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不識
夜過三更, 一道黑影從翻過窗進房。床榻上,蕭鎏霜警覺地睜開眼, 握住枕下的匕首。
直到感受到熟悉的氣息靠近, 她才放松下來, 坐起身道:“可還好?”
蕭子垣扯下臉上蒙面的布巾:“夫人放心,一切順利。”
用桌布将透光的窗紙遮住, 蕭子垣才點燃蠟燭, 用一只炭筆在白布上畫出了孔雀臺中大概的布置。
蕭鎏霜披上外衣下床,蕭子垣一邊畫,一邊同她解釋:“皇帝起居的紫宸殿及周圍我沒有去,謹遵夫人吩咐,不敢冒險。我想那陳國先帝也不會将你小叔叔葬在這些地方。”
“後宮中也無甚可疑之處, 住有妃嫔的宮殿都有人常常來往, 你小叔叔的屍骨被他特意帶走, 總不會就随意葬在哪處地下,否則直接棄之不顧不是更好。”
“對了, 我還去了一趟八寶塔,據說是陳國先帝嚴玉關臨死前篤信神佛之說, 特意修建禮佛所用。那處有人把守,我沒能靠近。想來, 也不會葬在這種地方才是。”
“唯一可疑的,反而是這幽芳庭,也就是所謂的冷宮。”
蕭鎏霜皺眉:“這幽芳庭…”
她少年時雖然來過這孔雀臺,但幽芳庭乃是冷宮, 她當然不可能去過。
“此處有高手。”蕭子垣臉色難得有一分凝重。“我同她交了手…”
蕭鎏霜瞪了他一眼:“你答應過我不冒險的!”
蕭子垣連忙讨饒:“那人實在了得,覺察到我在窺探,立時便動了手。好在她也沒有鬧大的意思,見我退去,便不再計較。”
“看來不是宮中之人。”蕭鎏霜喃喃,若是宮中護衛,不可能任由蕭子垣脫身。“只是,被打入幽芳庭的妃嫔,怎麽會有這等高手相護。”
“看來這陳國孔雀臺中,還藏着不少秘密啊。”蕭子垣屈指敲了敲桌面。
蕭鎏霜點頭:“夜深了,先睡吧,之後我想法子在白日去那裏一探深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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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燭火滅去,室內歸于靜寂。
這日一早,嚴書辭穿着一身太監的衣裳,低着頭快步穿過回廊。
他活到這麽大,就沒出過幾次宮,這回借了身邊小太監探親假的機會,一定要出宮看看熱鬧。
“前面的小太監,過來過來!”
嚴書辭一抖,他可不能被發現了,裝作什麽也沒聽到,加快腳步往前。
“給咱家站住!”身後的老太監氣喘籲籲地追上他,拎住他的後領子,沒好氣地道。
“你這耳朵怎麽長的,公公我叫那麽大聲兒,你愣是沒聽見!”老太監教訓道。
嚴書辭埋頭聽訓,就怕被認了出來。
老太監結結實實罵了他一頓,這才道:“尚衣局為教坊準備的衣裳做好了,那群小兔崽子不知道哪兒玩去了,公公我找不着人送衣裳。恰好你路過,就由你幫忙送去吧!”
嚴書辭一驚,那他還怎麽出宮?
“公…公公,我今日要出宮探親…這…”
老太監打斷他:“探親哪有差事重要,還不快去!你是哪個宮裏的,這麽不懂事?”
嚴書辭趕緊閉嘴,他可不想把事情鬧大了。
抱着一大堆衣裳,嚴書辭艱難地進了教坊,那老太監果然就是想找個免費的勞力,真是太重了!
“尚衣局送衣裳來了,你們誰是管事的,快來瞧瞧!”嚴書辭放下衣裳,沒好氣地說。
他好歹是個皇子,就算不得寵,從前也沒受過這委屈。
蕭鎏霜見他年幼,倒了一杯茶水:“辛苦小公公了,喝口茶歇口氣吧。”
嚴書辭接過茶盞放到嘴邊,一擡頭看見蕭鎏霜的臉,整個人都愣住了:“…娘!”
這一聲把蕭鎏霜叫愣住了,嚴書辭也反應過來,他娘應該在長春宮裏。眼前這個人雖然和他娘長得一模一樣,卻終究不是一個人。
他娘眉間永遠浮着一層淡淡的愁緒,不像眼前的女子,明媚如日光。
回過神的嚴書辭迅速紅了臉,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蕭鎏霜以為他是這樣自小入宮的小太監,一時失言才會叫錯,也不介意。
将他帶來的衣裳對照着單子一一檢查,蕭鎏霜最後點點頭:“沒錯,就是這些。辛苦了,小公公回去休息吧。”
聽了她的話,嚴書辭卻沒有動,雙手背在身後,低着頭不說話。
“怎麽了?”蕭鎏霜奇道。
“我…我之後,還能來看你麽?”嚴書辭小聲問道。眼前的人和她娘親真的好像,還對他那麽溫柔,他能不能把她當做阿娘,就那麽一會兒就好。
蕭鎏霜雖然奇怪,還是點頭道:“若是你有空,當然可以。”
這孩子不會真把她當娘了吧?
嚴書辭得了她允許,樂颠颠地出去了。
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蕭鎏霜不解地搖搖頭。
摸着自己的臉,她回到蕭子垣身邊,問道:“我如今已經是被人當娘的年紀了?”
目睹一切的蕭子垣忍着笑回答:“夫人啊,咱們的兒子都多大了。”
蕭鎏霜黑着臉在他腰上擰了一把,蕭子垣痛得臉都白了:“夫人手下留情!”
“這是我從柳州帶回來的桃花酒,最适合你們這些小女郎喝,也不怕醉。”紀羨魚示意侍女為葉栖漁斟了一杯酒。
葉栖漁雙手捧起酒盞,抿了一口,羞怯地說:“甜滋滋的,的确沒什麽酒味兒呢。”
“既然蕭鎏霜去了宮中,以後你便留在紀府吧。若是她上門要你回去,自有我來應付。”紀羨魚又道。
原本他打算把葉栖漁送出京都,葉栖漁卻怎麽也不肯,只道自己什麽也不會,恐怕無以為生。
其實紀羨魚已經為她打算好,自然會讓她衣食無憂,但葉栖漁不願意,他總不能強求。
葉栖漁聽他這麽說,紅着臉——不知是因為害羞還是有了幾分醉意:“多謝二郎君。”
紀羨魚搖搖頭:“若是沒有當年的事,你還該叫我一聲姐夫啊。”
這話說得葉栖漁心裏又酸又澀,一個死了十五年的人,怎麽還能在他心裏占據這麽重要的位置?
“我三姐…一定是個很出色的人吧?”葉栖漁小心試探道。
紀羨魚失笑:“她一點也不出色,既不好看,又不溫柔,在長姐葉栖凰身邊,灰撲撲的,像只小麻雀。”
“我第一回 見她的時候,還以為是哪家的侍女,葉家的女郎,怎麽會是這樣的?”紀羨魚望向樹梢上那縷陽光,面上帶着淺淺的笑,似乎穿過時光,又見到了那個倔強沉默的小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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