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母子

丞相府書房,黑暗中,那人聲音玩味:“不過是見了一個肖似骓陽君的女子,就被吓得胡言亂語,嚴若薇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蠢。”

他就着燭火将信紙燃去。

“去查查那個叫蕭鎏霜的女人。呵,葉氏舊臣?把一個不知是不是葉氏血脈的小丫頭帶回京都,我倒想瞧瞧,她想做什麽。”

同一時間,孔雀臺中。

五皇子嚴書辭手裏抓着一束草地上親自摘的野花,衣角上沾着些濕潤的泥。他今年不過十三歲,眼神還帶着幾分天真與孩子氣。

嚴書辭的母親不過是宮女出身,也不算得寵,相比起幾個哥哥,存在感實在是很低。

尤其是近幾年,最大的哥哥已經十七歲,已經在朝中做事好幾年,勢力頗大,其他兄弟也不甘示弱,各自靠着母家拉攏朝臣。也只有嚴書辭還活得沒心沒肺,就算母親出身低微,父親忽視,他還是過得不錯。

嚴書辭的母親被封為淑妃,住在長春宮中。淑妃體弱多病,輕易不出宮門,嚴城還特地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是以宮中除了長春宮中伺候的人,孔雀臺中竟沒有幾個人見過她,甚至,就連作為親生兒子的嚴書辭也很少見她。

站在長春宮門口,嚴書辭敲響緊閉的宮門。過了一會兒,才有小宮女打開門,見了嚴書辭,趕緊行禮:“見過五殿下。”

“免禮吧。”嚴書辭趕緊道,而後帶着希冀問,“母妃她...可睡醒了?”

他一臉期盼地看着小宮女,眼神誠摯。

小宮女臉上露出幾分為難:“五殿下且等等,我去問過幾位姐姐。”

她也不是第一次見嚴書辭來了,心裏也想讓他進去,只是她不過是個小宮女,并沒有那個權力。

嚴書辭聽她這樣說,沒有意外地點了點頭。

沒過多久,小宮女去而複返,抱歉地向嚴書辭搖搖頭:“姐姐們說了,娘娘還睡着,殿下還是回去吧。”

嚴書辭滿臉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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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宮女也無能為力,只能一臉為難地看着他。

嚴書辭也不想為難她一個說不上話的小姑娘,黯然地将手中的野花遞給小宮女:“我今日從禦花園中過,見花開得很是好看,特地為母妃采了一束。你幫我告訴她,有時間也該出來走走,透透氣。我問過太醫,一直在宮殿裏悶着,病最是難好。”

小宮女接過花束:“殿下放心,我一定替您交給娘娘。”

“多謝。”嚴書辭露出一個有些難過的笑。

大門在他面前合上了,嚴書辭低下頭,好一會兒,才擡起頭往回走。

而長春宮中,小宮女捧着野花往內殿走去。

紗幕後,女子斜倚在床榻上,神情憂郁地看向窗外。

“娘娘,這是五殿下親手為您采的花,我看他衣角都被泥污了。”小宮女恭敬地道。

女子卻恍若未聞,毫無反應。

還是站在她身邊的大宮女開了口:“殿下真是孝順,我去尋個好看的陶罐插起來。”

女子終于開了口:“扔了。”

長春宮中伺候的宮女們都愣住了。

“畢竟是五殿下一片孝心...”小宮女硬着頭皮勸道。

“扔了。”女子的聲音清清冷冷,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美妙。

小宮女還想再勸,大宮女皺着眉向她搖頭。

她只能低下頭:“是。”

她捧着花退了出去。

“哪兒來的花兒?”外殿負責奉茶的宮女問她。“難不成你這小妮子又偷偷跑出去玩兒了?”

“才不是呢!”小宮女撅起嘴,“這可是五殿下親手為娘娘采的。”

“那你拿出來做什麽?”

小宮女嘆了一口氣:“娘娘叫我扔了...”

兩個人對視,眼裏都是不解。

“五殿下那樣孝順,娘娘還有什麽不滿意呢?”小宮女忍不住抱怨,“好好的花兒,非要扔了...”

還沒說完,她就被人拉了一把。

“你膽子越來越大了,敢編排娘娘的不是!”

小宮女悻悻地閉上了嘴。

內殿中,風掀起紗幕,露出榻上女子一張與蕭鎏霜一模一樣的容顏。

文家,文永昌按着額角地走進書房。和張家談了這樣久,舍出去無數好處,總算叫他們松了口。也多虧了尹氏周旋,文永昌心內慶幸今日午後是文子清失手殺人一案的審判,文永昌打算在書房裏歇息一會兒再往府衙去。

推開門,卻看見一個人坐在他平日常坐的位置上,背對着門,仰頭看着挂在牆上的山水畫。

山嶺巍峨,流水繞山而去,意境高遠。

“你是誰?!”文永昌冷下臉,質問道。

外院的侍衛難道都死了不曾?竟然讓人進了他的書房!

坐着的人沒有回答,好一會兒才道:“這畫中有滔滔流水不盡之感,十五年未見,文公畫技見長,可稱一句大家矣。”

是個女子的聲音,從語氣聽起來,像是長處高位。

但文永昌只是聽見十五年這個詞,就已方寸大亂。他喉嚨幹澀,啞聲問道:“你究竟是誰?來我文家要做什麽!老夫不知道什麽十五年!”

“文公可真是健忘。當日你在骓陽君門下,一手丹青最是出衆,因此得了他另眼相待。依仗着葉家,當初将要敗落的文家才得以起複。”

“怎麽,時過境遷,文公已把舊事盡數忘了去?”

文永昌面色陰沉:“胡說八道!葉家叛國,骓陽君已然認罪伏法,老夫雖曾追随于他,卻是提前認清他的真面目,與此等人恩斷義絕!”

他說得義正言辭。

女子卻好像聽到了什麽笑話,輕輕地笑了起來。

文永昌被她笑得毛骨悚然:“你什麽意思?!女郎,老夫規勸一句,葉氏已是昨日黃花,惜命的話還是不要再提骓陽君此人!”

女子擡起手拍了兩下:“好一番義正言辭,大義凜然的話,我真是小瞧文公了。文公的臉皮,這些年,竟是修煉得比城牆還厚。”

文永昌老臉一紅:“放肆!”

他多少年沒被人這樣下過面子了,眼前這女子,簡直是把他的臉皮撕下來往地裏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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