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大夥兒都吃完飯了,大房的三個自覺的把桌子給收了起來。

沈秋萍麻溜兒的把碗筷收到盆子裏面,就去了廚房,今兒的輪到了沈秋萍當值。

她一進廚房,秋秋後腳就跟着溜了進去,看了下這會大家都回各屋休息去了,秋秋這才把兜裏面的麻雀給拿了出來,獻寶一樣,“媽,您嘗嘗肉味!”

別看中午做了蘿蔔炒豬油渣,但是那豬油渣都被家裏的孩子給挑走了,大人可舍不得吃的。

沈秋萍還是自家男人給她夾蘿蔔的時候,順帶夾了一塊豬油渣,她也沒舍得吃,給秋秋,秋秋沒要,最後進了東東的肚子裏面。

沈秋萍看着剩下一半的小麻雀,眼眶一熱,她說,“丁點大的麻雀肉,媽不喜歡吃,你快吃了,中午都沒看你吃飯,就喝了半碗蛋花湯!”

秋秋搖了搖頭,軟聲,“我不想吃麻雀!”她是真不想,不是舍不得。

看在沈秋萍眼裏,可不就成了自家閨女貼心懂事,舍不得吃。

她不由分說的把麻雀給塞到了秋秋嘴裏,秋秋感受到嘴裏的一口肉,她傻眼了,“媽,我真不吃!”

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吃麻雀肉啊!!!

秋秋差點沒忍住給吐出來,但是瞧着自家母親一臉堅決的樣子,她生無可戀的把麻雀肉給咽了下去。

這下,沈秋萍才心滿意足的把秋秋給趕了出去,“回西屋去,帶着你弟弟眯一會!”

秋秋出了廚房,在嗓子眼嘔了好幾次,被剛好從屋內出來的王桂芝瞧見了,她嘲諷,“還真把自己當千金小姐啊!別人想吃肉都吃不來的,到了你這裏還嘔起來了?”

秋秋面無表情,“二伯娘,你要是想吃,我嘔出來給你吃!”

雖然是怼人的話,但是秋秋的嗓音軟糯糯的,說出來也沒點威脅性,明明是甜膩膩的嗓音,但是聽到人的耳朵裏面确實莫名的有些惡性。

一想到秋秋說要把嘔出來的東西給自己吃,王桂芝的臉色就鐵青的難看,她扭頭惡狠狠的瞪了一眼秋秋,“沒教養,連個長輩都不曉得尊敬!”

秋秋眼睛一臉無辜,由着她瞪,就是不接話。

反倒是王桂芝因為扭頭說話的緣故,分心沒看到腳下的門檻,被拌的摔了老遠出去,連帶着手上的端着的木盆水潑了她滿身,她這會也不曉得是疼,還是難受了。

秋秋同情的看了一眼王桂芝,軟聲,“二伯娘,你不喜歡吃嘔出來的東西就直說呀!何必下這麽大的禮!”

王桂芝本來就要爬起來了,被秋秋這話一說,她腳下一滑,再次跌倒下去,攤在了一水窩子裏面。

莊稼戶的院子,都是實打實的泥地,一潑上水,那泥不止軟還滑,當然更多的是髒的。

秋秋看了一眼王桂芝的狼狽樣,她嘆了口氣,把手伸了出去。

誰知道,王桂芝一臉憤恨,“你滾,你就是個災星……”

話音剛落,秋秋還真如了她的意,松了手,只聽見噗通一聲,王桂芝又跪了下去,而且還是跪的響亮,瞧着方向,正對着秋秋。

秋秋傻眼了,一下子跳開了老遠,一臉後怕,“二伯娘,我是個晚輩,當不起你的大禮!”

說完,頭都不回的進了耳房。

王桂芝腿疼,胳膊疼,胸口也疼,瞧着秋秋進屋的背影,恨不得把她給生吃的表情都有了,罵罵咧咧,“掃把星,災星,娘個仙人板板!”一遇到秋秋都從來沒遇見好事。

秋秋進了耳房,痛痛快快的喝了一杯她奶留給她的紅糖水,這才把嗓子眼的那一股子麻雀味給打了下去。

趙翠花瞧着秋秋這副樣子,不由得問道,“先前,你在外面和你二伯娘說啥呢?”

