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5)

也沒有撫平，雙腿曲着歪倒在一邊，雙腳也都半搭在腳踏板上。

林餘搖着輪椅趕到大門的時候，正看到出來的唐苗苗，她一臉心事重重，林餘的輪椅就停在她正前方，她卻是快要撞上的時候才恍然反應過來

“你剛才去婦科幹什麽？上個星期買藥又是怎麽回事？買的什麽藥？”以前和唐苗苗生活在一起的時候，她一直很健康沒有婦科方面的問題，才分開一個月不到就有婦科疾病可能性不是很大，另一個可能性，才是林餘最關心的。

“你監視我？”唐苗苗警覺地攥緊了手中的一張單子，曾經做過老爺子手下殺手的林餘不可能忽略這個細節。

“你怎麽了？”林餘伸手想去奪她手裏的單子，唐苗苗躲了過去，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

“是不是懷孕了”他們每次的性生活林餘都沒有戴過套，因為受傷後醫生曾經告訴過他，他有孩子的幾率很小很小，所以他對自己已經放棄了。可是唐苗苗去了藥店，今天又來了婦科，林餘的心懸了起來，怎麽想都覺得心驚，“快告訴我是不是？”

“是”這一次唐苗苗倒是幹脆，幾乎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上周自己驗出來了，不是說八周左右檢查麽，我就來了”

“你怎麽……”雖然已經在心裏設想了無數次這個結果，但聽到唐苗苗親口承認時，林餘的腦中竟然瞬間變得一片空白，他仰頭看着唐苗苗，一時間無言以對

“我和我老公過得好好的，他一點準備都不給我就把我給甩了，我一個人孤單寂寞冷，生個孩子玩玩兒呗”

“唐苗苗！”林餘的情緒又有些控制不住了，他仰頭，一臉急躁地問：“你真懷孕了？我的？”

“誰的都不是，我細胞分裂，自己繁殖！”

“唐苗苗！”林餘的臉上半點表情都懶得給她了，“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我□□大爺啊林餘！”唐苗苗被林餘兩次三番的質問逼得氣不打一處來，本來懷孕的消息已經讓她不知如何是好，他竟然還在這裏糾結孩子是不是他的，“你他媽的難道還覺得我能跟別人啪啪啪嗎？”

“但是你也知道我有孩子的機會幾乎沒有”林餘盯着唐苗苗的小腹，仍是不敢相信

“幾乎沒有等同于沒有嗎？你語文到底有多少差啊？！”唐苗苗的聲音有些大了，路過的人紛紛側目，還有人駐足看熱鬧的，唐苗苗自己也覺得失态，“我懷孕期間本來就被你弄得心情非常糟，剛才我已經決定把孩子生下來了，所以接下來我準備安心養胎，不再動氣，不然生下來的寶寶是畸形那就不好了”

唐苗苗狠狠剜了林餘一眼，扭頭就走，這一次，林餘沒有像上次在醫院那樣看着唐苗苗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間，他急忙伸手用手腕勾住了唐苗苗的胳膊，因為沒有系束縛帶，整個上半身被他右手向前的力量帶得向前傾了過去，好在另一只手用力撐着扶手，但在旁人看來，林餘這個動作別扭奇怪至極。

“你去哪”

“回家”唐苗苗把手抽回來，“趁着我爸媽還看不出來我肚子有問題，好好在家過個年，年後肚子大了，我就要躲着他們了”

“不要生下來”林餘的樣子相較方才突然軟弱了許多，他的眼睛裏瞬間滿是乞求，“我這樣不會是個好爸爸”

“我生下來再給孩子找個爹就行了”

“你…！”林餘被唐苗苗一句雲淡風輕實則故意氣他的話噎得啞口

“要是沒人要我，我就一個人把孩子帶大，等他大了我就告訴他，是他爸爸不要他媽媽了”

林餘咬緊嘴唇，二人就這樣對視僵持了好幾秒後，唐苗苗低頭道：“你的腳什麽時候掉下來了”

