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嫉恨

“婢子願為君上, 誅殺逆賊——”她跪在年少的君王面前,姿态順從, 說出的話卻是狂悖。

一個身份低微的宮女, 卻敢說出這樣的話,真是…有趣!

那時的蕭清羽看着她的發頂, 輕笑一聲。

“當時我想, 這小宮女真是狂妄得緊,雍國上下,可沒有幾個人敢說出這話。”蕭子垣眼中溢滿溫柔的光。

“你既然這麽想, 怎麽最後還是将我留在身邊?”蕭鎏霜問他。

蕭子垣對上她的眼:“我喜歡你這份狂妄。”

兩人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樓下, 說書人的故事還沒有完結。

“蕭清羽的生母戚太後, 是極不喜歡蕭皇後其人的。在拔除陸勘朝堂勢力之中, 戚太後出力甚多,因為攝政太後之名, 蕭清羽掌握朝政之後, 她仍然不肯還政。”

“因此, 在除去陸勘之後, 蕭清羽的對手,成了自己的親生母親。帝後一黨,太後一黨,成犄角之勢。”

“直到永昌二十一年,蕭清羽請退戚太後,雍國朝堂上, 自此只有一個聲音。這位君王,十餘年蟄伏,羽翼終成,又有蕭皇後心機頗深,權衡博弈,到今天,雍國國力,已是百年最強。”

“卻有一點,這夫妻二人,野心頗大,短短數年間,吞并周邊數個小國,不久之前,更是攻破傳承百年的吳國,将其改為郡縣。”

說書人說到這裏,突然長嘆一聲:“蕭清羽野心勃勃,天下怕要戰禍連綿,我陳國,也難得幸免啊!”

蕭子垣放下手中茶盞:“這人倒是看得明白。”

說書人的感慨卻沒有得到太多認同,大堂中的食客七嘴八舌,各抒己見。

“吳國國君昏庸,便是敗了也是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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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咱們陳國可不一樣,陛下仁德,京都有骠騎大将軍尹東來,邊境有宣威大将軍沈漸,哪裏怕他雍國!”

“沒錯!要想攻打陳國,先要過北邊的鄢陵關,那處最是易守難攻,幾百年來觊觎陳國的敵軍都被擋在關外,難道他雍國就能攻破?”

“咱們南邊交界的是楚、晉兩國,要從南邊來,便只能從這兩國借道,陳、楚、晉乃是百年邦交,再說楚、晉就是再傻,也不可能讓雍國借道的。”

“由此看來,雍國要想對我陳國用兵,只能是铩羽而歸!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大堂裏衆人哄笑起來,沒有把說書人的擔心放在心上。

陳國由上至下,都是這般想法,依仗着鄢陵關地勢之利,陳國已經太平了百年有餘。

說書人搖搖頭,默默地退下了。

蕭鎏霜看着這一切,笑道:“便是看得再明白有什麽用?這陳國,安穩太久了。”

叫陳人,都被風花雪月軟了骨頭。

說書人的故事講完了,蕭鎏霜要的菜肴也被盛了上來。

她動筷嘗了嘗:“的确是好手藝,難怪能在這京都占上一席之地。”

在他們用飯的這時間,後廚有人前來送菜,夥計笑着同他寒暄兩句。

送菜的老翁佝偻着腰,離了三分閣之後,進了油鋪,買了二兩燈油。

當晚,油鋪的老板早早關了鋪子,往那花街柳巷之中,尋他多年的舊相好。

“明月姐姐!”

“明月姐姐好!”

“姐姐今日怎麽來得有些晚了?”

