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痛快

“令尊這是氣急攻心, 有了中風的征兆,日後還需小心調養, 千萬不能再動氣。”李大夫把過脈, 對葉南枝囑咐道。

他揮筆寫下藥方:“這方子一日三次,先吃上半月試試。”

葉南枝盈盈下拜:“多謝先生。”

她招來老仆, 讓他按着藥方去抓藥。

正在此時, 葉正悠悠轉醒。

“南枝…”他開口喚道。

葉南枝連忙上前,努力揚起一個笑。

“你弟弟…怎麽樣了…”葉正虛弱地問。

葉南枝鼻尖湧起一股酸澀,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沒事, 大夫看過了,阿弟沒事, 爹爹也要快些好起來才是。”

“那就好…那就好…”葉正松了一口氣。“你妹妹, 她…你去将她帶回來!我葉家的女郎, 縱使門庭沒落,也不能委身做外室!”

“好…”葉南枝含淚笑着, “爹爹放心, 一切有我呢。”

李大夫看着, 不由為這個突逢不幸的小女郎嘆了口氣。

出了門, 趙宇問葉南枝:“清原一事,恐怕瞞不了伯父太久…”

葉南枝啞聲道:“能瞞一時是一時,若是爹爹知道清原…我不能沒了弟弟,又沒了爹爹…”

說到最後,聲音已經有幾分哽咽。

趙宇不忍地轉過頭:“只是清原已經…你要瞞伯父,不如将他放在我家中停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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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留在葉家, 太容易被識破。

“只說清原去了醫館治病,等伯父病情穩定下來,再做打算。”

葉南枝還有些猶豫,趙宇繼續勸道:“若要瞞住伯父,這葬禮是不能在你家中辦的,你不必覺得麻煩我,讓清原入土為安才是正經。”

這話說服了葉南枝,陳國講究土葬,葬禮不可輕忽。

“多謝。”葉南枝最後道謝。

趙宇搖搖頭:“你我之間,還需要說這些麽?”

孔雀臺,長春宮。

小宮女見了嚴書辭,驚喜道:“是五殿下啊!好些日子沒見您了!”

雖然淑妃對嚴書辭很是冷淡,但嚴書辭對這個母親卻是一心孺慕,即使淑妃不見他,也常常來長春宮請安。

不過這一月來,次數卻少了不少,小宮女正覺得奇怪呢。

嚴書辭有些冷淡地嗯了一聲。

“我去問問寒煙姐姐,看娘娘可醒了…”

小宮女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嚴書辭打斷:“我要見母妃。”

“得問過姐姐…”小宮女為難道。

嚴書辭冷着臉:“你要攔我?”

“奴婢不敢!”小宮女變了臉色,俯身請罪。

嚴書辭沒有理會她,從她身邊走了進去。

“殿下,您來了。”寒煙迎出來,奇怪他怎麽就這樣闖了進來。

娘娘可沒說要見他…

“娘娘還在休息呢,殿下改日再來可好…”

嚴書辭冷冷瞥了她一眼,繼續往裏走。

寒煙擋住他:“殿下!”

嚴書辭嘴裏吐出兩個字:“滾開!”

寒煙被他看得一抖,嚴書辭往日對她這個在自己母親身邊伺候的大宮女總是禮貌有加的,哪裏這般無禮過。

而嚴書辭這般态度,也讓寒煙忽然明白,他無論如何,都是皇子,都是主子,主子肯賞臉,自己這個奴婢就能有幾分面子,主子不肯給臉,自己什麽都不是。

寒煙仿佛被凍住在原地,嚴書辭繞過她進了內室。

淑妃一身月白宮裝,手裏仍舊握着一卷書,側卧在床榻上,姿态優雅。裙擺迤逦及地,如同水波粼粼。

聽見腳步聲,緩緩擡起頭,見是嚴書辭,臉上的神情也還是那樣冷淡,沒有絲毫變化:“你來做什麽。”

“身為兒子,來見自己的母親,不應該麽?”嚴書辭早就知道,淑妃從來只是不想見他,所以拿借口搪塞,可真的見了這一幕,也不免覺得心涼。

淑妃聲音空靈,輕聲道:“已經見了,就回去吧。”

嚴書辭這回卻沒有聽話:“母妃不想知道,我為什麽要來見你麽?”

淑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仍舊是淡淡的。

“我殺了一個人,教坊管事,常安。”

“一個奴婢,殺了便殺了。”淑妃不在意地道。

“沒錯,一個奴婢而已。”嚴書辭笑了,“不過他讓我明白一個道理。”

“還是權勢好,只有權勢,才能有想要的公道。過去這些年,我活得很是不痛快,我一直不明白,若是您不喜歡我,又何必生下我來?”

淑妃看着他的臉,像是透過他看着另一個人。她沒有回答,嚴書辭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可是最近,我終于想明白了,與其委屈自己,不如委屈別人。”

淑妃放下手中書卷:“你今日來,就是為了說上這樣一番廢話麽。”

“當然不是。”嚴書辭盯着她,“我想問問母妃,你當真只是尋常宮女出身?昔年家中可有姐妹?”

嚴書辭是不信自己母親出身尋常的,她的氣度,便是那些所謂世家貴女,也是比不上的。

蕭鎏霜的出現,更讓嚴書辭懷疑起了淑妃的來歷,這世上,怎麽會有人長得那麽相像,她們當真毫無關系?

淑妃沉默良久,才說:“有時候,還是少知道一些,更好。”

這樣的态度讓嚴書辭心頭無名火起:“所以我就該一無所知地被父母冷待麽?!”

他覺得自己根本沒辦法和這個母親交流。

“您願意将自己關在這長春宮中,做個不生不死的幽魂,便随您高興。”

嚴書辭走了出去,內室中只剩下淑妃一人。她吃吃地笑起來,眼淚從頰邊滑落,她如何活成這般模樣!

她也曾年少縱馬一日看遍世間花,她也曾鬥酒歡歌只堪風流不解語。

如今卻活成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連她自己,都瞧不起現在的自己!

教坊中樂聲不斷,貴妃壽宴臨近,教坊衆人排演得也越發勤快。

“師青蓉應該沒說謊,你小叔叔的屍骨實在被藏得很好,這一次恐怕要無功而返了。”蕭子垣對蕭鎏霜道。

蕭鎏霜雖然失落,卻也早已有了心理準備:“既然如此,便早些離了這孔雀臺,咱們在這兒浪費的時間,夠多了。”

蕭子垣見她這樣,便又說:“昨夜我去慎刑司,還看見一出有趣的戲,夫人想不想知道?”

“有話直說。”蕭鎏霜嗔了他一眼。

蕭子垣便将嚴書辭的作為一一講來,末了說:“這孩子還真像把你當阿娘了,一心護着呢。我看夫人也不像賢妻良母,他怎麽就把你當阿娘看?”

蕭鎏霜冷笑着看他:“你說什麽?”

蕭子垣後知後覺說漏了嘴,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他家夫人某些地方和尋常女子還是相似的,比如,不願意聽實話。

不過心裏這麽想,嘴上卻連忙道:“夫人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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