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相處
反正哥哥的燒已經退了,周憶之下午就還是去了學校。重來一世,很多高中的知識點已經不記得了,下個月就要考試,她也不想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去談話,還是得抓緊時間把那些知識補起來。
可好巧不巧,出來時沒有看課表,下午第二節 課是體育課,要進行體測。
走在全班女生中間的周憶之後悔不疊,早知道還不如繼續待在家裏調戲大病初愈的哥哥呢。
更衣室裏,袁枚過來和她打招呼:“之之,聽說你哥哥感冒請假了?”
上一世周憶之因為性格孤傲,沒什麽朋友,這樣其實挺不好的,将別人都隔絕在自己的一米之外,誰也看不見她的內心。
這一世的周憶之覺得,既然一切都已經重新開始了,不如嘗試着打開自己的心扉,去交幾個朋友。
她将運動服外套從櫃子裏拿出來,對袁枚微笑着點點頭:“有點發燒,不過不是什麽大問題,他明天應該就會來學校了。謝謝關心。”
學校的流言一向傳得很快。
昨天有人看見了周憶之和薛昔一道從轎車上下來,薛昔辦理轉學手續時也是周家的管家一塊兒辦理的,今天上午學校就傳開了。
說又高又帥的轉學生是周憶之的遠房親戚。
周憶之也不以為然,直接在學校叫薛昔‘哥哥’,将哥哥護在周家的羽翼之下。這所學校大多數人非富即貴,她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哥哥的身世。
“那就好,你知道嗎,你哥哥昨天剛來學校,就有很多女生蠢蠢欲動了,知道薛昔是你的哥哥之後,估計接下來會有很多人來和你套近乎了。”袁枚笑道:“今早見到薛昔沒來,十八班的人還跑來問我。”
“十八班?”周憶之蹙眉道:“和我們班隔了幾層樓,隔那麽遠,也來湊什麽熱鬧?”
“因為這個。”袁枚從兜裏摸出手機,打開校園bbs,遞給周憶之看。
主樓是一張圖,高個子的少年站在辦公室裏,斜挎着書包,俯身去簽字,陽光從窗戶透進來,他側臉英挺驚人,捏着筆的手指在陽光下修長漂亮。
學習裏不缺乏帥哥,叢游就是公認的挺帥的,但是和照片上的哥哥還是差了一截,大約是差在氣質上,總之兩人照片擱在一塊兒,跟一個正品一個贗品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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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品哪哪兒都驚豔。
贗品五官糅雜在一起,是挺帥的,但那是不比較的情況下,一比較,就輸了。
主樓底下全都是學校的學生在問轉學生班級和聯系方式的。
甚至開始扒起了轉學生的家世,只是一時半會兒還沒扒出什麽。
袁枚興致勃勃,想和周憶之多八卦兩句,可誰知面前的少女方才還柔和的精致眉眼一下子冷淡起來,她盯着帖子,宛如自己的領土受到了侵犯。
倏爾,她轉身走開,從淺灰色運動褲口袋裏掏出手機,打開了發短信的頁面。
周憶之心情有點煩,上一世就知道哥哥在學校很受歡迎,只是當時根本不在意,而這一世,她就不那麽高興了,有種大家都觊觎着自己的東西的感覺。
幾乎想也沒想,她發了條短信給管家,讓管家想辦法把那些礙眼的帖子删掉。
……
周憶之經常鍛煉,體力很不錯,體測對她而言只是幾分鐘的事情。
秋高氣爽,少女穿着一身淺灰色的運動衫,從容地跑在綠色的跑道上,白淨的皮膚格外晃眼,是整個操場上最鶴立雞群的風景。
看臺上打完籃球的男生紛紛看去。
坐在看臺上的叢游低頭玩着手機,太陽穴旁還有一小塊淤青的痕跡,他戴着一頂鴨舌帽,壓至鬓邊,将其蓋住。
身邊的友人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道:“你瞧那邊,周妹妹她們班在上體育課。”
叢游擡起頭來,眯了眯眼睛,一眼便鎖定在跑道上逐漸跑過來的少女。
身邊的人笑着道:“你确定不追了嗎?一個月快到了,你沒追到手,就是你打賭輸了。”
叢游臉色不大好看:“少廢話。”
他臉色哪裏好看得起來。
三天之前,周憶之對待他态度還算不錯,他跟到實驗室找周憶之要生日禮物時,周憶之雖然是一貫的不搭理模樣,但也答應生日那天跟他去吃火鍋,眼看着人都要追到手了——至少進度條已經拉到了百分之八十,卻忽然飛了,她的态度急轉直下,見着她哥哥揍了他一頓,還語氣冰冷地讓他滾。
叢游不由得懷疑,她是不是已經知道論壇打賭的那件事了。
如果不是知道了,為什麽态度會一百八十度大轉折。
這樣想着,叢游被她哥哥揍了一頓的怒氣反而有點發不出來了,變成了一丢丢的愧疚。
他覺着,那天周憶之肯定悄悄地哭過,否則一大早上眼睛會什麽會有點紅腫,肯定是為了他的這檔子事難受了。
一開始的确是因為打賭才跑去對她噓寒問暖,不然即便是饞她那張臉,可誰能忍受得了她的性格啊?!而且她在學校裏出了名的冰冷難搞,激起了人的征服欲。但是現在,叢游卻有點心虛了。
他把人家女孩子弄哭了怎麽破。
周憶之已經跑完了一圈半,處于班上女生中的第二的位置。以前八百米周憶之都是遙遙領先的第一,今天卻跑在第二,遠處的體育老師有些詫異。
周憶之年少時期的确争強好勝,就別說成績、鋼琴賽等了,就算是八百米,也不允許自己居于人後,所以一直有起來晨跑的習慣。
但她畢竟還沒有練成肌肉記憶,上一世二十多歲的她已經很少鍛煉了,乍一回來,感覺四肢仿佛受到了大腦的控制,都沒那麽靈活,目前只能跑在第二。
好在重來一世,周憶之已經沒有了那麽強的争鬥心,她不急不慢地跑着。
風在耳畔刮過。
看臺上突然走下來一個人,跑到她身邊,在草坪上陪她跑了幾步。
看臺上一片起哄的聲音。
叢游道:“學校論壇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了?”