紅糖水的料放的特別足,甜的秋秋有些發鼾,她吐了吐舌頭,“嗯!提起了先前吃麻雀的事情,然後出門的時候二伯娘有些不高興,回頭瞪我的時候,摔了一跤。”

“離你二伯娘遠些,她慣會作妖的!”趙翠花一臉嫌棄的說道,生怕王桂芝把秋秋給帶壞了去,只是心卻偏的沒影了,下意識的把王桂芝摔跤的事情給忽略了過去。

秋秋彎了彎眼睛,軟聲,“我曉得,二伯娘也不喜歡我,我會離她遠一些!”

“她敢?”趙翠花眼睛一瞪,“我家秋秋這麽好,她敢不喜歡,我看她是眼瞎還心瞎!”

這下,秋秋不說話了,半晌,她才拽着趙翠花的袖子,輕聲哄着,“奶奶,我又不是大團結,二伯娘不喜歡我是很正常的事情!”

趙翠花被秋秋這比喻弄的哭笑不得,“你真要是大團結,你二伯娘恨不得把你給供起來!”

秋秋彎了彎眼睛,言笑晏晏,“可惜我不是呀!”所以,王桂芝不喜歡她,她一點都不傷心。

趙翠花一想,也是這個理兒,她本就是爽利的性子,自然就抛開了去,“下午我們都要去地裏面搶收,約摸着也就這幾天就結束了,你就帶着東東在家,別出門,外面熱的不像話!”

哪怕是秋秋在家閑着,趙翠花也是舍不得秋秋幹活的,更不會吩咐她去山上掐野菜回來喂雞。

在她看來,家裏那麽多勞動力,每天放工的時候,随便彎腰掐一把,都給家裏面養的兩只老母雞吃不完了。

至于人,家裏糧食雖然不多,但是只要勤快一些,自留地裏面菜一茬接着一茬,基本是能管飽的。

秋秋笑着應了一聲,等晌午休息好了以後,就把廚房鍋裏面晾着的涼開水滴了幾滴靈液進去,盛了滿滿的一軍用水壺出來。

她晃了晃,歪着頭想了想,這一壺水可不夠地裏面那麽多人喝的,她又把搪瓷缸給找了出來,裝了滿滿的一缸的,把軍用水壺跨在了東東身上。

東東高興的不像話,小孩兒最喜歡綠色的軍用水壺了,讓他來看,垮着水壺,別提有多威風了。

葉家的這個軍用水壺還是葉立功從部隊寄回來的,擱在家裏,只有平時要出門的時候,才會舍得用,一般情況下,都稀罕的裝了起來。

秋秋手裏端着滿滿的一搪瓷缸的涼開水,東東身上垮着一個斜斜的軍用水壺,姐弟兩人齊齊的往地裏面去。

一路上,基本都能看到堆在田埂兩側的麥子,金黃色的麥子鋪了一片又一片,地裏面的人們一聲高過一聲,臉上卻是紅光滿面的帶着喜慶,秋秋也有些受到了感染,勞動人民最光榮,這并不是一句空話。

“秋秋,來送水呀?”

問話的是菊丫嬸,她和沈秋萍的關系好,兩人也站在一塊,頭上的汗珠子滾落,但是臉上卻是高興的,今年是豐收年呀!

瞧着他們這段時間割麥子都有點的,麥穗長的好,沉甸甸的,再加上老天爺也給面子,這麽多天都沒下雨,瞧着這麥穗打出來的粉子,質量也比往年高。

秋秋點了點頭,直接把東東身上的軍用綠皮水壺給取掉了,遞給了沈秋萍,“媽,你先喝點涼開水,緩一緩!”

沈秋萍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有些心疼,“不是讓你在家等着嘛,出來做什麽,外面實在熱不說,這麥穗擱在你腿上,回去又是火辣辣的一片!”

