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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堯一愣,他的腦子裏迅速閃過那雙端着狙.擊.槍的布滿槍繭的手, 他身子微微晃了晃, 底氣不是很足地道:“沒有……吧……”
“沒當過兵?”劉明緒奇異地認真看他一眼, “我看你腰杆筆直,一身兵氣, 這倒難得了。”
劉明緒拍了拍手, 臉上已經不複一開始的陰沉,甚至稱得上和顏悅色了:“說說,你都還會些什麽?”
“你們臺本上要求的, 我都會啊,”靳堯一板一眼誠實道, “高空降落,爬樹,辨別方向, 标記路标,野外生火, 使用刀具, 尋找食物和庇護所……”
整個導演組的人都驚奇地看着他, 有人贊嘆着兩眼直冒小星星, 比如唯一的女性編劇方明雅,有人不以為然甚至發出輕嗤, 覺得這小孩牛皮吹得比熱氣球還大簡直能上天,有人饒有趣味将信将疑比如劉明緒。
“別的都好說,就算給你緊急培訓半個月也是很快就能掌握的, ”劉明緒左手握着卷成一個圓筒的臺本,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右手手心,“高空降落……走吧,帶你去試個鏡!”
星璨離北裏影視城不遠,靳堯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那座橋頭,不過這次他可不是從橋上跳進水裏就算完成任務,劉導大費周章弄來了一架升降機,他親切友好地拍着靳堯的肩膀,溫柔和煦地問:“你能從多高的地方入水?極限是多少?”
靳堯撓了撓頭:“沒試過,不過這個橋是四米高,我跳過很多次,一點難度沒有,極限的話,十幾二十米吧。”靳堯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安卓能從十五米高的直升機上垂直跳水,你要是也能做到這個程度,你就留下來!”劉明緒幾近誘哄道,其實靳堯就算是個白菜幫子他也早就留定了,劉明緒只是覺得這小孩潛力巨大,作為導演,他當然希望節目看點越多越好,“我們一點點來,從六米開始往上升,你感覺到極限了,就喊停。”
靳堯直接說:“十米開始吧,我在游泳館裏跳過十米臺,挺容易的。”
方明雅看着劉導這副大灰狼誘.拐小紅帽的模樣忍不住心生憐惜,又對導演充滿了不齒的憤怒:“劉導,這麽冷的天,就算要跳水也選個游泳館,再把人孩子給凍着了……”
“你怕凍嗎?”劉明緒笑眯眯地問靳堯。
“啊,沒事,”靳堯擺了擺手,滿不在乎道,“我先前在這個地方跳過幾個小時呢!”
不過女編劇的好意他是感受到了,靳堯面對溫柔的女性就總有幾分腼腆,他微紅臉抿着嘴唇,頰邊都顯出一個小小的渦,很是感激地對女編劇說:“謝謝您。”
方明雅只覺得心肝兒都被這孩子顫到了,又帥又乖,人見人心疼。
不過劉明緒顯然不是個會心疼人的,他用拳頭敲了敲靳堯包裹在短款羽絨裏的胸膛,明明那麽厚實的羽絨下什麽肌肉也感受不到,劉導卻煞有介事地說,“嗨!小夥子真結實!那就趕緊換衣服去吧,帶上護目鏡和耳塞,這河水可沒游泳池裏那麽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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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堯颠颠兒跑去換衣服了,方明雅無奈地搖了搖頭,憨娃一個,落劉明緒手裏,真是暴殄天物。
蔣英哲和許澤恩前腳到了試鏡棚被告知大部隊去了北裏影視城,後腳趕了過來就看到升降機把靳堯吊在了半空,二月的天氣裏,他上身穿着救生衣,下身只穿一條短褲,孤零零地吊在飒飒寒風裏。
許澤恩只覺得眼前一黑,蔣英哲已經呼喊出聲:“靳堯!”
他們奔到升降機下,然而十米高空之上風聲呼嘯,影視城又是個繁雜喧嚣的地方,地上聚集了許多附近劇組的人仰頭邊看熱鬧邊激烈讨論,靳堯根本聽不到蔣英哲的聲音。
那劉明緒一眼就認出許澤恩,正莫名其妙這麽尊大神怎麽跑這來了,許澤恩已經鐵青着臉厲聲問:“誰把靳堯吊上去的?”
