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不是我,我不認,我認你媽——”
靳堯抱着頭,瘋狂吶喊着,衆人吃驚地看着他。
他猝然擡起頭,目光空洞地盯着前方,雙目裏滿是猙獰虬結的血絲,他的面容幾近扭曲,所有人齊齊吓了一跳。
“靳堯!靳堯!”顧擎覺出不對勁,靳堯這是又陷入癔症了,他拍着靳堯的臉,然而靳堯倏然扣住他的手腕,眼中迸出煞氣濃郁的厲光,顧擎心驚肉跳之下連反應都來不及,骨節開裂的聲音已經清晰傳進了攝影棚裏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顧擎悶哼一聲,林煊已經尖叫了起來,場面霎時一片混亂,有人已經拿起了棍子之類的武器要向靳堯沖過來。
“都別過來!”顧擎一聲厲喝,他已經被靳堯擰住手肘翻過了身,但是在他發出痛呼時候,顧擎明顯感覺到靳堯僵住了,靳堯手上的力氣剎那松開,顧擎喊,“都別過來,他只是身體不好,你們別上來。”
顧擎依然背着身,輕聲喚:“靳堯,靳堯?”
沙啞得像是裂帛被撕開一般的嗓音輕輕響起:“顧哥?”
顧擎轉過來,靳堯正無措地看着他,他眼底的血絲已經褪去,神色間全是茫然。
顧擎一只手環住他,柔聲說:“你怎麽樣?是不是頭又疼了?”
靳堯點了點頭,他看着顧擎,對方皺着眉,滿額都滲着冷汗,臉色蒼白,唇色發青,那是極度痛苦的表情,靳堯疑惑:“顧哥你怎麽了?”
“你還有臉說怎麽了!你是要殺人嗎!顧哥的手都被你折斷了!”林煊幾乎崩潰地大喊。
靳堯驚愕地瞪大了眼,顧擎搖頭:“不是,你別聽他的,是我不好,不該在你頭疼的時候去碰你的臉……”
但是靳堯已經明白了事情始末,他的心裏緩緩湧進溫熱的暖流,顧擎是他這兩年來遇到過的,對他最好的人,顧擎毫無緣由地賞識和關心他,顧擎毫無底線地信任和支持他,顧擎毫無原則的包容和寬恕他。
士為知己者死。
靳堯擡起顧擎的手臂,低頭仔細看了看,他的五指搭在顧擎的腕骨上輕輕探了探,他擡起眼問顧擎:“疼得厲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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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疼,”顧擎勉強笑了笑,“你還好嗎?”
“顧哥,”靳堯專注地看着他,“你一般覺得疼的時候會做點什麽,那樣你就比較不疼了?”
“啊?”顧擎一怔,但是靳堯問得極認真,他也就認真地想,“疼的時候要吃藥吧,打針消炎?還有麻醉針也打過——啊!!!”
咔啦一聲,骨節複位,靳堯說道:“我送你去醫院。”
“還不能走,”顧擎狠狠喘了一口氣,接骨真的比斷骨還他媽的疼,他全身冷汗涔涔,整個人像是被人丢進水裏煮了一遍,“警察一會要來。”
靳堯左右看了看,先前有人提的木棍還沒放下來,靳堯徑直走向他,那人吓得連退好幾步,還把手裏的棍子威脅性地揚了揚,靳堯伸出手:“棍子給我。”
那人呆着,像是沒聽懂靳堯的話,還是毛存明到底跟靳堯關系好些,沒有被吓住,他上來說道:“靳堯,你是要用棍子給顧老師固定骨節嗎?”
靳堯點點頭,那人這才把棍子給了靳堯。
靳堯又走回去,已經有人給顧擎搬了把椅子讓他坐,靳堯在顧擎面前蹲下,把棍子咬在嘴裏,先是在口袋裏摸了摸,想找找有沒有系繩,他的表情僵了一瞬,甚至有點不可思議,但是他很快斂了神色,從自己T恤下擺撕下來一塊布料,純棉的T恤下擺連個接線口都沒有,靳堯卻撕了個完整一圈,看得所有人都直了眼。
他這樣安靜又專注的模樣,讓衆人忍不住有一絲赧然,他們是有多過分,把這麽一個陽光拓達的人逼到剛才那歇斯底裏的樣子,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肆意地懷疑他,就如同破窗理論一般,有一個人出手砸了窗子,所有人都忍不住去砸一砸。
一個念頭不由在他們心頭浮現:第一個砸窗子的人是誰來着?
靳堯給顧擎固定好手腕,然後在他身後站着,他彎着身在顧擎耳邊小聲說話:“顧哥,那塊表在我這裏。”
顧擎吃驚地回頭看他。
靳堯依然靠在顧擎耳邊:“東西不是我拿的,你信嗎?”
