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你——”
尹潤松虎目圓睜, 開口欲言,耳中卻隐約聽到了梁醫生的聲音。
他最終只是看了赫胥猗一眼, 然後回身朝病房走去。
梁醫生已經出來, 似乎是在尋找兩人,尹潤松忙不疊走上前,焦急問道:“醫生, 如琢身體怎麽樣啊?”
梁醫生面色凝重, 卻只是搖了搖頭。
“您還是問小尹總吧, 我已經勸過她,這邊唯一能給的建議是轉神經科和精神科。”
神經科和精神科。
“這是什麽意思?”
梁醫生卻不說。
“小尹總說暫時不會出院, 我這邊只能先給開一些藥, 還請尹總你勸勸她。”
尹潤松知道梁醫生的職業修養, 不再問他, 轉而進了病房。尹如琢已經起床, 此刻正在打電話。
“如琢, 你到底——”
“是的, 就按我說的做……嗯, 最近要注意動向……”尹如琢一邊講着電話, 一邊擡手對他示意自己正在忙, 把尹潤松的話生生卡在了喉嚨裏,“對, 不用在意程序,直接聯系我,這個電話會一直保持暢通。”
尹如琢說了好一會兒, 終于挂斷了電話,然後平靜地看向尹潤松。
“爸爸,有什麽事嗎?”
“你還問有沒有事?梁醫生他——”
“我已經和梁醫生談過了,我的身體沒大問題,吃點藥就好。”尹如琢眼睛一錯,看向走進房門的赫胥猗,口中卻對着尹潤松繼續道,“爸爸,我已經三十二歲了,有一些事您可以不必再管。我知道您一個人很寂寞,所以一直很體諒您,但有的時候我也希望能有自己的生活。”
尹潤松難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是讓我別再管你的事?”
這個女兒獨立得很早,他知道她的能力。可是,他是她的父親,尹家人丁單薄最親的也就他們兩人,他不為如琢操心,又該為誰操心呢?
女兒在感情上的懵懂讓他無比擔憂,他只是怕她受傷而已。
“我會處理好的,請您相信我。”
尹潤松喉頭一梗,看了尹如琢良久,最終嘆氣道:“我知道了,你好好養病,爸爸先走了。”
尹潤松一走,病房裏頓時只剩下赫胥猗和尹如琢兩人。
氣氛比兩年前那時候更加沉默和尴尬,這兩年的和諧仿佛消失殆盡,之前的親密也蕩然無存。
尹如琢望着赫胥猗的表情沒有一絲波動,只有冷漠與平靜。
赫胥猗努力想要從上面尋找一點溫度,卻發現只是徒然無功。
“如琢……”
“你打破了約定。”
赫胥猗無措地站着,心中隐隐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尹如琢神情淡淡地望着她,帶着前所未有的疏離。
“看來,我們的關系不能再這樣持續下去了。”
赫胥猗直愣愣地望着她,心髒像是被巨錘碾壓過一般。她不敢接口,尹如琢決絕的神态令她無比心慌。
“這幾天就辦好離婚手續吧,可以暫時不公開。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東西,但家裏的房子還是留給你。”
赫胥猗聽她條理清晰地說着,顯然已經把事情都考慮好,終于忍不住哭腔道:“你不相信我的話。”
“對,我不相信,我沒辦法相信,也不想去相信。對我來說,一次失敗已經足夠了。”
“為什麽不肯再試一次?如琢,”赫胥猗慢慢走到她的身邊,語帶祈求道,“我會讓你看到我的真心,這一次我真的——”
“因為對我來說,已經嘗試過很多次,并且早已得到最終回複。你之前提議的關系讓我覺得很輕松,因為我不用再去猜。是你讓這段簡單的關系變得再次複雜起來,這不是我現在所需要的。”
尹如琢打斷她的話,也避開她伸出的手。
“你明白嗎?問題不在于你說的是否真實,而在于我無法相信。我不在乎真假,只是沒辦法接受。”
不,她當然在乎真假,正因為在乎所以動搖。她将永遠陷在這個真假的迷霧之中,只要看到赫胥猗,她就一定會猜,這一次她是否真的已經愛上自己。
想要相信又無法相信,這才是最痛苦的。她會因此反複記起過往的痛苦,也會因此生出怨怼,所以不如不信。
尹如琢很少會改變自己做下的決定,也很少會後悔。但和赫胥猗的關系,她必須要重新考慮。
“猗猗,這是你的錯,你應該接受。”
對,這是赫胥猗的錯。
如果她不說出那句話,如果她不讓兩人的關系變得更加複雜,自己就不需要做這樣的決斷。不需要放棄在她身邊,也不需要對她說出這些話。
“……我知道了。”
赫胥猗呆愣了良久,最終能夠說出的只有這句話。
是的,這是她的錯,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都是她先犯下錯誤。如果尹如琢曾經就是這樣強硬的态度,她根本就沒有拒絕的機會,這兩年她依仗的不過是尹如琢的縱容。
但對方的縱容已經到此為止,她不過是多做了兩年的美夢而已。
她以為只要自己努力挽回,事情就有一線轉機。仔細想一想就該明白,今天自己所做的事仍不過是出于自私。說什麽沒辦法忍耐對尹如琢的愛意,事實上只是渴望再一次獲得她的愛而已。越靠近,她就越懷念,尹如琢對她越好,她就越貪婪。
她想要的是尹如琢如同過去那樣直白地說愛自己,想要不僅身體還有心靈的共鳴。還沒付出什麽,就開始期待回報,自己會有這樣的下場不也是理所應當的嗎?