秋秋被葉家養的嬌,以往來一趟麥子地,回去以後,那露在外面的小腿就會被麥子穗給紮的紅彤彤的。

不止如此,跟過敏一樣,還癢的很,沈秋萍每次笑話秋秋,是個天生的富貴命,受不得苦,所以在麥田裏面哪怕是在忙,她都沒想過要讓秋秋過來幫忙的。

秋秋彎了彎眼睛,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腿,“我穿的是長褲子,不礙事!”說完,眨了眨眼睛,軟聲問道,“媽,這水好喝不?”

她這一說,沈秋萍回過神了,砸吧了下嘴,“還別說,這水可真甜哩!”

“你閨女送的就是白開水,也能喝出糖水的味道!”菊丫嬸打趣道。

沈秋萍一想,是這個理兒,她眉眼上都帶着笑意,“那是,我閨女孝順的,怎麽法都是好的!”

旁邊的沈秋麗看不過眼了,張嘴就道,“送個水都孝順了?我家杏子天天屋裏屋外一把抓,可是幹活的好手,那才是叫做孝順聽話!”

這話,沈秋萍沒法接,自己的閨女不心疼,還有臉跟她誇,真是……她對自己的這個姐姐有些沒話說。

沈秋萍都不帶停頓的把軍用水壺遞了過去,“去給你爸送一些!”

男人在另外一頭,那邊的地更深一些,也是抵着太陽曬一下午的,比婦女這邊要辛苦上不少。

秋秋點了點頭,吩咐着東東,“去把軍用水壺剩下的水給奶奶也送過去!”

老年人在另外一遍,因為葉建國是大隊長,就給自家娘老子找了一個輕散的活計,在後面拾麥穗,不過工分卻少很多,東東得了話,屁颠颠的垮着軍用水壺去了趙翠花那邊。

而秋秋則往葉建國那邊走去,紅旗生産大隊以前叫靈芝村,因為後面的山上盛産靈芝,後來改為了響應革命號召,改成了紅旗生産大隊。

但是除了後面的山,基本上人家戶住着的周圍,都是圍着的大片的麥子地,秋秋要到葉建國那裏,可是要上兩個坡的。

而且葉建國割麥子的那地方,剛好抵着落山的太陽曬着,她過來的時候。

葉建國滿頭大汗的彎着腰,手裏的鐮刀揮的虎虎生威,只見鐮刀過的地方後面擺了一片的麥子,秋秋喊了一聲,“爸,過來喝口水緩一緩!”

她這麽一喊,葉建國的腦子就跟裝了馬達一樣,篤篤篤的沒有任何猶豫,從最前面一趟跳着腳避開了曬着的麥子,“你這孩子,這麽熱,出來做什麽?”

這說話的語氣可是沈秋萍一模一樣的。

秋秋軟聲,“我才不熱,你們才熱!”說這話,順手把軍用的綠皮水壺遞了過去,“您喝兩口,剩下的傳給二伯和堂哥他們喝!”

葉建國自給兒過來,是也帶水的,但是他們帶的水都是省着喝的,不止如此擱在麥子地裏面,這曬個半天,涼水也變成了熱水。

這會喝着閨女帶過來的水,不僅涼絲絲的不說,還帶着一股子的甘甜味,旁邊的愛國笑着打趣,“建國,你這是閨女給你送的水,你都舍不得放下來了!”

這下葉建國哈哈大笑,他滿足的回味了下味道,“還別說,我閨女送的水就是甜,好喝的緊!”

周圍的一群漢子也跟着哈哈大笑起來,不過都是善意的,他們都是曉得的,建國那個爆脾氣可是把秋秋這個閨女當做眼珠子疼的。

只有林春生酸酸道,“秋秋,我還是你大姨夫呢!咋就沒我的份呢?”

秋秋眼睛睜的大大的,軟聲道,“姨夫不是有杏子姐送嗎?”

她一提起林杏,現場就安靜了一瞬間,顯然是記起來了林杏先前在葉家偷東西的事情。

林春生被大家看的古怪,他讪讪的不說話,也沒臉在去問秋秋要水喝了。

其實說起來就是賤,晌午的時候,林杏給他送的有水的,偏偏,林春生就是想嘗嘗葉建國口中甜絲絲的水是啥味的??

