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薛定淵覺得很蛋疼。

他坐在沙發上, 褚鴻升坐在床上，兩個人面對面。

雖然他并不會吸煙, 但他很希望自己手裏現在能有一根, 他還想吐個煙圈，這樣才能符合他現在的心境。

那就是滄桑。

昨天還和自己手牽手看焰火的人，今兒早晨還早起給自己做飯的人, 說變臉就變臉，以至于他都懷疑自己聽錯了。

于是他帶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又問了褚鴻升一次，“你說什麽？”

薛定淵的那種表情讓褚鴻升沉默了半天，但他還是堅持着開口，“我說以後你自己好好過, 我要走了。”

薛定淵抖了抖手指，就好像在彈并不存在的煙灰。

他現在哪哪都不舒服, 渾身的力氣都被褚鴻升這麽一句話給卸了。

看來留不下就是留不下, 怎麽着都沒用。

他心裏又有些怒，既然不打算留下，你這幾天對我那麽好幹嘛？最後的狂歡啊？

簡直是欺騙感情！

而且更讓他覺得那啥的是，現在坐在自己對面的這個人, 表情似乎比自己還不舍得。

不舍得你倒是別走啊，鬧什麽別扭到底？

但他畢竟是成年人，下一瞬就知道自己這是在無理取鬧了。

他這麽大年紀了，很容易分辨出來什麽是逢場作戲虛情假意, 褚鴻升對自己的好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但是他要走也是真的。

他終于吐出一口氣，畢竟誰都有堅持的事兒, 所以他開口，“我早說了，你走我也不會真攔着你的。”

也攔不住。

褚鴻升聽了他這話，低着頭嗯了一聲。

倆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過了半天倆人一起開口，“你……”

薛定淵示意褚鴻升說，褚鴻升就說了，“你以後自己好好照顧自己。”

聲音幹巴巴的。

薛定淵都氣的要笑了，“行，我知道了。”

“我買了些排骨什麽的放在陽臺上，你做着吃。”

薛定淵又覺得想抽煙，“嗯，知道了。”

“別舍不得吃，別喝酒，下班就回家，樓上人要欺負你你也別硬來，找于大夫，再不行就搬家。”

“行，我知道。”

褚鴻升就沒話了。

倆人又是一陣沉默，薛定淵嘆了口氣，去櫃子最底層翻出來七百塊錢，心裏面後悔前段時間不賣貨。

早知道薛定淵過了元旦就要走，說什麽也要多賺點錢，然後再對付王國華。

他把這七百塊錢拿過來，“欠你的錢，我先還你這些。”

“我不要。”褚鴻升立刻避開，表情簡直兇神惡煞一樣，然後馬上又軟下來了，“你自己留着，過日子要花錢的地方多着呢，房租也要到期了，還有用的東西，你也別什麽都買便宜的，一分錢一分貨……”

薛定淵帶着點苦笑的看着他，“你也知道過日子要花錢，你不拿，讓我怎麽安心？嗯？”

他又接着說，“你走就走，但我不搬家……嗯，一兩年之內不搬家，所以你要是沒事兒就回來看看，要是不在濱城了，路過的時候來坐坐，要是不嫌棄的話，唔，最好安定下來之後，能把你地址也告訴我下，咱倆也不是仇人，是吧？”

褚鴻升沒點頭也沒搖頭，臉上也沒表情，讓薛定淵真猜不到他想什麽呢。

簡直覺得他應該去做卧底，這副和面癱了一樣的表情實在是在合适不過了。

他想了想又說，“拿着吧，要是有個什麽為難招災的事兒，也就回來，最難的時候咱倆都挺過去了……”

他還沒說完，褚鴻升就“騰”一下就站起來了，邁腿就要往外走。

褚鴻升覺得自己聽不下去了，這麽依依不舍的薛定淵對他來說簡直是莫大的折磨，因為其實他的心裏比薛定淵還要舍不得。

可不走不行！

薛定淵見狀心裏一直壓着的火也“噌”一下就起來了，條件反射的那麽一撲，就把褚鴻升給壓在了床上。

他騎在褚鴻升身上，居高臨下的看着褚鴻升，“和你說話呢，沒聽到啊？”

說着他就要把錢往褚鴻升的口袋裏面塞，褚鴻升當然是不讓的，于是兩個人立刻就扭成了一團。

薛定淵的力氣是肯定比不過褚鴻升的，但褚鴻升對薛定淵怎麽可能用全力，于是一時之間兩個人誰都奈何不了誰的打在了一起。

不到三分鐘，地下的餐桌椅子就翻了，床上的被子就褥子掉了一地，随着被褥一起嘩啦啦掉在地上的，還有一堆錢。

都是一百塊的，保守估計也得五千。

薛定淵一看就蒙了，“這是哪來的？”

