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天地寂寥

城隍廟口,和尚牽出圓智的驢車,載着阿沅、何燕及,綴在逍遙樓的駿馬車隊之後,一路颠簸到了賀家莊對岸。

那天下門占着賀家莊,本只為接人,并不為算賬,誰想逍遙樓的大隊人馬卷塵而來,哨衛急報,那段璋只得吩咐門下弟子在白水溪石橋上守着。

只見逍遙樓人馬烏壓壓一大片,小乙攬辔,停下馬車居中,趙洵擎起車簾,看了眼局勢。

一衆随從勒住大馬,雁翅擺開,左邊是霍珍、樂放等,右邊是常步影、程蓮、秦花娘等,還有數不勝數的樓中弟子擁在其後,青衣執劍,褐衣持弓,與那天下門隔水對壘起來。

飄瓦駕驢車擠不上前,被灰溜溜甩到邊角大槐樹下,離那石橋一箭之地不止,遠遠看打架而矣。

何燕及樂得自在,笑道:“宗師就是宗師,上風上水,好位置!”

飄瓦笑道:“阿彌陀佛,這動刀動劍又動弓的,自是離遠了穩妥。”

阿沅看看對岸,除了橋上守衛,那高牆上還有人架着高梯,鬼頭鬼腦地觀望。

賀家大門緊閉,只有邊上一個角門,有傳話的天下門弟子零星出入。

飄瓦從袖裏掏出三個素餡粽子,問道:“都沒吃早飯罷?”

何燕及不客氣,拿了一個,阿沅也不客氣,飄瓦自己留一個。

三人坐在驢車上,一面剝粽葉,一面看熱鬧。

何燕及惟恐天下不亂,長嘆道:“端午節到今兒才算有點滋味!”

卻說賀大因自家小兒阿拙已死,悲痛之餘,要籌備喪事,頭一個要進莊,他人到橋上,那一色黑衣勁裝的天下門弟子,紛紛掣出威風凜凜的樸刀,喝道:“我家主人借此莊歇息,誰敢上前冒犯!”

賀大一聽,怒不可遏,破口大罵道:“我家莊院幾時輪到你們這些王八做主!”

話音未落,賀大步法如電,扣下當頭一個守衛的手腕,錯骨一扭,奪刀劈風一掃。那些守衛本不提防一個村漢也有這等武藝,連連後退,罵道:“哪來的狂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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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個互相打了眼色,複又擁上來,刀光如織壓下,賀大卻是驚雷一般的怒火,斷喝一聲,起掌斷人筋脈,飛腿碎人骨骼,三五下将那些人打倒在地,徑直殺到半橋籬排處。

籬排後十餘位天下門弟子見此情形,手持勁弩,喝道:“箭下無情,生死不論!”

話音剛落,那一排勁驽機括射出利箭,當當釘在賀大腳上,斜斜入了石板三分。

好生厲害的箭驽!

賀大進退不得,朝莊內大喝道:“二弟快滾出來見你大哥!”

賀家莊,草廳上。

賀家老二正請天下門一幹人等落座用茶,因他最擅鑽營,官道上與段璋一行遇着,聽說是武林赫赫有名的天下門,有心結交,是而引過山道,請到自家歇息。

他哪裏想得到是引狼入室,只聽見高牆外自家大哥聲音,連忙出門來迎。

賀大見賀瓒從角門出來,罵道:“你引了什麽孬貨在咱莊上歇腳!”

賀瓒一聽,笑道:“大哥息怒,不是惡人,是貴客!”

說着,賀瓒要放自家大哥進門,可天下門的弟子卻守着籬排,一步不讓。

趙洵看這情形,道:“霍珍,請你賀兄弟回來歇息。”

霍珍聞命,飛身下馬,走上橋去,硬攬住賀大,拖回陣裏。

趙洵又道:“既是用了弓驽,我們也不必客套,弓箭手何在?”

逍遙樓持箭弟子齊喝一聲,擁上前來,擺出高低三叢人馬。

常步影巴不得踏平這賀家莊,駕馬上前,向趙洵道:“公子,尋常的箭太兒戲,不如用火攻?”

趙洵颔首,道:“近的用火攻,遠的不必。”

常步影聞言,高聲傳令下去。

頭一隊弓箭手都用了蠟油箭,一陣火把點着了,挽弦滿弓,萬箭齊飛,破空而去,火光一下就點着了賀家莊。

賀大一看着急,霍珍連忙攔住道:“賀兄弟放心,燒了你這莊子,我家公子爺賠你十倍。”

賀大卻憂心莊上家小,果然,這火一起,賀家莊上下連忙往後院躲避。

逍遙樓幾撥長箭又“嗖嗖”飛進來,将門戶瓦頂都射了個通透。

天下門也知躲不過,頭一個鐵琵琶鄭妥娘,吩咐開了大門,迎着跨出門檻。

衆人只見一位懷抱琵琶的美婦,緩緩邁下階來,細看她年不過三十餘,神色冷若冰霜,一身紅衣如血。

何燕及曉得此人的來歷,道:“聽聞這鄭妥娘年輕時,訂下的夫君與人比武死了,她起誓終身不嫁,不知是幽怨還是悲懷,她的琵琶弄起來,尋常人無不落淚!習武之人內力差些的,多半瀝血送命,不知是真是假?”

