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前一晚做的太劇烈，再加上從來沒有過在下面的經驗，顏铎一直到午後才從床上爬起來。照顧黃文軒白天要工作，周六還有比賽，他是自願的，因此他對從點菜者變成菜也沒什麽好糾結的。他糾結的是那位似乎有掌握這件事情主動權的執念，作為一個有欲望的成年人，他略有點蛋疼，覺得有必要就這件事情跟黃文軒掰扯一下，可惜那位一早就去上班了，只給他留下了一桌豐盛的早餐。

黃文軒收到顏铎已經起床的消息時，正在吃午餐，他拿着電話走到一個僻靜的窗口位置，撥了過去，聽到那邊“喂”了一聲，他覺得懸了一上午的心總算落到了實處，“還疼不疼？”

“你們還有多久到夏季轉會期？”

“怎麽了？”

“不是說那個時間會有休假嗎？”顏铎在椅子上扭來扭去，跟屁股下面長草了一樣，坐不住。

“嗯，還有兩周，今年夏窗加世界杯，間歇期挺長的。”

“那太好了。”

“是啊，我們可以去旅游，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bed。”顏铎迸出一個單詞，端着早餐轉戰到沙發上去了。

“拜什麽？”

“我說bed，床，等你不用打比賽的時候我要睡夠本。”

某人白日宣淫，黃文軒無語了一下，才接上話，“看來你已經沒事了。”如果顏铎在他旁邊，會發現他的臉慢慢開始泛紅。

“才不呢，還疼，我現在只能坐沙發。”顏铎叼着一個生煎包，口齒含糊地抱怨道。

“那你吃完再躺一會？”

黃文軒刻意壓低的聲音沉而柔和，顏铎甚至能想象出他說話時的樣子，那樣讓他心動，“嗯行吧。”

“我們等下要去球場開賽前發布會，開完還要踩場訓練，可能沒時間給你打電話了，不過晚上可以早點回去陪你。”黃文軒把話題扭轉到工作上來，借以緩解回憶某事時引起的反應。

“沒事你忙吧，我好像有電話進來，先不說了啊。”

“拜拜。”黃文軒有些意猶未盡的盯着手機看了一會兒，才轉身往餐桌那邊走去。

楊初剛好吃完準備離開，與他擦肩而過時意味深長地耳語道：“少年，你知道咱隊的背鍋一哥經常被網友怎麽噴嗎？”

XX隊的背鍋一哥是他們球隊內部自封的，每次球隊不贏球，穿9號的意大利籍外援總會被噴子們罵到官博的熱評上，連同他的家屬也連帶遭殃，黃文軒大致有所耳聞，但他沒微博，所以也不知道那些人究竟罵了些什麽。他露出個好奇的表情，等着楊初說下去。

“他媳婦漂亮吧？”

聚會的時候黃文軒見過，金發碧眼的意大利美女，盡管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了，身材依然火辣，他點了下頭。

“噴子們都說他被他老婆吸幹了，所以才那麽軟。”楊初有些無奈地說道，“你最好把你家那位藏好點，你不知道那些噴子有多可怕，他們挖墳的本事特別厲害，查你家那位的門牌號對他們來說不要太輕松。”她說着，把手機裏的一張照片點開給黃文軒看，正是步行街遇到的可愛球迷抓拍那一張，現在轉發已經破五百了，“雖然只是個背影，大家一般也不會朝那方面聯想，但你還是要小心點。”

“我知道了，謝謝。”

楊初收起手機，飄然而去。

電話是崔月珍打來的，不省心的高多多小盆友被她親自打飛機從國外押解回來，正好在桐城落地，說要來家看一下顏铎，同時含蓄地表達想要見一見顏铎談的對象。其實看大兒子只是附帶，見未來媳婦，她公司太忙、沒時間料理中二少年的煩惱，順便讓大兒子幫忙帶小兒子才是此行的主要目的。

顏铎只好從沙發上掙紮起來，評估了一下自身情況，決定打車去機場。他約了車，一邊換衣服準備出門，一邊給黃文軒發了信息，說老媽駕到，晚上要一起吃飯。黃文軒剛好準備洗手，看到要見家長，差點把手機掉進洗手池裏。

“阿姨已經到機場了嗎？要不你先在家等着，我馬上回去跟你一起去機場。”

顏铎忙道：“不用，你工作要緊，我媽又沒什麽正事，再說她那種工作狂，你敬業點，她只會覺得惺惺相惜。”

顏铎好容易安撫下黃文軒的緊張情緒，這才匆匆往機場趕去，崔月珍一下飛機就有公司的電話追過來，她忙在機場附近找了一家安靜的西餐廳，一邊吃一邊處理郵件。

看見顏铎一個人進來，她在他身後找了一下，沒見着有年齡相當的男青年，一時沒反應過來，“小黃呢？停車去了？”

顏铎無語了一下，“今天周五，他還在上班，我讓他晚上再過來。我說媽你能換個稱呼嗎？”

崔月珍十指在鍵盤上翻飛，忙裏抽閑地看了顏铎一眼，詫異道：“怎麽了？”

顏铎拉開椅子坐下來，“我姑父養那條中華田園犬就叫小黃。”

崔月珍為難道：“那我總不能叫他全名吧，太生硬了。或者，他有什麽小名嗎？”

顏铎無語道：“人家荷蘭人大概不興取小名，你就叫他文軒好了。”

崔月珍倏地擡起了頭，“你說他是荷蘭人？我不會荷蘭語，你會嗎？”