雖然生氣，雖然正想盡一切辦法讓林餘後悔、讓他難受，但看到他歪倒的雙腿和從踏板上掉下來的廢足，唐苗苗的心卻還是不受控制地縮緊了

說到底，她還是對林餘一點都讨厭不起來的

她蹲下身，輕輕拾起他綿軟的腳，估計是剛才搖輪椅的時候就已經掉下來了，鞋子上很多塵土，本就有些挂不住鞋的腳已經脫落出了一半，唐苗苗擔心他在地上拖着的腳已經傷到了，動作盡量輕柔

正當她開始回想醫院一別後她在家日日恍惚，和用早孕試紙驗出自己懷有身孕時的驚喜與慌亂無措，頭頂傳來溫和輕緩的聲音——

“苗苗，先跟我回去吧，一起想辦法”

☆、關鍵

唐苗苗幫他把束縛帶系好，推着他到了停車場，“你打電話給你司機吧，我也開車來的，先走了”

“苗苗！”林餘搖着輪椅在後面追，“孩子……”

“你既然不打算讓我把孩子生下來，我跟着你回去也肯定是被你勸着去打掉”唐苗苗在兩輛車之間找了個狹窄的縫隙走了過去，抄近道走向她的車，“我不會跟你回去的，林餘你現在已經把戒指摘了，怎麽說也是單身漢了，跟你回去影響也不好”

那個只能容唐苗苗側身過去的狹窄縫隙林餘的輪椅根本過不去，走正經的路過去，唐苗苗的車那時早就開走了，林餘着急，剛想高聲喊住她，強烈異樣感卻讓他咳了起來，喉頭突然收緊，有東西從喉嚨中反了上來，林餘伸手去捂，卻嘗到口中一陣腥鹹，他皺緊眉頭，頓了頓，還是把口中的液體吐了出來

林餘突然沒了動靜，唐苗苗本來開了車鎖又往回走了幾步，隔着些距離看到他陰沉着臉看着自己的手。

唐苗苗猶豫片刻，還是跑了過去，一把拉過林餘的手，那上面竟然是血！

“你……吐血了？”

林餘眉頭緊鎖，他使勁吞了吞口水，搖頭說沒事

唐苗苗不知道這突然間的嘔血是怎麽回事，一時間慌了神，趕緊小跑推他往醫院去

“你有孩子，別跑”林餘正拿着唐苗苗塞給他的紙巾擦手上的血，又把口中殘留的血吐了出來，“我沒事”

“你別再說話了”唐苗苗伸手在他後腦上一敲，“簡直跟個紙人似的，上次在醫院走廊流了一臉鼻血，現在又給我吐血”

林餘看唐苗苗跟着他在急診着急得不行，擔心她出孕的身體受不了，打電話找來了肖冰，肖冰跟着檢查，辦完住院手續後安頓下來，告訴唐苗苗，林餘是嚴重胃潰瘍碰觸到血管導致出血，加之他身體情況特殊，住院治療會穩妥一些。

“怎麽回事呢？怎麽這麽嚴重？我只知道他胃不好，怎麽還胃潰瘍吐血了呢？”

肖冰看着唐苗苗，猶豫了一下，還是實話說道：“其實他的胃一直都不好，年輕的時候就有胃潰瘍，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林餘飲食非常不規律，還酗酒抽煙”

唐苗苗沉沉地嘆氣，看着病房裏的林餘，覺得那個躺在床上臉色長白的男人陌生極了，他把自己所有的脆弱全都掩蓋起來，他表面上理智得讓人生厭地逼她離開，可他卻是那個比她還要難受百倍還要對自己的身體肆意妄為的人。

“你等會兒是……回去嗎？”肖冰問得有些尴尬，林餘和唐苗苗非開的事，他已經對身邊的人們都說了，現在唐苗苗和他沒有什麽關系，她就算不在這裏照顧他，肖冰也不能說什麽

“不了”唐苗苗回頭對肖冰淺淺一笑，走進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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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餘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外面很安靜，也許時間還早。他動了動身體，混沌的下身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但還有感覺的那部□□體也覺得乏力虛弱。他環顧四周，卻看到唐苗苗就睡在旁邊的陪護床上。