陽光正好,花園中草木茂盛,亭臺樓閣,十步一景,假山嶙峋,湖中水波蕩漾,間或看見幾尾錦鯉躍出水面。

亭臺之中,十數個年紀正好的小女郎湊在一處,莺聲燕語,好不熱鬧。

尹明月向那些與她問好的小女郎矜持地點點頭,其他人紛紛讓開,請她坐在主位。

尹明月也沒有客氣,徑自坐下了。依着尹家如今的聲勢,她的确不用顧及任何人的面子。別人捧着她,已是常态。

“大伯父今日回軍營,我得送送他,這才晚了些許。”尹明月淡淡解釋了一句。

“骠騎大将軍回軍營了啊?”有女郎眼睛亮晶晶地問。

尹明月高高在上地看了她一眼:“是啊。”

周圍一群小女郎都微微紅了臉,上前打探尹東來的消息。

尹東來是京中赫赫有名的大将軍,當年不知是多少少女心中的如意郎君。後來娶了長公主嚴若薇,一心一意待她,不納二色,更叫許多人紅了眼。

本來,他們夫妻恩愛,旁人便只能眼紅一二。可是這長公主前日不知為何患了瘋病,連人都認不出了,被送到郊外莊子上養病。

這便讓許多人的心思活動起來,骠騎大将軍身邊,總要有個為他打理後宅之事的女子吧。若是能嫁與尹東來,便是側室,按着長公主的病情,和主母也是一般無二的。

更不要說尹東來膝下荒涼,若是生下一兒半女,從此便…

雖然尹東來比這些小女郎都要大上一輪,可這在無邊的權勢富貴面前,又不算什麽了。

尹明月打量着她們,對她們那點小心思心知肚明。她心裏頗是不以為然,在她看來,這些人可遠配不上自己伯父。

“明月,長公主如何了?”總算有個人沒有關心尹東來。

是鄭家的鄭滟。

尹明月向來目下無塵,但對她的印象還算不錯,琴棋書畫都是一等一的好,也不像別人一樣心思短淺。

尹明月看着她道:“聽下人們說,的确是不大好,吃了這些日子的藥,便是去了莊子上,也未見好轉。”

“我家倒是有位大夫醫術高超,用不用…”

尹明月打斷她的話:“難道還比得過孔雀臺中的太醫同我府上的大夫?”

這話真是一點不客氣,鄭滟卻是神色不變,點點頭道:“是我唐突了。”

尹明月面對衆人接連的疑問,也不免覺得不耐煩:“難道你們今日請我來,就是為了說這些白話麽?”

其他人頓時讪讪地住了口。

還是鄭滟開口解圍:“自然不是,只是正好提起,大家便多問了幾句。今日邀你來,可是為了做詩會,你看這日光正好,合該出幾首妙詞。”

尹明月的臉色終于好了起來,她微微點了點頭。

京郊尹家莊子上,陽光從木窗照進房中,正午時分,嚴若薇才緩緩睜開眼。

她臉色蒼白,雙眼浮腫,一頭亂發未曾梳理,看上去憑空大了十歲不止,再沒有原來在京都之中雍容華貴長公主的氣派。

莊上仆役送來的飯菜已經放在桌上,葷素得宜。尹東來把她關在這裏,卻沒打算虐待她,莊上的人對她還是足夠恭敬的。但記着她患了瘋病,都不敢與她交流。

嚴若薇拿起筷子嘗了一口,又憤恨地摔了筷子。在這京郊的地界,廚子的手藝自然有限,嚴若薇又是吃遍了山珍海味的,如何忍得了這般粗茶淡飯。

可不管她怎麽發脾氣,這房中只有她一人,沒人看得見。嚴若薇一轉頭,看見銅鏡中自己蓬頭垢面的樣子,又氣怒地上前将銅鏡砸在地上,厚重的銅鏡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屋外路過的兩個女婢對視一眼,這位長公主又在發脾氣了。

房中,發洩了一通的嚴若薇終于平靜下來了。葉栖凰…葉栖凰!都是你害的!你為什麽沒死啊!嚴若薇恨得面目扭曲。

憑什麽這世上所有好處都是她葉栖凰的,就連十五年前那場滅門大禍,也叫她逃了過去,真是陰魂不散!

她落到今日地步,全是她害的!尹東來,十多年夫妻,你竟然這般無情,她究竟有什麽好,值得你這樣執迷!

不行,她要回去,她不能一輩子都蹉跎在這裏。只有回了京都,她才有未來!打定了主意的嚴若薇撿起筷子,往嘴裏扒着飯,心中恨意越發深沉。

作者有話要說:  對,長公主還沒有下線,等她再上線,就是一場大戲了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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