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醫院長廊的盡頭有一扇窗,靳堯打開半扇,細微的雨絲柔和地輕拍面頰,水滴和清風的寒涼短暫驅走大腦裏的陣陣迷霧,靳堯點起一根煙。

他靜靜凝視着窗外,整齊高大的梧桐樹披着層層白色素衣,即使是寒冬料峭裏,依然顯得筆直,這麽強硬的樹,也需要用白膜裹縛強壯的樹幹來躲避冬日的寒冷。靳堯想,我總不能連樹都不如。

他順着人聲又看往樓下,又濕又寒的惱人天氣裏,路上依然有人群川流不息,每個人都有來處,每個人都有去處,靳堯又想,為什麽只有我茕茕獨.立,我不該這樣無根無萍。

他看到心裏有兩個小人在對峙,一個在說:“回去吧,找回你自己!沒有記憶的人生是蒼白的,時而病發還會傷害到身邊的人,你必須要找回完整的自己才能痊愈!”

一個反對:“不能回去,那是痛苦的,絕望的根源,你逃到這裏就是不想再深入那個漩渦,現在這樣一無所知的平靜生活是你一直渴求的,別回去!”

靳堯身上常備有一包煙,但他很少抽,一般都是用來發給別人,他對香煙有一種很熟悉的依賴感,好像他以前經常與香煙作伴,但每次真的打燃火機,只要吸食一口,就覺得口腔裏泛苦,然後有一個聲音在耳邊抗議:“靳堯!把煙滅了,你臭死了!”

那時候靳堯都會下意識地四下看看,發現周圍并沒有人,他還疑惑許久,但是手指卻不由自主地把煙摁滅。

在他身上許多複雜而矛盾的點如今都指向了一個事實,他以為的這個自己,原來并不是表面展現出來的那樣,他過往的人生裏,原來有家人有朋友甚至還有戀人,那他為什麽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他的身份又是誰給予的?他的那段過往裏,又究竟深埋了多少不堪的回憶,讓他全部的警惕細胞都調動起來,阻止他尋找那段記憶?

他想起被催眠時腦海裏定格的最後一個畫面,那個年輕的男人陰鸷狠厲地盯着他,說出許多紮人心肺的話,他記得畫面裏的自己每聽到一個音節,胸肺裏面都像是被轟開一塊碎片,那種血管都要因疼痛爆裂開的感覺,在這個時候依然讓靳堯覺得有些不寒而栗……

他忽然激靈靈打了個顫,有人竟然在他毫無所覺的情況下欺近了他,一個冰涼堅硬的身體貼上他的後背,一雙修長卻格外有力的手臂圈上了他的腰,大顆大顆滾熱的水珠砸進了自己的衣領裏……這一切的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靳堯甚至像個木樁一樣由着對方為所欲為,任他把臉埋在了自己的脖頸間!

靳堯一手抓住緊箍在他腰間的一只手,迅速扭頭去看那人的臉,他該立刻擰斷這只手,然而他觸碰到那冷得像冰,有力得像鐵鉗的一般的手腕時,他同時看到了那個人的臉。

好像天邊驀然劈下一道閃電,靳堯甚至能聽到炸響在頭頂的轟隆隆的雷鳴聲,他的腦子被眼前這張臉劈得一片空白。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或者該問,那是怎樣的一雙眼?

那人看着靳堯的眼神,仿佛風暴來臨之前的深海,洶湧澎湃,浪潮疊起,恍惚、震驚、哀傷、熱烈、不可置信、欣喜若狂……還有許多許多複雜的情緒靳堯甚至都分析不出來,凝固在這個男人臉上最後的表情是一種極致的絕處逢生一般的狂喜,靳堯看到他的眼淚大顆大顆,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瘋狂砸落。

許澤恩渾身抖得不成樣子,他的嗓子裏像是被人塞進了一塊熱炭,又沙又啞,一開口灼熱的氣息燙得靳堯狠狠一顫:“靳堯,靳堯……”

靳堯倏然一震,他有許多次看不清那個人的臉,然而這個聲音……他知道對方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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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堯蹙着眉:“許……澤恩?”

許澤恩的眼淚湧得更厲害,但是他的眼裏煥發着喜悅到極致的光彩,他拼命地點頭,不斷地用沙啞的嗓音一聲聲喚:“靳堯,靳堯……”

“你終于出現了……”

“我終于找到你了……”

靳堯用手掌撐在許澤恩的胸前,要把他推開,許澤恩卻拼命把他抱得更緊,像是溺在深水中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像是即将渴死在沙漠裏的人看到了唯一一汪水源,那麽瘦削蒼白的一個人,形銷骨立的,力氣卻大得好像能把靳堯的身體都揉進他自己的身體裏去。

靳堯從最初的震驚中回神,他見推不開,手掌移到許澤恩的肩胛處,只要他指下發力,對方肩胛吃痛就一定會松手,但是就在那一瞬間,一個少年的聲音近乎貼在靳堯的耳廓邊急急說道:“我永遠不會對你動手,我要是哪根手指碰你一下,我就剁了那根手指!”