林餘驚愕，明明昨晚他和肖冰都勸她回去了，他也眼看着她收東西走出病房，難道她趁他睡熟後又回來了？

林餘平躺在床上，靜靜地扭頭看着唐苗苗，他也只能這樣看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身體，綿軟的肚子，無力的腰間，林餘嘆氣，哪怕是雙腿癱瘓也好啊，起碼他還能有一個可以坐直的上本身，還能坐一個輕便的輪椅，不用死氣沉沉地靠在高高的椅背上。

門外兩個護士的聲音傳了進來

“小丹啊，等會兒我幫你送藥吧，就讓我送那一個房間也成啊”

“給昨天來的那個帥哥？省省吧，人家都有老婆了”

“啊？我怎麽聽說他是家裏沒人照顧，自己一個人好幾天不吃東西光喝酒，才給送醫院了啊”

“我也納悶，他老婆昨天晚上就睡在病房裏，也不像是沒人管的啊”

“說不定是他老婆受不了他那樣，自己出去鬼混，現在出事了良心發現吧”

“我看不像，他老婆看着挺好的，倒是他老是不愛搭理人家”

“那這帥哥也真夠任性的，老公殘了就跑了的人那麽多，他老婆對他那麽好，他怎麽還這樣啊”

那兩個護士說着走遠了，他只有一只耳朵聽得見，也就沒再聽清了

睡在陪護床上的女孩，她的腹中有他的孩子，林餘本以為此生都不可能有自己的骨肉，唐苗苗的懷孕讓他驚喜，但同時也讓他迷茫，唐苗苗一個人在他身邊，對他造成的壓力與歉疚就已經非常大了，日後如果他的身體給孩子造成了困擾，那麽對孩子也是非常不公平的。

可是，讓唐苗苗放棄她正孕育着的僅有兩個月的小生命，對她又和何嘗不是不公平呢？

唐苗苗設了一個震動的鬧鐘，沒過多久就醒了

“昨天不是說讓你早點回去休息嗎”

“睡覺而已，在哪兒不是睡”

“但是你要注意身體”林餘的背被唐苗苗托着，緩緩靠坐了起來

“恩？你這意思是讓我好好安胎？”她倒了杯水，先嘗了嘗溫熱再遞到林餘嘴旁，從剛才扶他起床，這一系列動作下來，流暢自然，林餘默默接受着，他已經懷念這種常日中的溫暖多日了

“不……我覺得……還是……”

“你不愧是黑社會的人，連自己孩子都忍心殺”

林餘像是被刺痛了傷處，原本緊繃的面容瞬間垮了下來

“開玩笑啦”唐苗苗笑笑，起身去刷牙了，“住單間真好啊，有種住酒店的感覺”

唐苗苗自己洗漱完後，端着水盆和牙杯到林餘床邊

“就在這兒刷吧”唐苗苗把牙刷放到他手裏，林餘沒有拿住，這才想起來肖冰拿來的他的東西裏好像沒有指套，“我幫你刷”

“別，我可以”林餘說着用不甚靈活的手去抓住牙刷，有些笨拙地往嘴裏送，知道唐苗苗一直在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頭扭過去，唐苗苗淺笑一聲，把盆端過去接着，閉上眼睛說道：“我不看，你刷吧”

漱口的時候唐苗苗幫林餘把水送進口中，他嘴邊沾了些許白色的泡泡，唐苗苗伸手去抹的時候，林餘說話了：“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啊？”唐苗苗像是被傻瓜問了一個無厘頭的問題，“你都這麽慘了，不對你好點我于心不忍啊”

“不值得，苗苗”林餘的語氣漸漸嚴肅起來，但唐苗苗還是一臉無所謂地去把水倒掉，擰着熱毛巾走出來，他向唐苗苗伸手，她沒有理會，将毛巾貼在他的臉上，細細擦洗

“你又要開始開導我？不知道是誰在家不好好吃飯，就知道喝酒抽煙”唐苗苗拿着毛巾在林餘鼻尖重重一擰，“我呢，的确覺得你很矯情很讓我生氣，但是我看到你也和我一樣難受，倒是覺得舒服了很多，不知道是因為覺得你遭報應了呢，還是因為知道你也放不下我，覺得心裏很踏實”

