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靳堯煩躁地耙了耙頭發,往長廊那頭指了指:“我跟你說不清,你去問鐘醫生吧,反正他說了,我治病好像還需要你們這些‘老熟人’……”
“治病?!”許澤恩吓了一跳,又想要拉靳堯,“你哪裏生病了?哪裏不舒服?”
靳堯轉了下身,避開許澤恩伸過來的手,自嘲地笑了笑:“我跟你一樣,有神經病!”
許澤恩被種種情緒沖擊得腦子有些運轉不過來,但是靳堯人在眼前他是看清了的,靳堯說的話他是聽懂了的,靳堯的不同尋常他也能分析出來了,他很快就定下心來,對靳堯說道:“那我們一起去找鐘燃,好嗎?”
那眼神委屈又深情,語氣小心翼翼帶着祈求,好像靳堯不答應這麽簡單微小的一個要求都是欺負人一樣。
靳堯聳了聳肩,率先往那個房間走去。
鐘燃和顧擎一個坐在沙發上發呆,一個靠在牆邊思考,靳堯進來的時候兩人同時擡頭看過來。
顧擎只看到靳堯,他笑道:“你回來了。”
鐘燃卻一眼看到靳堯身後的許澤恩,他驚道:“你怎麽過來了?!”
許澤恩的視線一不在靳堯身上,那目光就染上他慣有的涼薄和冷然,他意味深長地看着鐘燃:“我準備走的時候,看見了靳堯,鐘燃,我想你應該跟我解釋一下。”
鐘燃無奈地攤手:“你也看到了,他的情況有些特別,在不能确認之前,我們誰也不敢告訴你,他在這裏。”
“你們?”許澤恩敏銳地捕捉到關鍵字。
“對,周晏城和何沿早就見過他,不過這不是我們現在要關心的重點吧,”鐘燃看向靳堯,“你認識他的吧?”
靳堯回了三個字:“看到過。”
在記憶的畫面裏看到過。
顧擎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個男人是誰,他全部神經都繃緊成了弦,眯起眼打量起眼前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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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論,被娛樂圈公認為神顏的顧影帝不得不承認對方的相貌實在出衆。男人高而痩,盡管他看上去有點太瘦了,顯得整張面龐刀削斧鑿一般極具攻擊性,長眉俊目,五官精美得無懈可擊,他皮膚極白,卻不顯娘氣,這種蒼白到近乎羸弱的特質反而中和了他滿身洋溢出來的冷漠銳利。
起初顧擎以為靳堯是直的,他為此煩惱,現在發現靳堯的過去竟然有這樣出色的同性.愛人,顧擎的腦中更是警笛長鳴。
然而一種棋逢對手的興奮又油然而生,顧擎有點心虛地轉移了視線,他想追求靳堯是喜歡他,不應該把他當做與其他男人争奪的戰利品。
許澤恩只淡淡掃了顧擎一眼也是心神一凜,房門打開時這個男人看到靳堯那一刻眼睛裏面迸發出的光彩他太熟悉了,尤其靳堯進屋後很自然地坐在那人旁邊空出來的位子上,仿佛他們之間熟稔無比。
許澤恩心尖被極細的針微微刺了一下,然而他很快壓抑下那狼狽的嫉妒,只要靳堯找到了,就什麽都好,無論誰來搶,許澤恩都不懼,他跟靳堯是長在彼此血脈裏的人,誰也不可能分開他們。