劉明緒莫名所以:“我們在給他試鏡啊——哎哎哎?你幹什麽?”
蔣英哲一把提起劉明緒的衣領,紅着眼眶吼:“試你媽的鏡啊零下二度你讓他穿個救生衣吊那麽高你自己怎麽不去吊?放他下來!”
那頭許澤恩已經自顧攀上了升降機的駕駛室,那司機看他紅眉赤目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吓得一骨碌從另一頭跳下車跑了。
許澤恩又急又氣,他摸索了半天卻不會開,不小心按到一個掣鍵,就見靳堯在那半空中從左移到右,又從右移到左,好像在風裏蕩秋千似的。
靳堯身上綁着背帶,背帶扣一端系在升降機機廂的橫欄上,只要機廂到達河中心的上空,他解開鋼扣就能跳下去。
此刻他好像抓娃娃機的那個鐵爪子一樣被遙控着忽左忽右在高空裏晃悠,靳堯納悶地朝下看去,只能看到地面上的人簇擁蜂擠成一團。
這個場景莫名熟悉,靳堯的記憶忽然就和先前那一幕接上了軌。
“既然是個小玩意兒,你不如也借給三哥玩兒兩天?”許延欽轉着手機,俯視着,話裏威脅之意明顯。
“說什麽借不借的,”許澤恩淡淡一笑,“都是自家兄弟……”
許澤恩從機車上立起身,盯視着許延欽,學着對方扯出皮笑肉不笑的嘴臉,“可惜我從來不養那種玩意兒,比不得三哥,滿樓的兔子狐貍個個皮光毛滑,連狗都養得比尋常人家兇幾分。”
許延欽目光凝到靳堯身上,摸着自己下巴,毫不掩飾垂涎之意:“可我最近才發現,最可愛的還是小豹子……”
許澤恩出手如電,電光火石間就搶了許延欽的手機,在對方錯愕的那一秒內揚手将手機扔了出去,銀灰色的弧線流利劃過天際,落點難以估算,但一定是在崖底某個不知名的角落。
許延欽臉色鐵青:“許澤恩!”
許澤恩聳肩無辜道:“抱歉三哥,一時手滑,我損一賠十,型號顏色你随便挑!”
許延欽猛然一記耳光甩在許澤恩臉上,許澤恩微偏了頭,眸中寒芒一閃而過,然而不等他自己出手,靳堯卻一步上前反手狠抽了許延欽一耳光!
靳堯的手勁讓許延欽的臉頰瞬間腫起半邊高,連牙關裏都滲出了血。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許澤恩來不及阻止,許延欽的保镖AK已經掄拳掃向靳堯。
靳堯和AK打了許多年,從一開始被對方碾壓到後來平分秋色,如今已漸漸能對對方形成壓制,二人身影騰挪,從山道上一路打到崖邊,許澤恩一直關注着兩人的戰況,卻不知許延欽什麽時候摸出一把槍,對着靳堯腳邊的空地連發三響,石塵星濺,靳堯退後一步轉臉避開,AK趁此時機一腳踹中靳堯心窩,少年整個人仰身往後跌去!
“靳堯!”
那一刻許澤恩魂飛魄散,他飛撲到崖邊,看到的就是靳堯抓着一根藤蔓吊在半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地晃蕩着,他慘白着臉把靳堯拉上來,不等靳堯說話,驟然甩了一個耳光過去!
————
靳堯把自己的臉揉成扭曲的一團,就像自己腦子裏此刻打了結的思緒。
他一時不知是該為揍許澤恩那一拳赧然,還是為後來的一耳光再給對方一記窩心腳。
靳堯心裏煩躁,氣沉丹田往下方大聲吼:
“喂——什麽情況?你們玩兒我啊!”
地面上的人齊齊擡頭,劉明緒被蔣英哲提着衣領子早就晃得頭暈眼花,他氣急敗壞喊:“你們都是土匪嗎?我們是星璨公司的!我們在試鏡——你們都愣着幹什麽?報警,趕快報警!”
蔣英哲聽到靳堯喊話不由手上一松,他兩手合在嘴邊喊:“靳堯——”
靳堯眯着眼,确認下方的人他不認識,他忽略過蔣英哲只沖着劉明緒喊:“導演——我還跳不跳?”