給林餘擦完臉後，唐苗苗靜靜坐在床邊看了他一會兒，不過是近半月不見，他卻瘦了好多，兩頰甚至都有些凹了進去，她輕輕點了點他的臉頰，道：“醫生說你因為飲酒過量，大便失禁得厲害，又久坐、缺乏翻身，下面已經生了壓瘡”

林餘的臉上掠過一絲尴尬與無奈，“我…不知道……”

“所以我才一定要晚上過來，護工哪肯醒那麽多次給你翻身”唐苗苗撇撇嘴，一臉嫌棄護工的模樣，其實二人心裏都清楚，不過是為了掩蓋唐苗苗的心疼

唐苗苗把林餘放平，掀開被子給他換尿布，把他的身體推着側躺後，清理的時間久了些，林餘有些尴尬道：“你在幹什麽？”

“準備給你上藥”空氣中彌漫開來一股藥膏的味道，“一會兒就好”

林餘收緊了手臂，他想回頭看看唐苗苗的動作，但是又不忍看到自己窘迫的樣子映入唐苗苗眼中時她的面容表情，只是低聲詢問：“壓瘡是不是挺吓人的？”

“沒有啊”唐苗苗還在低頭忙着，沒有聽出來嫌棄，但也沒有溫和地安慰

林餘一直沉默，直到唐苗苗直起身說好了，起身去打開電視随便換臺，林餘才開口：“苗苗，跟我在一起很危險的”

“啊？會被綁架嗎？”唐苗苗噗嗤一聲笑了，沒有看他，專注地盯着電視

“也許沒那麽嚴重，但是還是有些危險”林餘猶豫，還是沒把陳朔對唐苗苗做的事說出來，“我不能等到危險來的那一天再想怎麽保護你”

“歸根結底還是你怕”唐苗苗把電視音量調得小聲了一些，但還是沒把注意力從電視節目上移走，“有一天你像老爺子那樣厲害了，也許你就不怕了”

“唐苗苗，你看着我”林餘被她這無所謂的樣子弄得心急不已，他明明在跟她說很重要的事，為什麽她還是不當回事，“就算我以後接了老爺子的班，我的身體還是一樣這麽差，稍微不注意就會出各種問題，你現在願意照顧我，以後呢？你照顧我一輩子嗎？你自己想想不覺得煩嗎？”

“你果然還是最擔心這個”唐苗苗走到他床前的椅子上坐下來，挺直了身子道： “我照顧你不是因為你缺一個照顧你的保姆護工，而是因為我想為你做點什麽。”

聽得這話，林餘面容稍顯失色，唐苗苗用手指敲他的額頭，“我承認，我不能保證無微不至照顧你，我脾氣又急又沖，哪天你把我弄煩了我給你幾句是肯定的，但是誰沒有不足的地方呢？你包容我的急脾氣，我包容你身體上不太方便，這不挺合理嗎？”

林餘像是聽到了一些很難懂的東西，皺着眉頭，不知如何應對

“該說的我都說了，你這幾天好好想想，出院之前要是還想堅持的話就趕緊告訴我，我趁着方便下樓挂個號，約個時間把孩子打了”

☆、結局

唐苗苗回家和父母吃過晚飯又陪着看了會兒電視，近十點才回到醫院，卻發現林餘不在病房裏，正在病房周圍找他的時候護士追了過來，說林餘傍晚的時候又嘔了血，狀況不佳，時間已經不早了，如果推出去散步的話還是快些回來比較好

散步？唐苗苗打給林餘是關機，又趕緊給肖冰和陳朔打了電話，豈料他們根本不知道林餘的事。放下電話，唐苗苗慌了。再去問，護士說根本沒人沒注意到他離開病房，傍晚醫生過來檢查之後沒多久他就不見了。

唐苗苗瘋了一樣給林餘打電話，關機、一直是關機。手心冰涼地握着手機坐在病房外焦慮之時得胸悶，他到底去做什麽了？他的胃還不穩定，身體又是那副樣子，之前他還中過槍彈……