只是秋秋是不會給他的,葉家這麽多壯勞力都在現場,一搪瓷缸的水分過去,一人也就兩口罷了。

她不提,林春生自然不會厚臉皮上來搶着喝,秋秋把搪瓷缸又給幾個堂哥送了過去,等他們都喝完了以後,她這才端着空空的搪瓷缸,心滿意足的往回走。

到底是沒有熟悉鄉下的莊稼地,她走的慢吞吞的,生怕踩着了地上的麥穗,走着走着,就發現不對勁了。

前面那一片未割的麥子好像陷下去了一塊,鄉下長大的孩子都曉得,正常的成熟麥子是壓彎了腰也是豎着的。

但是秋秋前面的那一塊卻不是這樣,是整個陷下去的,因為她視角高,所以剛好能看得到。

她歪着頭,想了片刻,便走了過去,扒開了麥子地,好家夥,那麥子竟然被野雞給拱了一個平整的窩,中間有麥穗最軟和的地方麥穗被吃了,只剩下了軟和的空殼子。

但是那裏面卻躺着小三十個野雞蛋,野雞蛋雖然瞧着個頭不大,奈何數量多啊!

秋秋眼睛一亮,下意識的望了一眼周圍,她待的是下面的一片麥子地,還沒來得及搶收的,所以壓根都沒割到這一塊。

這才讓她得了空,秋秋咽了咽口水,彎腰就把野雞蛋往懷裏撿,野雞蛋被曬很了,有些溫熱,雞蛋顏色不像家雞生出來的都是白色,這一窩野雞蛋确實有淺褐色,藍色以及白色。

秋秋雙手都拿滿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沒得地方裝,索性就把先前空出來的搪瓷缸給揭開,小心翼翼的放了進去,不過也就放了十四五個,就把搪瓷缸給裝的滿當當的。

她有些發愁,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就兩個兜,全部塞滿。

外面還餘七八個沒地方裝,她也不要臉了,直接把肚皮上的衣服稍稍往上一卷,直接一手兜着雞蛋,一手端着搪瓷缸,往沈秋萍那個方向走。

沈秋萍那邊,秋秋一走,沈秋麗就開口,“秋萍啊!不是姐姐說你,你瞅瞅這十裏八鄉,哪家姑娘像你們家秋秋這樣好吃懶做的??你在看看我們家林杏,做飯洗衣伺候弟弟妹妹,屋裏屋外可是一把好手,往後哪家娶了我們家林杏,可是美死了!”

沈秋麗年輕的時候,可是在沈家享過大福的,所以連帶着嫁人以後,她還是以前的做派,為了能輕散點,那真真是懶的出奇。

當她閨女的林杏,想要好名聲,自然就不能懶了,所以是屋裏屋外一把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沈秋萍聽完了以後,她面色不變,“姐,我不是你,狠的這個心,讓閨女在當牛做馬的,我自給兒的閨女,我自給兒疼!”

“呸呸呸,我們家林杏可是大福星的,那是天生的福氣人,說什麽當牛做馬,不吉利!”沈秋麗不高興了,她張口就道,“你們家秋秋那是個災星,有什麽可疼的,在疼命不好,以後嫁人了,也是當牛做馬的命。”

她話音剛落,不遠處就過來了兩個人影,瞧着一個是秋秋,一個是林杏了。

沈秋麗眼睛一亮,“看到沒,我們家福星來了!”接着幸災樂禍,“你們家災星也來了!”

秋秋也沒想到會那麽巧,剛好過來,就遇見了林杏來地裏,兩人都聽到了先前沈秋麗的話,對視了一眼。

林杏自然是一眼就瞧見了,被她媽媽張口閉口災星秋秋,懷裏有着抱不下的野雞蛋,哪裏來的?自然不言而喻!

她臉色有些複雜,也顧不得以前的好姐妹情誼了,直接略過秋秋,走上了前。

而災星秋秋站在原地,一臉無辜的喚了一聲,“媽,我撿的野雞蛋抱不下了,快過來幫忙呀!”

“來了!”沈秋萍應了一聲,臨過去前回頭瞅了一眼自家姐姐,故意,“姐,我們家災星出趟門都能撿到野雞蛋,你們家福星撿到啥了?”

“……”沈秋麗看着兩手空空的林杏,面色僵硬,她就不該嘴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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