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春雨煙柳

沉香作庭燎,奈此今年何。

趙洵應梅如故之請,往社稷壇看星。

梅如故講論星宿,愛吟尚書,趙洵聽聽罷了。

老先生仰首,指着北方兇星,道:“今年大不好,無數蒼生将要流離失所。老道想起往年洪災,災民行乞,湧在城外,個個衣不蔽體,面黃肌瘦,十分可憐。”

趙洵置身事外,道:“此乃朝廷事。”

梅如故道:“朝廷大不濟。”

趙洵不再言語。

是夜,不歡而散。

又一日,春雨紛紛。

趙洵說要到園子散散,阿沅起身做伴。

兩人逛園子,一前一後,緩緩踏過湖石,時而停駐,時而低語,抛卻俗事。

片刻歇息,趙洵坐在敞軒說話,阿沅細細聽着,看嫩柳、海棠、亭臺、小樓,細細拂過春雨,落在湖面,他像坐在一幅畫裏,而他說話的樣子,永恒記在她心裏。

“阿沅不曾聽我說話?”趙洵笑道。

“我聽見了,你在說孟子。”阿沅道。

“我說到哪一段了?”

“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饑色,野有餓莩;是率獸而食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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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沅信口而出,回過神,自覺有些失言。

趙洵略一頓,道:“若我不願布施災民,算不算率獸食人?”

他錦衣玉食,糧草供養駿馬,旁人卻要三餐不濟,性命不保。依孟子之言,是率獸食人。

阿沅默然無聲,他太過仁柔,不然,不會問她的意思。

趙洵道:“看來,世上沒有雙全的法子。”

阿沅平淡道:“我有一柄古定劍,段枭壽宴在即,我有意前往洛陽賀……”

趙洵忽然傾過身,堵住阿沅的嘴,親熱無比,令阿沅滿臉通紅。

他稍一退,笑道:

“三元不會算賬,怎麽當家呢?”

“我算賬尚可。”阿沅定神道。

“那怎麽算差了呢?饒是我送出懸賞銀子,赈濟災民,三元也不必親自去洛陽。十萬兩銀子雖多,三年五年,筱園還賺得。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向誰買你回來?”

他說着說着,又道:“難道哪裏有販人的?我不貪多,只要兩個阿沅,一個捶肩,一個捶腿,閑來談天,倦時說笑,豈非清福無邊?”

阿沅聽了想笑,又輕嘆道:

“你心裏已有了打算。”

此刻春雨溶溶,随風斜斜,趙洵一片澄靜道:“人命倏忽即散,我又怎能坐視不理呢?”

阿沅聽了,默然點頭。

當夜,議事廳。

趙洵為平衆議,出逍遙令,撤花紅,将十萬銀子一半送河道築堤,一半往各府縣買糧,以克今夏洪災。

衆人雖不樂,不敢不從。

消息傳出,洛陽天下門如懸劍撤走,手舞足蹈,俱笑趙家小兒,婦人之仁,不足成事,又喜不自勝,說趕上今年老門主大壽,要在重陽節前全力置辦,大宴一番。

……

掃垢山莊亦聽聞,筱園撤賞銀、改赈災,頗為驚訝。

謝家子弟向來目中無人,不與人深交,此番卻興致勃勃,一個個都說要去筱園走走,看看趙洵是何等人物。

謝大公子素來清高無比,此時也吩咐,道:“選個吉日,我等同往罷。”

謝無憂笑道:“那是我師丈哩,我去下帖最好。”

他私自拜師,謝素本要教訓他幾句,也罷了,道:“你再寫個帖子,回洛陽天下門,就說今年,掃垢山莊莊務繁忙,壽宴不能前往。”

謝無憂奇道:“竟不怕得罪天下門?”

謝大公子剪一枝春花,道:“天下門人心盡失,談什麽得罪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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