他眼睛都紅了，咬牙切齒的開口，“這是你留給我的？”

不愧是上輩子的千萬富翁，這才來濱城多久就弄這麽多錢了？也就自己還辛辛苦苦的為生活算計呢。

難怪人家要走，因為自己就是個拖後腿的，人家憑什麽有錢了不享受，在這跟自己過一分錢都要算計的日子？

可不是要走麽，那還弄這些事幹嘛？還對自己這麽好幹嘛？難道不知道越這樣自己越舍不得？而且自己怎麽能要？那算什麽？

他氣的不行，就要撲過去，想把錢收起來然後都摔給褚鴻升。

褚鴻升看出來他要幹嘛，立刻從後面抱住了他的腰，任他怎麽掙紮也不放的把他給又拖回了床上。

薛定淵氣的不行，掙紮的厲害，褚鴻升沒辦法，只能翻身把他壓住，并且把他的手繳在頭頂上。

薛定淵還想掙巴，但怎麽也掙不開，氣喘籲籲的臉都紅了。

褚鴻升：……

他連忙松手，可一松手薛定淵就跑了，他連忙又抓，過了五分鐘，兩個人又以同樣的姿勢出現在床上。

薛定淵：……

他也意識到這個姿勢不好看了。

“你……”

“你……”

倆人又一起開口了。

這回倆人誰都沒讓誰。

“你松手吧……”

“你聽我說……”

到底是褚鴻升臉上的神情太過焦急，焦急的讓薛定淵認識到是自己在無理取鬧了。

還是那句話，褚鴻升對自己是真好。

不真心對你好的人，誰這麽巴巴的給你錢還瞞着你啊？這都是人情！

于是他略微平靜了一點，“你先說吧。”

褚鴻升也平靜了一下才開口，“你才十六，還小呢，以後我不在你身邊……”

他頓了下，“多留些錢給你傍身，我才放心的下。”

薛定淵覺得要不是怕丢人的話，他簡直都能哭出來，他輕輕的咳了一下，“你先放開我吧，我不和你鬧了。”

褚鴻升這才松了手，兩個人坐在床上，看着室內一片亂，氣氛很是沉默。

“你也沒比我大多少。”還是薛定淵先開了口，然後下地把錢都收拾了起來，平平靜靜的遞到了褚鴻升面前，“這錢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要的……”

說完要把錢塞給褚鴻升，可褚鴻升一躲，錢又散了。

薛定淵又收拾了一遍，“我雖然沒本事賺到你這麽多錢，但也總歸不會餓到自己，你和我在一起也看到了，其實普通人收入還沒我高呢，所以這些錢你拿着，不用惦記我。”

褚鴻升還是不接，也不說話，薛定淵的火就又上來了，他把錢一扔就又撲過去了，“你這死孩子聽不懂人話啊是不是？都和你說我不要了，你要是想和我路歸路橋歸橋，一輩子在不來往你就不能這樣，你這樣拖泥帶水的……”

他的話一下子就消音了，因為他發現褚鴻升把自己給抱住了。

褚鴻升的臉埋在自己的肩膀上，雙手緊緊的抱着自己的後背，好像要從自己身上汲取點什麽一樣。

這把他弄的瞬間就心軟了，還是那句話，人家是為了你好啊！

而且都要分開了，所以弄這麽難看幹嘛？明明自己也舍不得。

所以薛定淵反應過來之後，也伸手去抱褚鴻升，但卻忍着沒說能不能不走的話。

可他這麽一抱褚鴻升，褚鴻升卻猛然反應過來了，居然伸手推薛定淵。

于是薛定淵脾氣又上來了，褚鴻升越推他，他抱得越緊……

倆人又僵持了半天，最後薛定淵就真的氣笑了，“你到底要幹嘛？把話給我說清楚了。”

僵持這麽長時間，褚鴻升也煩躁的不行，他暴躁的揉了揉自己的頭發，“你不用惦記我，我不是自己走的，我……”

薛定淵一聽，好麽，原來是和別人勾搭上了，這不典型的喜新厭舊麽，“和誰？”

褚鴻升也并沒覺得有什麽好瞞着的，“和林永銘！”

薛定淵頓時連頭發都炸起來了，“和誰？”

褚鴻升以為他沒聽清楚，于是又重複了一遍，“和林永銘。”

卧槽！

薛定淵下一秒就撲過去直接抱住了褚鴻升的大腿，“今兒你要走的話，就帶着我的屍體一起走。”