只是他和顧擎的眼神在空中交彙的時候,兩個男人還是不自覺地散發出全身所有的氣勢,整個房間裏的空氣都在一剎那被抽幹,只有“滋滋”的電流在狂奔亂竄着。
鐘燃看到這兩個男人恨不得像兩只花孔雀抖開全身的屏羽在靳堯面前比一圈的幼稚模樣,無奈地抹了抹臉。
“大家認識一下吧,這是海恩集團的許澤恩,我發小,”鐘燃又指向另一邊,“顧擎,我的好朋友,至于我和靳堯,是你們兩個都認得的。”
鐘燃做完介紹後,許澤恩和顧擎象征性地握了手,彼此心照不宣地眼神交彙,雖未謀面,但這麽多年都聽過對方大名,只是沒想到一朝會面,竟是情敵。
不大的房間裏,圍着一張窄小沙發坐了四個人高馬大的男人,靳堯和顧擎并肩坐在沙發上,許澤恩只能挨着靳堯坐在地上,鐘燃無法,只得舍命陪君子,也抽了個坐墊在屁股下墊着,陪着許澤恩坐地毯。
鐘燃把靳堯的病情原委細細講述了一遍。
許澤恩眉頭緊皺,專注地聽着,時不時仰頭看靳堯一眼,他一忽兒欣喜一會兒哀傷,一忽兒心疼一忽兒委屈,那目光極近肆虐,又無比珍惜。
靳堯被這樣詭異暧.昧的眼神弄得如坐針氈,最後他的暴躁終于被壓抑到了極點,他揚起拳頭狠狠沖許澤恩比了比,許澤恩看着他,眉目眸光都舒展蕩漾開來,那是顯而易見的歡喜。
靳堯無語地撇開臉,這個小白臉長了一張騙死人不償命的臉,甜言蜜語一大堆,讓他揍不下去,但也待見不了。
鐘燃說完了靳堯的全部症狀,最後疑惑地看着靳堯:“你認出了許澤恩,就沒有什麽情緒嗎?”
靳堯從進門到現在都很淡定,除了被許澤恩的眼光逼急了有點小表情小動作,其他反應都很反常。
許澤恩也意識到這一點,他眸光一黯,哀傷地看着靳堯。
靳堯的記憶停留在二十歲那年他們分手的時候,然而他沒有憤郁,沒有悲傷,他直截了當地嘲諷許澤恩,但那只是源于他對于許澤恩人品的質疑。
他的冷靜漠然和許澤恩的情深款款形成了鮮明反差。
靳堯想了想,他在回憶的時候确實很容易失控,但過後就很快平靜了,好像是看了別人演的一場電影,觀看的時候很容易入戲,跟對方感同身受,但是戲演完了,他就釋然了,只對戲中人保有客觀的喜惡而已。
“你沒有情感記憶,”鐘燃嘆息道,“除非你完整回憶起所有的過去,你才能和先前的人格真正融合,體會他所有的喜怒哀樂。”
靳堯有些抗拒:“我并不想再體會那些操蛋的感受,我只要知道,是不是只要恢複記憶,我就不會動不動頭疼發病,傷害到別人了?”
操蛋的感受,這幾個字跟大錘似的一個字節一個字節地往許澤恩腦門上砸,他委屈地抿着嘴,伸出手指在靳堯垂放在沙發下的小腿上戳了戳。
靳堯挪了挪腿,他對許澤恩有種本能的心理不喜,但是在許澤恩觸碰他的時候他的身體卻沒有預警反應,這讓他很不能适應。
這時候的靳堯并不知道,這是長久的歲月所形成的本能,無由可溯,無法抗拒,就像風吹沙成岩,水滴石能穿,你只能接受這個現象,只能妥協。
顧擎拍了拍靳堯的胳膊,微微點着下颌,靳堯會意,和顧擎交換了座位。
許澤恩眯起冷眸,涼涼掠了顧擎一眼,顧擎幹脆半側過身面對着許澤恩坐,靳堯則在他寬闊的雙肩遮掩下徹底退出了許澤恩的視線。
鐘燃忽視掉這兩個男人制造出的空氣裏波雲詭谲的氣息,他最後講述了他設計的治療方案,顧擎變了臉,靳堯皺起了眉,許澤恩則是笑逐顏開。
“靳堯不能跟他走!”顧擎反對,“就算他們過去相熟,現在也跟陌生人差不多,何況這位許先生,”顧擎咬牙切齒,“給靳堯的印象并不好!治療可以,但是靳堯不能跟他走!”
