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一場沉睡從第一天的傍晚到第二天的深夜,靳堯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對上許澤恩含笑看着他的眼睛。

腦子裏空白許久, 靳堯才把先前所有的記憶都串聯起來, 他摟過許澤恩深吻上去, 兩人唇齒交疊許久,深深淺淺, 時輕時重, 許多說不出口的情話和纏綿都交織在這一個濃烈綿長的親吻裏。

“不能再親了,”許澤恩微退開,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眼裏蓄着的蠢蠢欲動的情/潮幾乎壓抑不住,他用笑意來掩飾隐隐叫嚣着的渴望, “我有點招架不住。”

靳堯也笑出聲,他們兩個都有點禁欲派,早年一個瘋狂習武, 一個心思深重,命運在身後片刻不停地鞭打着他們, 讓他們很少有機會纏膩在一起, 生存下去的動力超越一切, 沒有太多的時間和精力去風花雪月。

都說相愛的人分分鐘都想肌膚相親, 可靳堯覺得他跟許澤恩兩個真的很奇怪,愛得要死要活的, 但又都那麽克制。

靳堯把許澤恩壓下來,在他耳邊輕聲問:“想不想?”

許澤恩的嘴角不可遏制地揚起,但他很快想起了不久前靳堯曾經夜探南湖莊園的事, 他眼眸沉沉,如深淵進駐,呼吸貼着靳堯的耳廓,喑啞着問:“你來還是我來?”

靳堯一愣:“什麽?”

許澤恩斜睨着他,慢悠悠地把第二人格闖進自己房裏試圖不軌的行為添油加醋說了一遍,果然看到靳堯目瞪口呆的樣子。

“如果不是這樣,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對這事一直心存這麽大怨念,”許澤恩垂着眼,無限委屈,“搞清楚呀小夥子,那時明明是你先把我給弄……”

靳堯趕緊堵住許澤恩的嘴,抗議道:“不許提!”

當年兩人都是第一次,許澤恩明明先把機會讓給他,但是他技術實在太差,尤其要命的是,那時候高強度的訓練讓他的雙手十分粗糙,一個偂戲就把許澤恩弄傷了。

“那不是我的想法,”靳堯悶悶地把腦袋埋在許澤恩的脖子裏,“我不介意這個,而且我知道,你對我有多好……”

靳堯又怎麽會不知道,許澤恩對自己從來是把情放在欲之前。

許澤恩在靳堯手心咬了一口,十分認真地問:“那你現在想要嗎?”

“想,”靳堯親着許澤恩耳後的那塊皮膚,那裏因為自己的回答一層層洇上紅暈,又笑了,“想給你上。”

……

病床上的折疊床支起,上面擺滿了食物,靳堯占據了床位,大喇喇坐在病床上,反倒是許澤恩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不停給靳堯夾菜,司徒在一旁立着,心裏想着這到底哪個才是病人啊。

看自家老板那心滿意足的笑模樣,好像是在養兒子似的……這個惡寒的念頭一起,司徒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許澤恩察覺了,淡淡瞟過來一眼:“你要去洗手間?”

“啊?”司徒無辜道,“我、我不去啊!”

“那你抖什麽抖?”

我那是麻的,司徒腹诽,被您給肉麻的。

靳堯這時已經吃好了,嘴巴一抹,把自己的空碗一推,又端起許澤恩的碗,挖了一大勺飯就往許澤恩嘴裏塞。

許澤恩愣愣地含着滿口的飯菜,有些反應不過來。

“從今天開始,我吃多少你就得跟着吃多少,吃不完我就這樣給你塞!”

靳堯又夾了一塊肉,許澤恩忙不疊把嘴裏的食物囫囵咽了下去,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你每頓能吃三大碗,我可不能跟你比。”

“不吃不行!”靳堯夾起一筷青菜,咬斷菜根然後把菜葉子喂過去,“你這一身骨頭,咯死我了!”