褚鴻升：……

他往起拽薛定淵，但薛定淵這次是橫了心了，任由褚鴻升怎麽拽都死活不撒手，手上用力的都出了青筋，手指蓋都要劈了。

要是褚鴻升是自己走，他再不舍得也放了，但和林永銘走，那是去走私去，還有好麽，一個不小心就是十幾年之後天人永隔。

對了，都不用不小心，按林永銘上輩子的路，這就是既定事實！

一想到這個，薛定淵就怕的厲害，多虧他這麽多問了一句，要開始直接放褚鴻升走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而且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攔得住褚鴻升，且剛剛和褚鴻升掙紮的太激烈了，他感覺自己的心跳這會兒真的不對勁了。

褚鴻升心裏的無奈一個勁的往上湧，知道薛定淵舍不得自己，那種感覺真的是又酸又甜，他甚至想着按照這樣下去，自己是不是能……

但他馬上把這個念頭狠狠的掐死。

然後把手放在薛定淵腦袋上，“乖，起來，別鬧了。”

可直接就摸了一手汗，然後就發現薛定淵在發抖，他連忙蹲下去抱住了薛定淵，就見對方呼吸急促，但又好像随時都會斷氣一樣，臉上青紅一片，嘴唇更是已經變成黑紫色的了。

他一下就懵了，“怎麽了？薛定淵？這是怎麽了？”

“藥……”薛定淵勉強開口，“上面……第三個……架子……”

褚鴻升立刻把薛定淵給抱到了床上，開開櫃門往上面摸，然後掏出來一瓶養心丸，手抖的差點打不開瓶蓋。

薛定淵把接過來的藥丸含在了舌頭下面，閉着眼睛在那盡量平複自己的心跳。

褚鴻升看着臉色漸漸轉白的薛定淵，又看看周圍的一片混亂，真說不清自己心裏什麽滋味。

他想問問薛定淵這是什麽情況，可是又怕打擾了薛定淵。

然後他忽然想起來這樣不行，得去找大夫啊，于是他起身想要去樓下公用電話打120。

可他剛站起來還沒等邁步，薛定淵的眼睛就刷一下睜開了，嘴唇抖着朝他伸手，“你……去……去幹嗎？”

褚鴻升連忙把手給遞過去，“我去找大夫去，你這樣不行，我帶你去醫院。”

薛定淵抓住褚鴻升的手就不放，“不行！”

他心跳的厲害，還又悶又惡心，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所有的勁都被他放在手上，可還是抓不住褚鴻升的手。

他急得眼圈發紅，“不……不能走……”

褚鴻升連忙回握住薛定淵的手，“我不走，我就是幫你叫大夫。”

薛定淵只是搖頭，“不……不……”

一邊說着一邊往褚鴻升這邊掙，可掙紮了半天一點也沒挪動。

褚鴻升只能上了床，把薛定淵抱進自己懷裏，“你這樣不行……”

薛定淵閉上了眼，窩在褚鴻升懷裏就不說話了，手還環着褚鴻升的腰一個勁的抖。

他是真打定了主意，今兒褚鴻升要走，就踏着他的屍體過去。

褚鴻升無可奈何，“要不我抱着你一起下樓去醫院？”

薛定淵還是閉着眼睛不說話，嘴裏的藥丸已經化了，他咽進去不少。

而且知道褚鴻升放不下自己，于是放心了不少，心跳沒剛剛那麽劇烈，這會兒氣也勻了不少。

他搖了搖頭，說話的聲音雖然還顫，但穩了不少，“不至于去醫院。”

褚鴻升聽他這麽說，也覺得心裏有火，可又不能發出來，還得勸薛定淵，“別怕花錢……”

薛定淵搖頭，閉着眼睛賴在褚鴻升懷裏，“你別動，別說話，讓我歇一會兒，我自己的病我知道。”

不是他諱疾忌醫，也不是他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是現在的醫院對他這病真沒什麽辦法。

手術也能做，成功率百分之三。

還不如這麽吃藥頂着呢，而且今天他是過于激動了，要不也不至于犯病。

等再過幾年——科技總是日新月異的，再過幾年這手術的成功率就大大提高了。

又在褚鴻升懷裏歇了十來分鐘，他覺得褚鴻升這姿勢肯定很累，于是拍拍旁邊，“躺下。”

褚鴻升唯恐自己不聽話，又導致薛定淵出什麽事，于是小心翼翼的躺下，不過還圈着薛定淵。

薛定淵這會兒臉色好多了，但嘴唇還是發紫，身上還有些抖，但還說哆哆嗦嗦的更靠近了褚鴻升一點，“別走。”

