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天欲孰飛升
白譽邪駕着馬車回去的時候,兄長正在轉角等他。
白譽邪看到兄長那張烏雲密布的臉,忽然有些不安。
“小祁。”
白譽邪住了馬,靜靜地和兄長對視。
“父親有事找你。”
……
還是那個來過無數次的禁閉室。
一股發黴的陰暗腐爛氣息。
白譽邪拖着兩條鮮血淋漓的腿,想努力找個不難受的姿勢坐下。
沒用。
她的事,被父親知道了。
白譽邪一直不明白,他明明藏的很好。
可是還是被發現了。
白譽邪眼前又浮現出最後的場景。
幾個家仆推搡着她,毫不留情地把她趕出了白府大門。
“什麽人都敢往我們這裏進?!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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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那天,她被趕出戲班時一樣。
白譽邪不顧其他人阻攔,掙紮着喊道:“你記好了!我叫白譽邪,單字一個祁!千萬別忘了!我會找到你的!”
白府的大門猛然關上,發出震天巨響。
從此,再也沒見過。
“小祁,你吃那麽少,身上的傷還想不想好了?”白落鐘在一旁坐下,看着剩下的大半碗粥直皺眉。
白譽邪已經不知道過了多少天了,不過他能明顯感覺到,以前一點小傷小病的過兩天就能好,這次恢複的卻跟烏龜慢爬一樣。
“兄長,你說她一個人在外面會不會被人販子拐走啊?沒有人照顧怎麽吃怎麽睡啊?”
“別想着她了,祝她能安好吧。”白落鐘嘆了口氣,“師父讓我帶話給你,這兩天落下沒學的,趕緊補上。”
“知道了,我這就去練武。”白譽邪慢吞吞爬下了床。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又幾年。
人們都說,白家白落鐘遲早是要飛升的。
白落鐘可能是白家幾輩以來最出色的後代。
用四個字來形容就是:白玉無瑕。
習武奇才,學識奇才,天賦異禀,優秀到簡直不是人。
是啊,他可是要飛升的啊。
公羊家終于感受到了一種無形的威脅,可長子公羊慈整日把自己關在家裏也不知道在幹些什麽,對外不幫忙接待來賓,對內武藝絲毫不見長進,再過幾年可能大家都不知道有這個人了。
次子公羊申還好一些,但也比他哥強不到哪裏去,與悶在家裏的公羊慈不同,公羊申整天游山玩水,十天八天的才回來一趟,每次帶點特産回去,家裏的下人們倒是樂壞了。
而老三公羊冥,資質雖不比白落鐘差多少,品行卻尤其惡劣。
每次白落鐘出門,基本都會看到公羊冥坐在不知誰家的牆頭上,手裏揪着只死耗子的尾巴甩來甩去:“你們白家的這些廢物就不要癡心妄想了,只有我才夠資格飛升。”
要想飛升,一看機緣,二需修道。
修道亦分許多種,妖魔之輩且不提,凡人修道最常見的兩種便是文武道和心正道。
諸如白譽邪一幹人等,修的皆是文武道。
白家人家教甚嚴,若幹年過去,白譽邪已長至十九歲,脾性竟也收斂了許多,再也不天天半夜跑出去鬼混了。
一天夜裏,白府中遭刺客,白譽邪以一人之力将十多人全數擒住,白落鐘不禁嘆道:“看來小祁也并非像旁人說得那麽不堪,依我看來,已經有飛升的潛力了。”
白譽邪倚在一邊的石頭上捏起一只螞蟻:“兄長玩笑了,我不過是比較熟悉他們逃跑的路徑罷了,畢竟我可是積攢了多年翻牆鑽洞的經驗。”
兄長連連搖頭:“小祁,你真是……”
“哎兄長,”白譽邪吹掉那只螞蟻:“你們一個個的整天嚷嚷着飛升,飛升到底有什麽好的不就是多活幾年嗎?”
“人人都想永葆青春,只是你還年少,無法體會那麽深刻。飛升當然不只這一點好處,你可以做到許多原來不能做到的事情。”
白譽邪接着問:“比如說我想找一只彩色犄角的鹿,這樣的鹿世間只有一只,可能隐匿在任何一個地方,飛升之後,找得到嗎”
兄長笑問:“這算什麽?”