顏铎在椅子上欠了欠屁股，換另外一邊受力，“忘了跟你說，他是華裔，會講中文。”

崔月珍點點頭，“那就好。”

顏铎方才在家沒來得及喝水，坐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口幹舌燥，叫來了服務生點了杯飲料，看見崔月珍旁邊印着卡通圖案的大行李箱，才想起來高多多同學，“高多多呢？”

崔月珍擡頭四下望了望，“大概去衛生間了，這孩子，上個廁所也磨蹭這麽久。”

顏铎喝了幾口服務生端來的果汁，字斟句酌地開口說道：“有件事我想跟你說一下，不過先說好，就事論事，你可別多心。”

崔月珍道：“什麽事？”

“高多多以前跟我說過，他說你們不愛他，幼兒園開始就讓他寄宿，我建議啊，他這次回來，你還是盡量多抽點時間陪陪他。”

顏铎是怕崔月珍疑心他拿高多多說項，其實意有所指，剛正常一些的母子關系他可不想再弄出什麽誤會，大家都累。

崔月珍聽完不以為然道：“我也不想啊，可你高叔叔我們兩個那麽忙，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從小就淘氣，貨猴似的。總不能帶到公司去吧，倒是請過保姆在家陪他，可他不聽保姆的，在家裏簡直無法無天，保姆說一句他能頂回去三句，帶出門就跟別的小朋友打架，保姆都主動辭職了三個，沒人願意帶他。我們不是尋思他多少有點怕老師，送他去寄宿，也是迫不得已才出的下策。”崔月珍連珠炮似的說完，又犯愁地問顏铎，“你知道這附近哪裏有賣紅包的嗎？”

顏铎奇怪道：“什麽紅包？”

崔月珍理所當然道：“我作為長輩，第一次見面能不給人家孩子個紅包嗎？走得時候忙忘了，剛才在這附近轉了一圈，也沒看見有賣的。”

顏铎好笑道：“那你準備給他包多少？”

崔月珍道：“我問過幾個朋友，你趙阿姨，給她兒媳婦的見面禮是一只翡翠镯子，少說也值七八十萬吧，你小林阿姨，給了一對金玉如意，我沒問價格，但肯定價值不菲。我就尋思着小……文軒一大小夥子，首飾什麽的恐怕也不會喜歡，準備直接給錢算了。”她說着從錢夾裏摸出一張卡，推了過去，“密碼是你生日。”

顏铎簡直要郁卒，“你跟他們學啊？現在什麽時代了，演清宮戲呢，翡翠、如意，虧他們想得出來。”

崔月珍道：“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不管什麽年代，傳統總是要守的。”

顏铎道：“得了吧，人家外國人沒這種傳統。”

崔月珍道：“你這孩子怎麽這麽犟呢，你剛不還說他是華裔嗎？就算他不懂，他父母能不懂嗎？回頭人家爸媽問孩子，第一次見面給了你什麽見面禮，要是孩子說沒有，咱多失禮啊。”

顏铎覺得跟崔月珍簡直沒法溝通，“你高興就好，想送你自己送吧，別找我。”

高多多同學步履緩慢地從衛生間回來，恰好聽見他媽訓他時慣常的開頭語‘你這孩子怎麽怎麽’，有些同情地對顏铎說道：“哥，咱媽就這樣，上歲數了，不可理喻，沒法溝通，你多體諒。”

崔月珍忍不住發火道：“高多多你說什麽呢！”

高多多皮糙肉厚，對這種程度的诘問完全免疫，給了顏铎一個‘你瞧，就是這樣’的眼神，大喇喇地拉開椅子坐下，從褲兜裏掏出連着充電寶的手機，開始看動漫。

顏铎禁不住樂了，上下打量了高多多一番，“你怎麽又胖了？

高多多小朋友在長相上深得高詠真傳，五官與其父基本上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除了身形。高詠即便人到中年也沒有發福，身材一直保持得很好，顏铎當年沒少疑心他媽是看上人家年輕英俊才離婚再嫁的。高多多則是從幼兒時期就胖，這些年壓根沒瘦下來過。

高多多好像對這樣的問詢已經司空見慣了，淡定道：“學校裏面的飯吃不慣，大概是零食吃多了吧，沒事，胖了耐凍，我上學那地方冬天可冷了。”

顏铎忍不住打擊他說：“你這樣胖下去小心交不到女朋友。”

高多多不以為然道：“我就沒想過要交女朋友。”

崔月珍差點把手裏的咖啡打翻掉，“你胡扯什麽呢。”瞥見小兒子在看的動漫下面還有字幕，一巴掌就拍了過去，“在國外兩年了，看個動畫片怎麽還要字幕呢？”

高多多郁悶道：“媽你弄弄清楚好吧？我看得是日漫，你啥時候讓我學日語了？”

崔月珍一時有點啞口無言。

顏铎看到他媽那麽大反應，心裏還是難受了一下，他突然有點不想讓黃文軒來見她了。他那麽好，顏铎不想任何人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他。他後悔答應他媽見面的要求，也為自己想要得到她認可的想法感覺可笑，可是木已成舟，見面的事情已無法改變。

其實顏铎心裏一直都知道，崔月珍對他的性取向不敢置喙并不是她有多開明，也不是有多麽愛他、可以包容他的一切，而是因為她對這個跟前夫生的兒子心懷愧疚，刻意經營出來的母子關系脆弱得厲害，從一開始就是以和氣為目标，彼此都像是外人，客客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