他都覺得自己酸，但他也沒別的辦法了，別說只是示弱，只要能留下褚鴻升，讓他幹什麽都行。

褚鴻升心裏嘆了口氣，把薛定淵又往自己懷裏帶了帶，“不走，好好歇着。”

他居然不知道薛定淵有心髒病……

他知道薛定淵舍不得自己，大概因為自己幫過他，大概因為薛定淵怕孤單，也……也怕自己以後過的不好。

但他沒想到薛定淵會這麽的舍不得自己……他所有的決心此刻都崩盤瓦解，宛若被豔陽映照下的雪花，到最後什麽都留不下。

他摟着還在微微發抖的薛定淵，告訴自己熬着吧熬着吧。

薛定淵現在十六了，頂多十年就該娶妻生子了，到時候自己也就熬到頭了。

這麽想着的話，這十年都算得上是幸福的呢。

兩個人就這麽一直抱着，過了不知道多久，薛定淵身上的顫抖才停下，身上才有了點力氣，“錢是林永銘給你的。”

“嗯，我幫他賣了他媽的嫁妝，這是他給我的酬勞。”

“還回去行不行？”雖然他同情林永銘之前的遭遇，對他之後的下場感到嘆息，但這一切沒法和褚鴻升的一絲一毫相提并論。

“好！”褚鴻升答應的特別痛快，但沉默了一下又開口，“本來是中午的火車，現在……但是這錢我不動，早晚有機會還給他。”

薛定淵聽到火車時間過去了，心裏微微松了那麽口氣，“好，不動。”

他現在的情況好多了，于是想起來之前倆人掐架，把房子弄的一團亂，于是支起身子來看周圍，再想想之前的事情，就想自己怎麽能幼稚成這樣，居然和個十八的小孩兒掐成一團。

褚鴻升拍了拍他的後背，“待會兒我收拾，你好好休息……你這是什麽情況？”

“心髒病啊。”薛定淵眼珠子轉了轉，一時之間有些糾結，怕說輕了褚鴻升又要走，說重了對方又要擔心。

然後一扭頭就見褚鴻升眉心皺成了川字，安慰的話下意識就出來了，“其實平時沒多大事兒，你看我往常不是好好的。”

轉念又開口，“但也說不定哪天犯了病，身邊沒人幫拿藥，也就死在屋子裏了，我又沒有別的親人，估計只有于大夫……”

他話沒說完就被褚鴻升從身後擁住了，“別胡說，我一直陪着你。”

倆人又沉默了半天，“那次我挨打在醫院診斷出來的，你不知道麽？”

褚鴻升搖了搖頭，他只是以為薛定淵是被打進醫院的，後來薛定淵昏迷也進了醫院，但主要檢查的是腦子，也沒想過心髒病的事兒，于是自己居然不知道……

他自責的不得了，覺得薛定淵那時候昏迷說不定就是因為心髒，虧得他自己醒過來了，不然自己就耽誤對方病情了，“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說着他就要下地給薛定淵拿衣服什麽的，“還是去看看。”

薛定淵知道去了也是白花錢，于是拒絕。

倆人正你來我往的想要說服對方的時候，他家的門被砰砰砰的敲響了。

倆人頓時都愣住了，并且從交換的目光中看到了同樣三個字：林永銘！

褚鴻升想的是這都約好了但自己沒去，也是對不住人家，但什麽都沒有薛定淵重要這一點是不可改變的。

薛定淵想的是媽的居然上門搶人來了，就算是林先生也不行，就算是同歸于盡也不能讓他把褚鴻升給帶上歪路。

褚鴻升開口，“我去開門。”

薛定淵聲音冷硬，“我去！”

說完他就站起來，滿臉的階級鬥争的朝門口走。

一開門，果然是林永銘，林永銘本來一臉興師問罪的表情，可看薛定淵抱着雙臂一臉的有話說說完滾的表情，他的表情就碎了一地。

這是薛定淵？

薛定淵不是很怕自己的麽？

哦，對，後來不太怕了，但也絕對不敢給自己擺這樣的表情出來？

這是怎麽了？

他還沒想明白，就看褚鴻升從屋子裏出來了，頭一回看着自己的眼神裏有抱歉而不是警告。

他就看着薛定淵笑了，“怎麽的，還沒斷奶啊？還是當褚鴻升沒斷奶啊？”

作者有話要說： 褚鴻升：聽說我不走的話幹啥都行？

薛定淵：幹吧！

褚鴻升：……

……

聖誕快樂，以及不算虐吧，虐中帶糖吧？

其實我昨兒就想寫，但是估摸着只能寫一半出來就夠章節字數了，那就虐了，

所以昨兒先寫的褚鴻升的感情~哈哈哈哈，我這麽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