“咳咳咳——”

一句話說得司徒和許澤恩都咳得滿臉通紅,靳堯用筷子敲了敲碗沿,好笑道:“你們這些個肚子裏面九曲十八彎的人能不能別動不動就發散思維,你們看看許澤恩瘦得這個鬼樣子還能看啊?”

許澤恩喝了幾口水,好容易壓住咳嗽,他接過碗來,認命道:“我自己吃,你坐那歇會。”

“三碗,”靳堯向後仰靠在床頭,比了比手指,“一粒米也不能少。”

一個身高接近190公分的大男人真要把三碗米飯吃下去也不是很有難度,只是許澤恩厭食許久,吃得很慢,靳堯托着腮看他吃,他又不時擡眼看靳堯,眸光似嗔似怨,帶着點讨饒的委屈,這麽看着看着靳堯就繃不住先笑了。

“實在吃不下就算了,慢慢來。”靳堯把許澤恩拉過來跟他一起坐着,輕輕給他按着胃,習武的人清楚人體的所有的筋絡,靳堯的按摩手法堪稱一絕。

他微垂着頭,神情專注,眼眸溫潤,一邊不時問許澤恩有沒有哪裏按得不舒服。

漫長的時光與隔閡并沒有讓他們的感情擱淺,不過一夕之間,他們都找到了與當年無二的相處模式,許澤恩會寵靳堯,靳堯也會遷就他,他們兩輩子相依為命,一手一腳都長在對方的心髒裏。

許澤恩心裏軟和得不行,忍不住摸向這張讓他魂牽夢萦的臉,靳堯順勢頭一歪,把他的手夾在自己的臉頰和頸肩之間,兩人看着對方,脈脈含笑。

司徒剛把滿桌的餐餘收拾出去一回來就被塞了滿嘴口糧,忍不住哀嘆一聲,謹記着自己的職責,還得把公文包裏的文件翻出來:“老板……”

話剛起頭,許澤恩就不滿地回頭瞪過去,司徒覺得許澤恩的眼神分明是在質問:你這個電燈泡怎麽還不走呢?

司徒硬着頭皮:“這文件都押後了一個多星期了,必須您親自簽字……”

靳堯盤腿坐好,擺了擺手:“你們忙正事吧,哎司徒,你有充電器嗎?我給手機充個電。”

司徒趕緊給靳堯找了個充電線,這病房是個套間,外面還有接待室,許澤恩看靳堯有事可做,便也走去外面,司徒說是讓他簽文件,其實是商量別的事。

“聲音小點,”許澤恩向裏間瞄了一眼,提醒司徒,“他耳朵很靈。”

“這病房隔音很好,您放心,”司徒把所有文件鋪開在桌上,彙報道,“我們集團在湎北一共有93家分公司,其中有一半是海恩Mart分店,雇傭湎北員工共計兩萬四千人,參與項目有油田開發,核電站建設,高速公路……總投資額超過一千億,周總已經提交了駁回湎北無息借貸的議案,道本銀行的蔣總也表示願意支持……”

“哼,”許澤恩不陰不陽地,“要他湊什麽熱鬧!”

司徒嘆氣,這占了人家天大便宜還甩臉子,自家主子這個心眼也真是……

“宏時資本和道本銀行肯定是跟咱們共進退的,如果發動莸行,預估可以有十萬人參與,這就夠上湎北請願的最低人限了,吳貌先生也同意在近期會見陳璋……”

吳貌是湎北在.野.黨領袖,也是與耶波剛競争多年的老對手。

許澤恩手指在桌上輕輕扣了扣:“撤資和發動員工莸行都放到最後一步,先給耶波剛弄幾個醜聞出來探探路,湎北的網絡不發達,就算是敲鑼打鼓,我也要耶波剛床底下的那點事人盡皆知!”