她才意識到林餘對她的擔心——他的身份太容易給他帶來麻煩，她擔心他是否突然出事，就像他擔心她在他身邊會不安全。

不該的，她不該那天在醫院留下滿臉血淚的他扭身就走，她也不該任性地跟林餘說生下孩子然後再找個男人嫁了，更不該說如果他還是不同意就去把孩子打了。林餘對她是那樣包容溫和，而她卻一次次耍脾氣地氣他、逼他。

她想到那天他混着鼻血哭花了的臉，想到他帶着哭腔說出的維持什麽關系都可以，他為她已經卑微得近乎于下賤。

唐苗苗最終從陳朔口中問出了林餘的去向，他之前已經答應林餘無論如何也不能告訴唐苗苗他今晚去和政府的人喝酒了。等她到的時候，林餘的手機竟然接通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含含糊糊，但第一句話卻就是問她在哪，她想見他

停車場裏，他的輪椅很顯眼，唐苗苗一眼就看到了，司機站在他旁邊，扶着他的身體，一臉沒辦法的樣子

唐苗苗走近林餘，他正攥着礦泉水瓶往喉嚨裏灌，她一把奪過來，“別這麽使勁灌，太涼了你的胃受不了！”

說着，她蹲下來，瞬間聞到一股濃郁的酒氣，混雜着陰沉的煙味

“不要命了嗎？不替你自己想、不替我想、也該替孩子想吧！三天兩頭讓我這麽着急，孩子在我肚子裏能好的了嗎？”

林餘剛想說話，卻只覺得喉嚨燒得難受，想吐，卻都使不上力氣，他用手撐着額頭，緊閉着眼睛

唐苗苗看出了林餘的難受，“要不，我幫你摳喉吧”她攥攥林餘戴着指套的手指，“我可能比你方便一點……”

林餘搖頭，“回去吧，回醫院也好，回家也好”他牽住唐苗苗的手，醉意醺醺的眼中流露出的卻是濃濃的依賴，“你陪着我就行”

唐苗苗被他這樣軟弱的樣子看得呆了，印象中林餘一向是神秘的、深沉的，即使是在醫院哭着面對她的時候，他也沒有把自己無助的一面展現給她看，而此時，眼前的他不再是那個會你溺愛溫柔地對她笑的大哥哥，也不是那個隐藏着幫派秘密的黑道高層，他只是一個身心俱疲的人，大半個身子被困在輪椅上，他需要唐苗苗，不想一個人。

回醫院的車上，林餘的意識有些不清晰，身上的力氣似乎也已經耗盡，唐苗苗把他的腰封拆下來，解開安全帶斜着抱他，他的一雙長腿虛軟地屈在座椅上，脫下鞋子的腳無力地佝偻着，車裏彌漫着濃郁的、消散不去的酒氣，他時不時地幹嘔，不停要水喝。唐苗苗已經把他的指套摘下來一手托着他的背，一手扶着瓶子，一點點往他嘴裏倒，司機突然踩了下剎車，水一下子湧了出來，嗆得林餘伏在她胸前一陣陣咳嗽，蒼白的臉都憋得通紅

唐苗苗看着他的樣子，恨自己的無力、恨自己沒能為他排憂解難、恨自己看着他難受成這樣，什麽都做不到

“怎麽哭了，別哭……”林餘的手環着唐苗苗的脖子，蒼白的臉頰在她耳根蹭着，“死不了”

“呸，怎麽亂說”

“還不是看你吓成這樣”林餘的頭沉着，淺笑道：“我命硬，不會有事”

“那也不能還住院的時候就出去喝酒啊”唐苗苗抹了一把臉上的淚，“你不是黑社會的嗎？幹嘛跟政府的人喝酒”

“互相需要。而且，這樣才有更大的權力……”林餘頓了頓，鼻梁蹭蹭唐苗苗的頸間，“我的權力越大，你就越安全”

唐苗苗再想跟他說話，可林餘已經醉得不成樣子，說不出來，也聽不清了

把林餘送回醫院安頓好，已經深夜了，唐苗苗坐在他床前掖好他的被子，正欲起身到自己的陪護床上，身後卻傳來他沙啞壓抑的聲音：“苗苗別走”

“啊？我不走”

“別走”

唐苗苗彎下身去，湊近了他的臉，“我就睡在陪床上，你趕緊……”