靳堯也點頭:“顧哥說得對。”
許澤恩深邃幽黑的眼底翻湧着難以名狀的複雜情緒,但是最終呈現在他臉上的卻是一抹與他俊美面容相得益彰的淺笑,眉目柔和,盈盈脈脈,連顧擎都不得不承認這男人賣起柔情來,真是誰都擋不住。
許澤恩也不跟顧擎杠,他站起身走到沙發另一邊,單手撐着沙發扶手彎下腰,笑看着靳堯:“你一身的功夫,一根指頭都能放倒我,還會怕我嗎?”
靳堯果然不負許澤恩所望地昂起臉,拳頭捏出清脆的嘎啦啦的聲響:“我會怕你?!”
顧擎急道:“靳堯!”
靳堯轉頭看顧擎,顧擎只得擡了擡自己打着石膏的手,換一種方式阻止他,“你忘了,你還要住我那裏去?”
靳堯點頭。
許澤恩扳過靳堯的肩又讓他看向自己,靳堯皺着眉把他的手抖下去,眼睛瞪得溜圓:“別動手動腳!”
許澤恩一只手擋住半邊臉,他俯下.身,這個距離和靳堯十分親近,他用氣音說道:
“你應該知道,顧先生是公開的Gay,又是萬衆矚目的大明星,如果被人知道你住在他那裏,雖然你們清者自清,但是對他的名聲到底不太好,你說是不是。”
靳堯蹙眉,以前他以為自己是個直的,對顧擎難免有點百無禁忌,但是如今知道自己以前也是個彎的,他就不得不避嫌了,就跟一個直男和一個姑娘,無論有沒有好感,都不可能往一個屋檐下湊,瓜田李下,人貴自制。
“在你恢複記憶之前,你随時有可能傷害到離你最近的人,你看他現在都只有一只手,如果再有點意外,唉,怕是連跑都跑不掉,我不一樣啊,我家裏有很多保镖,每一個都像你這麽能打。”許澤恩繼續循循善誘。
靳堯懷疑地看着他,許澤恩特別認真地點頭,眼神十分誠懇。
“那你圖什麽?”靳堯犀利地問,“要是我沒理解錯,你跟我早就散了吧?你一個渣……你一個……”
靳堯覺得這個措辭讓他十分為難,直接說渣男有點過,畢竟這人主動要幫他,但是給對方安個“前男友”這種名頭,靳堯又覺得自己跟被螞蟻啃了全身似的,哪兒哪兒都不得勁。
“你圖啥?”靳堯又問。
許澤恩像是被狠狠甩了十幾個大耳瓜子,臉上紅紅白白,靳堯這種銳利的眼神,質疑的口吻,陌生的态度,讓他心裏像是有千百只毒蟲在齧咬,他咬着後槽牙,穩定自己的情緒:“我不圖啥,我就想讓你好好的。”
靳堯哼:“你姓雷名峰啊?”
許澤恩閉了閉眼:“我不是雷鋒,我跟你認識很多年,就算……就算你現在對我不熟悉,但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你現在對我抗拒沒有關系,但是你現在需要我,我能幫到你……”
靳堯想了想:“你以前利用我,所以現在要還我?”
許澤恩差點撐不住腿軟,他手肘撐在沙發扶手上,依然彎着腰:“如果這個理由讓你比較能接受,那就這樣吧。”
鐘燃雖然覺得手心手背都是兄弟,但是本着醫生的職業良心他還是得站到許澤恩那一邊:“你确實應該和許澤恩多接觸,回到你過去熟悉的環境裏,這是最有效的途徑,否則你一直徘徊在過去和現在兩個不同的人格裏,你的心理和行為會出現巨大的差異,你會身不由己,會覺得自己明明不是這樣想的,但又被迫做出不恰當的行為,之後你的情緒會越來越難自控。”
靳堯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他現在就有這樣的感覺,覺得自己的身體裏像是有兩只手,一只手把他往左拉,一只手把他往右扯。明明是這樣想的,但是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舉止又是那樣的。
鐘燃繼續道:“而且你很多深刻的記憶都是來自許澤恩,經常和他相處,也是脫敏治療的一種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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