司徒不解:“老板,性醜聞雖然于政客名聲不好聽,但并不會對他的權利造成打擊,這是不是多此一舉……”

“打蛇打七寸,耶波剛這個人最是沽名釣譽,對全世界都擺出一副一心為民兩袖清風的聖父樣,他恨不得全湎北把他當佛像一樣供起來,對別人來說不值一哂的醜聞,卻能撕下他的臉皮,讓他惱羞成怒,我不止要他從那個位置上下來,我還要他光着屁股成為全湎北的笑話!敵人在乎什麽,你就得摧毀他什麽,不然還叫什麽報仇?”

許澤恩話說得輕飄飄,司徒摸了摸鼻子,額上已滲出一層冷汗。

“他想要臉面,那就連皮帶肉給他撕下來,他想要錢,那就讓他賠個傾家蕩産,他想要權,那就讓他屈于人下一輩子翻身不得。”

司徒遲疑着問:“可是當年把靳堯逼近雨林的是吳司令,靳堯也早就報過仇了,耶波剛只是副手……”

“所有參與過這件事的人,主謀也好,副手也好,每個人都必須付出他的代價,”許澤恩語音平淡,“113條人命,總要有來有往,公平回報。”

司徒嘆了一口氣,許澤恩這是将心比心,一定要給靳堯讨回全部的公道,半點折扣不打,少一分一厘都不行。

湎北是財閥控國,然而海恩畢竟是外國資本,想要達成目的還是要與當地龍頭進行利益磋商,許澤恩勢必要割讓大片山河,而他置個人私怨于集團利益之上的行徑也必然會引起所有股東的彈劾和員工的不滿,即使他手握再多的股權,也很難平息衆怒。

司徒跟在許澤恩身邊九年,早就見識過他無數次立身懸崖,不破不立的作風,這人有天才的手段,也有瘋子的性情,只是司徒不明白,如今有靳堯在,他怎麽還會這樣孤注一擲,就算不為自己想,也得為靳堯的以後想想吧……

“你是覺得萬一我玩過火,把海恩搞破産,以後會養不起靳堯嗎?”許澤恩從來心有琉璃,他似笑非笑睨着司徒,一眼就看透司徒的腹诽。

司徒下意識點頭,心裏話脫口而出:“可不是麽,這都有老婆的人了,還這麽不留退路……”

脖子上倏忽一涼,好像有刀片劃過頸項,司徒後退一步,小心翼翼地賠笑,“那哪能呢?老板英明神武算無遺策,是絕對不會把海恩弄倒閉的……”

許澤恩認真地搖頭:“不,你錯了,我其實一點把握都沒有,湎北再小,那也是國家機器,外來資本與舉國之力抗衡,這種遠征想要全勝是很難的,就算達到目的,海恩也得褪去一層皮!”

“那您還……”

許澤恩卻看向窗外,那裏漆黑一片,窗子映出他輪廓精致氣質冷冽的臉,眉目一點柔和宛轉,這是司徒少見的他溫情的時分,這從來涼薄冷銳的人一旦化為繞指柔,眉眼間當真是花開月明,春滿人間:

“以前我總覺得大局為重來日方長,用這樣的理由委屈他許多許多,那時候我告訴他,我與全世界為敵,不過是為了和他好好在一起,為了有朝一日讓他在所有傷害過他的人面前揚眉吐氣,以前他不相信,可是我自己知道,我這句話,從來不是借口而已。”

“可是老板,”司徒聽得心下駭然,他大概了解到許澤恩的用意了,但是他不能理解許澤恩這種心态,“付出這麽大的代價就為了給靳堯出氣,值得嗎?”

許澤恩擡眸,他似乎很專注地思考了一下司徒的問題,最後他笑了,笑得有點認命,卻分明愉悅:“所有的利益,事業,江山,宏圖,聲名,財勢,全綁在一起也不能和他站到天平的兩端,關于他的任何事,從來沒有值得與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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