“跳!”劉明緒跳着腳吼。
“不許跳!”蔣英哲吼得更大聲。
那升降機此刻在河中央停了下來,先是升高了一米,又緩緩下降,許澤恩終于找到了控制上下的掣鍵,然而靳堯已經二話不說解開鋼扣,他轉身過去,柔韌的腰身向後翻下,最後鎖定在許澤恩緊縮的瞳孔中的畫面是那身影從十二米高空騰身躍下!
那一刻好似空氣凝滞,時間被無限拉長,許澤恩的心跳驟停,随着靳堯的身影直墜入冰冷的河中。
地面上的所有人都發出驚呼,那個青年一個漂亮的後空翻,360度轉圈後如同矯健迅捷的長鷹俯沖而下,以勢不可擋的淩厲沒入水中!
河面上只漾起一簇小小的水花,波紋微微蕩開,卻在所有人的心頭掀起了驚濤駭浪!
那流暢的動作,精準的判斷,對時機的把握,縱身而下時的淩厲果決,整個過程短暫而華麗,一氣呵成,讓人嘆為觀止。
所謂驚鴻豔影,所謂技驚四座,莫過如是。
劉明緒愣愣地一把摘下自己的帽子,捏成一團,他眨了眨眼,半晌後狠狠吐出來一句:“這是給我送了個什麽大寶貝啊!”
“好!漂亮!”也不知是誰帶頭鼓掌歡呼起來,衆人才如夢如醒,一個個拍手大叫起來。
靳堯落水後很快就順着救生衣的浮力冒出了頭,他在水中輕輕一蹬腿便泅出老遠,幾個隔壁劇組的女演員一個個激動得滿面紅暈,拿着手機的手都直哆嗦:“太帥了太帥了太帥了!這是哪裏來的小哥哥啊!!!!”
靳堯游到岸邊的時候幾乎已經找不到落腳的地方,所有人都一字排開,擠得滿滿當當,對着他舉着手機拍攝,節目組的工作人員友好又不無強硬地一個個交涉,要求大家不要往社交網站發,這是在拍攝節目。
“靳堯,快上來!”許澤恩白着臉,蹲在岸邊一處空地上對他招手,怎麽說他也是靳堯看着最臉熟的人了,靳堯朝他游去,剛上岸就被一件大衣裹住身體。
明明一身濕噠噠的是靳堯,許澤恩卻全身直哆嗦,好像掉進水裏的是他一樣。
神經像是即将脫軌的火車猛然被拉住了剎閘,許澤恩狠狠抱住靳堯,他快要瘋掉了,那瘦削颀長的身體蕩在半空裏,簡直是把他的心髒也一同挖出去放在那裏一同風幹,靳堯跳下去的瞬間,心髒從內部分崩離析,片片凋零,血肉沉入冰河裏。
那是他熟悉的,每一次失去靳堯時候的樯傾楫摧,海浪覆頂,粉身碎骨,生不如死的絕望和慘痛。
許澤恩顫抖得太厲害,靳堯心裏百感交集,一時竟忘了推開他:“你怎麽過來了?”
他想抖開許澤恩的大衣,對方卻緊緊地箍着他,反正衣服也濕成這樣了,剛從水裏出來确實冷得慌,靳堯找着導演問:“導演,我跳得還行嗎?還繼續跳嗎?”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那一躍造成了怎樣的兵荒馬亂一鍋粥。
“還跳個屁!”
沖過來的是蔣英哲,他直直對着靳堯撲過來,想抱住他,然而靳堯敏捷地一閃身,蔣英哲一個踉跄,非但沒撲着人,還差點栽地上去。
靳堯皺眉看着蔣英哲:“你哪位?”
盡管有了心理準備,蔣英哲還是不能接受靳堯視他如陌生人,他紅着眼睛,哽咽着說不出話,然而臉上的表情是毫不作僞的迷茫與痛楚。
靳堯明白了,這又是一個故人,他轉向許澤恩:“這是誰?”
許澤恩不知從哪裏找來一塊雪白的大毛巾,包在靳堯頭上給他擦頭發和臉上的水,他的大衣給了靳堯,自己只穿了一身西裝,也不知他是冷的,還是什麽別的原因,他說話的時候牙關打戰,牙齒都發出咯嘣聲:“先別問了,你趕緊去洗個熱水澡,這麽冷的天……”
“等會啊,”靳堯推開許澤恩,還在問劉明緒,“我剛跳的幾米?好像沒十五米吧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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