“能不能?”
白落鐘想了想:“我不太确定,但是既然飛升了,便可以施展仙術,或許能夠找到吧。”
“哦。”白譽邪點點頭:“那好,我決定了。”
“你決定什麽?“白落鐘問。
白譽邪笑着滑下石頭,轉身離去,對着身後的兄長擺手道:“折騰那麽久都快天明了,我好困,兄長你也快去睡吧。”
……
白落鐘發現,白譽邪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一次,他夜間聽到了淩厲的破風聲,便推門出去查看,發現白譽邪正在院中練武。
“兄長!接着!”白譽邪淩空抛來一個東西。
接過來感覺軟糯糯的,攤手一看,是一顆熟透了的柿子。
又一次,他推門進書房,險些被漫天砸來的書埋進去。
白譽邪從東一坨西一塊的亂糟糟書海中擡起頭,笑嘻嘻道:“我找本書,一會就把這些收拾好哈。”
又又一次,每隔三月一屆的比武大會上,千年老二的公羊冥竟然被刷到了第三。
白落鐘接過榜單去看,第二甲上赫然寫着白譽邪三個字。
酒樓的雅間中,白落鐘看着對面胡吃海喝的白譽邪,微微笑着。
白譽邪左手雞翅右手鴨腿,百忙中之擡頭看了他一眼:“怎麽?說好了我請客,放開吃啊。”
白落鐘滿臉欣慰地笑着,在白譽邪看來,有那麽一瞬間像個慈祥的長輩。
“我在這個年歲時,還不如你呢。小祁,真是好樣的。”
白譽邪撕了一塊雞肉塞進他嘴裏:“明人不說暗話,兄長,我早就看那公羊冥不順眼了。”
兄長嘴裏還塞着雞肉,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白譽邪“噗”一聲笑了:“兄長,就咱倆,沒外人,那些禮儀規矩什麽的都先抛一邊去吧,使勁吃,多吃點哈。”
又是幾月過去。
白譽邪永遠都無法忘記那一天。
或者說,方圓幾裏內的人,都無法忘記。
那一天。
鵝絨大雪,彌漫了整個徽澤地帶。
一道金色的光穿透屋檐,照在了白落鐘身上。
白落鐘走出屋門,走出院門,走出白府大門,來到了廣袤的雪地上。
方圓幾裏的人都朝這邊跑來。
白落鐘飛升了!
白落鐘看着周身閃耀的金光,感覺身體越來越輕,慢慢懸到了空中。
“兄長!到了天庭也要記得我們啊!”白譽邪從人群中招手,朝他喊道。
周圍聲音太雜了,白落鐘也朝他喊:“我會記得……”
下半句話,再也沒喊出來。
周圍的聲浪忽然止住了。
白落鐘低頭去看,雪白的袍子上,染了一大片殷紅。
一把長刀沒入了他胸口。
“兄長!兄長!”白譽邪穿過人群,拼命朝他擠去。
公羊冥手中握着那把長刀,□□,又猛地刺進去。
“哼,白落鐘,我還沒飛升呢,你有什麽資格?”公羊冥的那把長刀在他胸口緩緩擰了一圈。
白落鐘看着他,口中已經發不出聲音。
鮮血濺入眼中,染了滿天腥紅。
“公羊冥!去死吧!”
公羊冥剛剛拔出刀,可旁邊沖來的那人,速度太快了。
一朝飛升,兩條人命。
白譽邪一身的血污,眼中布滿了血絲,跪倒在地,看着已經倒下的兄長。
“兄長,我把他殺了,你回來好不好……”
沒有人回答。
“白落鐘!白逍塵!你聽見沒有!你他媽不能死!”
紛揚大雪飄到血泊中,蒙上了厚厚一層,被染得殷紅。
白譽邪喊到聲嘶力竭,眼前漸漸模糊,感覺身體越來越輕,似乎不再屬于自己。
金光閃過,眼前的紅色被遮蓋得一幹二淨。
兄長怎麽還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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