這種無孔不入的點滴記憶像是蠶絲蛛網一般牢牢纏縛住靳堯,讓他束手束腳,他的心裏開始不耐煩躁起來,聲音便顯得格外冷銳:“你放手,否則我不客氣了!”

許澤恩終于後知後覺地發現眼前的靳堯有些異常,他朦胧着淚眼仔細看着,眼睛一寸一寸游.移過靳堯臉上的每一處輪廓,他依然是激動狂喜的,然而他的眼裏漸漸浮起一層疑惑,他疑惑的不是靳堯如此年輕,而是靳堯居然這樣平靜地任他抱着,許澤恩喃喃着:“又是幻覺嗎?我又看到幻覺了嗎?”

仿佛為了印證,許澤恩忽然反手狠狠甩了自己一個耳光,在空蕩的長廊裏那聲音格外響亮,還揚着回音,靳堯都被這猝不及防的一耳刮子驚得一愣,他知道自己有失憶症,可這許澤恩看起來反倒更像個神經病。

白皙如玉的臉上迅速浮起鮮紅的指印,靳堯目瞪口呆地看着,許澤恩卻為那火.辣辣的痛感雀躍歡喜起來,他的手撫上靳堯的臉,每一根手指都在顫抖。

靳堯的眉心狠狠一跳,那種觸感讓他覺得很不對勁。

這人長了一副俊美的模樣,靳堯有限的記憶畫面裏顯示對方是個養尊處優的人,怎麽手指如此粗糙,比他這習武之人的厚繭還讓他皮膚刺痛。

他下意識握住許澤恩的手腕翻過來一看,不由瞪大了眼。

許澤恩的整只手,從修長的五指到寬大的掌心,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細痕,那是銳物劃傷所留下的,長短不齊深淺不一,交相錯雜彼此蜿蜒,舊傷累上新傷,新傷疊着舊傷,看得人幾欲頭皮發麻。

靳堯猛地把許澤恩的手一甩,這一下用力之大,直接把許澤恩摔踉跄了出去!

許澤恩手掌撐在壁角勉強沒有摔倒在地,他茫然地直起身,眼裏流瀉出孩童一樣的委屈和無辜。

“靳堯,”許澤恩揉了揉眼睛,抹去那滿眼的水霧,他終于從最初見到靳堯的種種濃稠深重的情緒裏緩緩平靜下來,他的大腦開始逐漸恢複思考的能力,他微笑着,帶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你這些年去哪裏了?我找你很久。”

靳堯抿着嘴不作聲,這人無聲無息地接近他,抱住他,親近他這麽久自己卻毫無所覺毫無辦法,這個發現讓靳堯心底直發涼,仿佛自己的身體允許他的接近,仿佛他們本該就如此親近,靳堯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對方。

這他媽像是給自己下了蠱中了咒一樣!

“靳堯,”許澤恩又要走上前來,靳堯卻警惕地後退一步,他全身繃緊戒備的樣子讓許澤恩不由有些無措,他雙掌輕微下壓,安撫道,“你還在生我氣?你還沒有原諒我?我可以解釋的,靳堯我有苦衷的,你聽我說——”

“苦衷?”靳堯靠在身後的窗臺上,歪着腦袋想了想,“你是說你一直利用我有苦衷?還是你讓我承認自己是賊,還逼着我做賊有苦衷?騙我去□□拳,差點把人咬死有苦衷?還是說你覺得我沒用了可以滾了把我當垃圾一樣丢了是有苦衷?”

靳堯抱住雙肩,冷嗤一聲:“你舌燦蓮花的功夫我已略有所知,你還是省省力氣吧!”

靳堯目前能整合到的記憶,眼前這個人強吻過自己,利用過自己,逼迫自己要麽和他在一起,要麽就離開,兩人好上之後又是這個人抛棄他,這種負心薄幸忘恩負義的人渣,依靳堯的性子真是見一個就想打死一個。

靳堯簡直不敢相信以前的自己是那麽慫逼的一個人,那些畫面讓他對過往的自己很是厭棄,也對突然出現的許澤恩十分反感。

許澤恩怔住了,他探究地看着靳堯,年輕的,鮮活的,充滿生機的靳堯,這是他最喜歡的靳堯的樣子,而這個樣子,在他們二十歲之後,就再也沒有過了。

“你……”許澤恩遲疑地開口,“你是說,我在紐市的公寓裏趕走你,和你分手,你在怪我那件事?”

“怪?”靳堯想了想,“說不上,我跟你不熟,不過我知道你不是個什麽好東西!”

許澤恩完全懵了:“你跟我……不熟?”

作者有話要說:  推薦基友的文文:《給豪門老祖宗沖喜》by撓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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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季言希和應劭一人一鬼隔了幾千年的代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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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言希:!你聽我講

應劭:我不聽

季言希:哦,那我不講了

應劭:那你說,那個野男人是誰?

季言希調出視頻,跟千年老鬼應劭一起刷抖音

後來……

應劭:我再看一會,就一會……

季言希:再看就給我滾回畫裏睡!

應劭: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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