赫胥猗沒有繼續掙紮,沒有繼續辯解,默默地接受了尹如琢的決定。
她已經足夠直白地看到,自己究竟給對方帶來了什麽。尹如琢因自己的碰觸而疼痛,因自己的告白而痛苦,她給對方帶來的從始至終都只有傷害而已。
“可你的身體……”
“這不需要你操心,我有最好的醫生,能得到最好的治療。”
赫胥猗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我還能來看望你嗎?”
“在這件事結束之前的話……”
“我明白了。”
尹如琢以為自己該松一口氣,然而事實上,赫胥猗的順從卻讓她心口發悶。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什麽,或許遠離已經是她如今唯一能做的事。
尹如琢突然入院的消息沒多久就已經傳開,外界議論紛紛。她當時強勢的發言尤在耳側,結果晚上就被緊急送進了醫院,所有人都在猜她是不是被氣憋的,幸災樂禍的人不少。
第二天、第三天,直到張景宣案第二次庭審,尹如琢一直沒有出院。不過今天主要審理的是張景宣肇事逃逸的案子,原告是李霞苑,赫胥猗也沒有出席。
這一次孫智興倒是提供了不少新的“證據”,不僅幾位證人翻供,而且邀請了法醫對李霞蒲的死亡報告提出了質疑,認為他更可能是當場死亡。張景宣也改了口供,說是李霞蒲追着流浪貓出來闖紅燈,自己才會撞上他,證據就是當時還有一只貓和李霞蒲一同死亡。
張申既然找人頂罪,街口攝像以及行車記錄儀的錄像當然已經全部銷毀。能給張景宣定罪一個是确定了這款限量版的車型,另一個則是李霞苑找了大量當晚的路人,有人目擊到張景宣慌張逃竄。
張申一案事發後,警方在張家倉庫深處找到了那輛沒有維修過的車,最終以此定案。
事情一下就對李霞苑不利起來,不止如此,孫智興還提出了本案與赫胥猗的牽連。認為李霞苑故意接近張景宣是經過赫胥猗授意,有栽贓陷害之嫌。
這種臆測當然不可能得到法官的支持,然而他所提到的可能成功引發了陪審團和大衆的猜想。
這一回對赫胥猗冷嘲熱諷的聲音大了很多,雖然原告是李霞苑,但這樣的小人物是引不起話題的。能把兩個案子扯上關系對這媒體來說再好不過,陰謀論更是比一般的案件有看頭。
宋文澤看着直播,嘴角有一絲冷笑,他的身邊坐着一位中年男子,西裝革履,頭發梳得一絲不茍。
“兩個案子贏的可能性不大。”
“沒事,能分散尹家父女的注意力就行。”
男子看向宋文澤,悠悠道:“看來宋總很有信心,你确定尹如琢會為了赫胥猗方寸大亂嗎?”
“徐議員,你或許不太了解我這個外甥女,她可是很有本事的。至于尹如琢,她不是會為了利益聯姻的人。當初她差點為赫胥猗沒命,後面事情傳得那麽沸沸揚揚,她仍一直對赫胥猗死心塌地,大概可以稱之為真愛了吧?”
徐恒輕蔑地笑了一聲,似乎是記起了什麽事。
“尹總向來憐香惜玉。”
“再說,這只是一個□□,原本就不是為了讓她方寸大亂。倒是連夜入院讓我有點驚訝,女人就是女人。”
“或許這也是個□□。”
“就算尹如琢已經申請離婚了?”
徐恒終于露出了一絲驚訝。
“什麽時候的事?”
“我剛剛接到的消息,而且就算是□□也沒事,”宋文澤胸有成竹,“倒是徐議員,你那邊打點好了嗎?”
“這個你就放心吧,赫胥複一案開審當天,一定讓這對苦命鴛鴦頭條見。”
“那就好,不需要多久,只要能把尹如琢關上兩個月,等她出來,外面可就變天了。”
“屆時和尹家有關聯的将全部都是□□,我就不信,那邊不棄車保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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