“我不要、一個人……”他唐突地打斷了她的話，唐苗苗這才發現他根本就沒醒着，不過是醉話或夢呓，“都是騙你的”

“騙我什麽？”唐苗苗把椅子拉過來，坐回到他身邊，明明知道他沒有清晰的意識，卻在他的耳邊問了起來

這個夜晚很長很長，林餘的話斷斷續續、支離破碎，有時她以為他睡了，有時他卻又啞聲叫她的名字，她像是陪着一個牙牙學語的小孩，細細聽着，聽着他毫無意識的亂語，聽着他內心最深處的、毫無遮掩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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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拖着沉重的步伐進了書房，一臉沮喪地往牆角走去

“爸爸！”看着平日裏坐在輪椅的爸爸今天又穿着一身盔甲似的東西站着，他擡頭，眼中閃着驚喜，“你也被罰站了？”

“是啊”林餘聳聳肩，哭喪着的臉逗得小男孩噗嗤一聲笑出來，“怎麽搞的？你又惹媽媽生氣了？”

“我把今天把媽媽那個蜘蛛俠的鑰匙扣帶去學校玩，然後給丢了”小男孩站到林餘對面的那個牆角裏，扁着嘴道：“媽媽特別生氣，她都要瘋了”他模仿着唐苗苗張牙舞爪的動作，林餘看着，真是太像了

“哦？”林餘調整了一下姿勢，握緊了行走器的扶手，讓自己的身體站得穩一些，畢竟不能在兒子面前丢臉，“是那個上面串了兩個鑰匙的？”

小孩重重點頭，而後又撅嘴道：“爸爸你不是說那鑰匙已經沒有用了嗎”

林餘意味深長地笑笑，“爸爸知道了”

晚上，唐苗苗拿出手铐和繩子的時候，林餘欲哭無淚：“不是跟你說了嗎，孩子大了，還是把這些奇怪的東西扔了吧”

唐苗苗一臉壞笑，“那就當讓他漲姿勢了”說着，她用繩子把林餘的兩條手臂綁在一起，又用手铐把他的手腕铐在床頭，“說不定兒子連你喜歡捆綁這個基因都能繼承到呢”

林餘剛想笑，唐苗苗的唇就落在了他的頸間，他吭了一聲，忍了忍湧到頭頂的欲望，道：“等會兒，你還在生兒子的氣嗎？那個鑰匙扣”

“當然！”唐苗苗撐在林餘面前，雙胸垂下來，看得林餘面紅耳赤，他想伸手去抓，頭頂卻傳來手铐和床頭碰撞的當當聲，“你兒子這麽熊，越想越生氣”

“老婆大人別生氣了，我這裏還有一把，明天給你配十把”

林餘說着，頭使勁往上擡，想用嘴觸到她胸前的柔軟，唐苗苗靈巧地一躲，揉捏着林餘的紅粒道：“那不一樣”

看着身下的人被她的指尖挑逗得咬緊嘴唇，眼中射出幾近噴薄而出欲望，唐苗苗笑了，“那把鑰匙，配一千一萬把都不夠”

說罷，唐苗苗溫熱的唇湊了過去，一個纏綿的令人窒息的吻後，她細碎的吻落在林餘胸前的每個角落。伴着林餘掙紮着被捆綁鎖铐的手臂所發出的窸窣響聲，他一次次的挺身、低吼，唐苗苗的腦中，閃過六年前的他出院的那時——

“我好像沒帶家鑰匙，你帶了嗎”林餘呆呆坐在輪椅上，看着緊閉的房門，仰頭問唐苗苗

“你他媽是在逗我嗎？就算你沒搬家，你當初可是跟我發信息說你已經把門鑰匙換了，我找不上來了啊，”唐苗苗大笑，卻故意伸手去包裏翻，捏着一個鑰匙扣出來，“我還沒被你趕出之前的鑰匙，能用？”

“能用”

唐苗苗至今忘不了她戲谑着把鑰匙□□去，手間傳來的熟悉的觸感

“我沒搬家、也沒換鑰匙。那天都來了人，我又讓他走了。”林餘看着唐苗苗錯愕的樣子，淡然說道：“這裏是你我的家，門鑰匙換了，你就再也進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