顧擎神情肅然,重重颔首。
靳堯抿嘴笑了笑,他肘彎搭在椅背上,雙手向前伸平,在別人看來,那甚至是個擁抱顧擎的姿勢,在場的人莫不神色複雜,縱使先前對這兩人關系百般揣測,在今天看來,顧擎确是對靳堯十分偏愛,不,這哪裏是偏愛,這根本是縱容到沒底線了。
顧擎對靳堯這麽好,那肯定是有求必應的,靳堯哪裏還需要去偷一塊手表?衆人的思緒已經如脫缰野狗一般往詭異的方向無限狂奔。
“你說,誰會害我?”靳堯一邊跟顧擎咬耳朵,一邊把餘光放出去,把現場所有人的神色都掃掠了一遍。
顧擎原本手腕上痛得鑽心裂肺的,但是靳堯靠在他耳邊一邊輕呵氣息,一邊細聲慢語的,一時讓他心頭蕩漾,整個人都有些心猿意馬神思不屬起來。
“嗯?”靳堯微微偏了頭,又問了一遍,“你說誰要害我呢?”
顧擎皺起眉,他心裏是有個猜測的,這個猜測結果還讓他十分沒臉,因為他幾乎能猜到那人的動機……
靳堯自然也猜到是誰了,他只是想給顧擎留點餘地,那畢竟是他的前男友,如果顧擎說“不知道”,那靳堯決定抽刀回鞘,就當自己被狗咬了一口,他憎惡被栽贓被冤枉,但這跟顧擎的感受比起來就沒那麽重要。
此刻顧擎猶豫着,靳堯便覺得自己了然了,他拍了拍顧擎的肩膀:“我知道怎麽做了,不會讓你為難的。”
“你要怎麽做?”顧擎追問。
“那塊手表會出現在它該出現的地方。”靳堯的目光投在遠處長桌上的盒子。
“衆目睽睽,你怎麽把東西放進去?”
靳堯笑:“山人自有妙計。”
顧擎一直轉着頭在跟靳堯說話,他凝視着靳堯:“你既然能把手表放盒子裏去,那任何一個地方你都能放了?”
靳堯點着頭。
“那你放到……”顧擎攬下靳堯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靳堯驚訝地看着他。
“你以後還要在這個圈子裏混,如果手表回到盒子裏,這并不能洗刷你背負的嫌疑,畢竟整個劇組都知道你身手十分俐落,只有把水攪渾,攪出另一個更物證确鑿的人來,你才能脫身,明白嗎?”
靳堯恍惚了一會兒。
——如果自己摘不幹淨,那就把水攪渾,讓所有人都沾一身腥,即使你是濁的,所有人跟你一起濁,而如果所有人都是清的,你就跟着清了!
這段話是誰跟他說過呢?靳堯摸着下巴苦想了一會兒,這人的理論跟顧擎說的異曲同工,但差別在于顧擎是教他自保,那個人簡直是要把能拖的人都拉下水,霸道得多,張狂得多,也自私得多,這簡直是寧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的另類解讀!
顧擎看到靳堯怔忡,卻有些忐忑了,他暗想自己這樣是不是有些太過了,是否會讓靳堯覺得十分寒心,他有些小心翼翼地喊:“靳堯?”
“恩,”靳堯回神,他沖顧擎眨了眨眼,嬉笑道,“顧哥,你這樣對前男友……有點渣哦!”
顧擎驀然色變,他張口結舌地想解釋,但是靳堯卻在下一秒攬住他的肩膀:“不過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我喜歡”!
自保,從來不存在什麽防衛過當,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才是正道理。
警察很快就來了,了解完案情之後,幾個警官讓衆人站成兩列,男的一列,女的一列。
大家都有些不情不願,你推我搡亂糟糟了好一會,最後才慢慢把隊伍給列出來了。
靳堯很配合地站在了第一個,警察也重點搜了他的身,結果當然,一無所獲。
大家在之前經過幾次心理建設後,這會都不怎麽吃驚,也就林煊表現出十分震愕的樣子,他喊道:“不可能!這裏最有嫌疑的就是他!只有他是新進劇組的,而且他碰過手表,撿過手表盒子,他是最後一個進過化妝間的人!你們再搜仔細點!”
然而警察反複搜了三次,靳堯身上連個錢包都沒有,只有幾百塊現金,他垂着眼,站立在一邊,看着警察挨個往下面搜。
男人組搜到第四個人的時候,警察從一個人的禮服內袋裏拿出來一塊亮閃閃的手表,他問郭導:“是這個嗎?”
伴随着如有實質的“唰唰唰唰”目光聲響起的是林煊憤怒的叫喊:“這東西怎麽會在我這裏?這不是我拿的!我根本不可能拿這塊手表!”
郭導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林煊,對警察點了點頭。
衆人在最初的愕然之後,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難怪他一直在誤導我們,一會兒說告訴靳堯那表的價格,一會又說靳堯是最後一個進化妝間的,原來是賊喊捉賊啊!”
“林煊片酬也不低啊,除了顧哥就是他了,這還不知足,連塊表都惦記!”
“只怕他惦記的不是表,是還惦記着人吧!”
“可不,一個勁往靳堯身上推,就是看不得顧哥對靳堯好,心裏冒酸呗!”
“他的眼睛真是從戲裏到戲外的浮誇,一開始還真是我們眼瞎!”
“噓——咱們心裏知道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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