前童話。
他擡頭看着窗外,今天的月亮很暗,但星星很多,哪一顆才是母星呢?
“睡不着?”
桑覺不用看也知道是誰,來人的氣息屬于傭兵頭頭——包滄。
“你說得對,安德确實不太聰明。”
包滄聲音粗犷,本來想拍拍桑覺的肩,但又想起畸變者要和普通人保持距離,便坐遠了些。
“他早些時候有個情人,也是這樣死的,他受不了。”
桑覺不吃這套:“那是他自己的問題,他應該保護好配偶不被污染,而不是對別人宣洩怒氣。”
包滄一曬:“你說得對。”
桑覺不理他了,繼續數星星。
包滄雙手交叉,橫搭在膝蓋上。思忖了會兒才說:“安德罵得太難聽了,你別跟他一般見識,他就是個蠢貨。我替他跟你道歉,如果需要什麽補償盡管提,希望你別把今天發生的事告訴霍中将。”
言下之意就是放過安德,別吹枕邊風——包滄私以為,桑覺不是那種喜歡打小報告的人。
但小惡龍不按套路出牌:“謝謝你的提醒。”
當着包滄的面,桑覺給霍延己撥了個通訊——博士說過,不會告狀的寶貝是不聰明的。
包滄:“……”
第一次撥顯示正在通訊中,但沒等十秒,霍延己就撥了回來。
“桑覺。”
“你忙完了嗎?”
“還沒有。”霍延己問,“科林說你出了點事?”
“我救了一個傭兵,可他不僅不感謝我,還罵我。”桑覺補充道,“罵得特別兇。”
“罵了什麽?”霍延己問。
“他罵我賣屁股——”桑覺問,“賣屁股是什麽意思,把肉切下來賣嗎?我又沒有多少肉。”
“……”一旁的包滄和通訊那頭的霍延己一同沉默了。
桑覺:“他還說我床技了得——”
霍延己大致明白了,聲音冷了一個調:“好了,不用說了,我會查清楚。”
從桑覺嘴裏說出這些粗俗的話,實在違和。
霍延己:“還有別的事要和我說嗎?”
“有的。你的槍不好用,手和胳膊很酸,食堂沒有床,還有好多人打呼嚕。”桑覺一一報備,認真極了,“肚子也好餓,營養劑一點都不好吃。”
霍延己:“再忍忍,等結束了請你吃飯。”
桑覺乖乖嗯了聲:“你不要死了,要活着來接我。”
一路上目睹了好多人的死亡,桑覺也心有戚戚,霍延己再死,他就又沒朋友了。
朋友死的速度趕不上交的速度。
通訊結束,桑覺察覺到身後有人:“科林。”
“剛和長官彙報工作,結果中途被挂了,我就猜到肯定是你。”科林揶揄道,“挺會撒嬌啊。”
“我沒有撒嬌,我是在告狀。”
桑覺看了眼旁邊的包滄——愚蠢的人類不值得被原諒。
包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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