飄瓦含笑道:“這倒是真話,她那琵琶有個曲譜,當中四句——浮雲不系,思君怆然!綴玉聯珠,誰教冥路?彈起來怎不厲害?”

阿沅聽了,低頭念了念,方道:“确是夠常人消受。”

但見鄭妥娘也不言語,調弦一撥,弦音懇切,一如策馬塞外,有漢月南遠,有燕山北寒,令逍遙樓衆人肅然凝聽。

趙洵聽這曲惑人心神,問道:“樂放,你的琴呢?”

樂放聞言,笑道:“難得聽此佳音,小的一時迷了,竟忘了回贈一曲。”

說着,樂放解下琴套,閑坐馬上,斜抱綠绮,指間起了七弦。

他想着鄭妥娘生平,一曲琴風拂散,如眉黛沾了殘雪,髻鬟銷了鴉青。

鄭妥娘為曲所感,手上卻不停,弦緊一陣,又換了一套雪山雲暗、青海月明,極其動人心魄。

和尚也是懂的,道:“今日和尚的耳朵也算有福,若再來一壺酒,豈不兩全!”

何燕及道:“宗師不早說!”

只見他從腰上解下一個葫蘆,道:“這兩斤酒,還是我在賀家莊做館時偷的,尋常人也不配喝,只有宗師還喝得。”

她凝神聽音,但聞鄭妥娘指上琵琶愈撥愈急,有如北風雁急、大河萬裏,氣勢傷人肺腑。

樂放琴曲卻是纏綿悱恻。

兩人一個急攻!一個緩守!

難分高低。

倒是飄瓦、何燕及、阿沅受用了半天,只覺天高地闊,閑愁盡消。

這時,鄭妥娘忽而按弦止住,遠遠看着樂放,道:“各為其主。”

樂放卻素淡得很,坦蕩道:“若今日你我不死,改日可約在華山,合奏一曲。”

鄭妥娘聞言,點頭而已,她不再多言,轉身進莊去了。

天下門之人見平了一局,卻不能束手不戰,銅蓮子呂雲霄、血蝴蝶常玉兩個踏出門來。

呂雲霄喝道:“你們這群逍遙樓餘孽,是要一個一個來,還是一起上!”

但見呂雲霄四十歲年紀,一身藍袍,相貌清癯。

常玉一身錦衣,唇紅齒白,翩翩少年。

何燕及咂咂舌,道:“聽聞這兩位都是蜀中唐門出身,暗器裏摻着火藥,打中人身,能炸出血窟窿來,逍遙樓多半要吃虧。”

和尚點頭,微笑道:“刀劍對着暗器,是有些為難。”

逍遙樓一衆卻不怕,他們既敢在這七柳鎮設伏,自是有備而來。

這回也不用公子爺吩咐,程蓮道:“咱們帶的那幾十匹火浣布呢?”

只見逍遙樓底下人,擡上十幾摞的皓白厚布,地上打起樁子,立起竹竿長柱,轉眼搭起涼棚,盡用火浣布遮頂。

另還有一些弟子手上扯住那火浣布,收放作了圍幕。

何燕及看得目瞪口呆,道:“趙家果然富得流油,怪道,怪道。”

和尚含笑道:“怪道當年滅了門。”

阿沅卻不說話。

因這河流是曲的,她這邊也能瞧見趙洵。

只見他目光清淡,閑閑散坐,不見一點迫人神色。

阿沅不禁想起大漠連綿的火光,也不知他躲在那樹上,瞧了多少厮殺?

此時,天下門的呂雲霄、常玉見這架勢,心裏雖懼,卻也沉得住氣。

呂雲霄站到橋上,命人撤開籬排,換了一套口吻,道:“聽聞貴派的刻骨刀黯奴也來了,我手上也有一把老刀,望承賜教。”

霍珍聽了此言,神色沉穩,提刀緩步,上橋道:“不才在下,請前輩指點。”

呂雲霄點頭,掣刀一招朔風,如鐵騎踏上長原,霍珍不慌不亂,回刀一擋,履下如磐石,手背起了青筋,下力回擊,只聽“當”一聲,各退一步。

兩人對看一眼,曉得逢了對手!

二人更不手軟,在石橋上飛鬥起來,撩亂刀影,時明時暗,刻骨刀聲,破空作響。

衆人看這一場好殺,皆是屏氣凝神。

常玉年少氣盛,提一劍,縱身飛上石橋欄杆,要來助威。

小乙一見,道:“公子爺,讓我下場陪他練幾招罷?”

趙洵曉得小乙的紅粟劍只有七分火候,道:“他是成名的高手,你且在旁瞧着。”

小乙不敢違抗,秦花娘笑着掣出腰上的金蛇劍,道:“小乙,公子說得不錯。”

話未落,她自馬上一縱,身如飛鳶,亦踏到橋欄上,提劍迎上那常玉。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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