周憶之皺了皺眉,加快了腳步。
叢游也跟上,憋了憋,十分勉強地對她道:“周憶之,我道歉,我給你道歉,但這也不能怪我吧!當時情況你又不知道,大家都在起哄,我被趕鴨子上架!而且不也正因為這件事,我倆才認識的嗎?要不這樣,我去論壇告訴全校,打賭作廢,我要正兒八經地追……”
話還沒說完,聽到周憶之冷冷地道:“滾,你還想再被我哥哥揍一次嗎?”
叢游不相信地看着周憶之。
正如他那天早上在電話裏說的那樣,他覺得周憶之對他是有好感的,但是現在居然看着自己的眼神有厭惡?
周憶之上下打量了叢游一眼,只覺得上輩子自己是瞎了眼,就這麽個公子哥兒,臉不如哥哥,身高不如哥哥,自己竟然因為他和哥哥冷戰兩個多月。
上一世她是不知道打賭的事情,薛昔大約也是以為她喜歡叢游,怕說出來她難過,于是始終沒開過口。
而這一世,她既然已經知道了,便覺得心裏憤怒。
若不是哥哥,她上一世可能還真的去給叢游慶生去了。
然後,推開包廂的門,可能就會發現一整個包廂都是等待嘲笑自己的人。
所有人都等着她從高高在上的位置跌落,只有哥哥在小心翼翼地維護她的一身驕傲。
她不再理會臉色難看的叢游,加快腳步朝着跑道盡頭沖刺。
下午的課上得周憶之有點後悔,放學後,她沒有多耽擱,盡快回了家,但是哥哥下午不在家。
管家告知她,薛昔下午去了一趟醫院,因為他外婆剛轉院到這家醫院,除了一些手續之外,還有一些檢查要重新做,所以這幾天他去醫院會去得比較勤。
周憶之回到房間後,發現書桌上放着一盒深藍色的眼罩和幾對耳塞,旁邊貼着一張小的便利貼,畫了一個打雷閃電的符號。
周憶之心口頓時有點甜,哥哥果然還是上一世的那個哥哥。
上一世有一天打雷的晚上她做噩夢,渾身冰涼,滿頭大汗地驚醒,按住狂跳不止的胸口起身去樓下倒水,喝了一口水後勉強冷靜了下來。
翌日她學校的書桌裏就多了這兩樣東西——
只是當時,周憶之壓根沒有将這個和哥哥聯系起來。
但現在看來,或許還有更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周憶之處理完學校的功課,待着也無聊,見薛昔還沒回來,忍不住讓李司機開車,載她到醫院去,剛好這一世她也還沒見過哥哥的外婆。
醫院人滿為患,周憶之先去了哥哥外婆所在的住院部,但是聽前臺護士說有個高挑颀長的少年帶着病人去門診樓做CT去了,周憶之便忍不住去門診部五樓CT處找人。
住院部倒是還好,但門診大樓魚龍混雜,到處都是家屬和病人,濃郁的消毒水和汗水味夾雜在一起,十分擁擠。
周憶之到了五樓,剛要問前臺,忽然就見到走廊上坐着一個少年的身影,他戴着一張口罩,垂着頭看診療單,長腿有些無處安放。
周憶之眼睛微亮,迅速走過去,還沒等她開口叫他,仿佛是感覺到什麽似的,他轉過頭來,對視上了她的視線。
薛昔眉梢輕輕一跳,迅速站了起來,快步走到周憶之身前,他将自己戴着的口罩摘下來,給她戴上,挂在她兩只瑩白的耳朵上,往後別了別。
然後握着她的胳膊,擠開人流,帶着她走到樓梯間。
薛昔垂眸看着她,攥着手中的診療單的手指不易察覺地緊了緊:“你怎麽——”
“什麽?”周憶之戴着口罩,刺激鼻子的消毒水氣味總算被隔絕開來。
注視她半晌,薛昔艱難地移開了視線,道:“秋季流感多,不要随意來醫院這種地方。”
周憶之對他道:“我來看看你外婆,她轉院過來這麽久,我還沒來看過她呢。”
“不用看也沒事的。”薛昔有些僵硬地道。
但随即看到周憶之怔然的眼神,他沉默了下,抿了抿唇,道:“算了,我帶你去看看她。”
從樓梯口出去之前,他将身上外套脫了下來,下意識要罩在周憶之的腦袋上,但外套落下去之前,忽而又想起她可能會排斥,于是手微微一頓。
周憶之口罩上的眸子擡起來,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怎麽了?”
“醫院病毒很多,頭發避免多接觸。”薛昔低聲道。
周憶之擡手,将他的手往下按了按,帶着他氣息的外套便落在了周憶之頭頂,是一種很幹淨的少年氣息。
周憶之用他外套包裹住腦袋,只露出一張白皙的臉,對他彎了彎眼:“謝謝哥。”
薛昔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啞聲道:“嗯。”
……
沒一會兒,護工進去推着老人從CT室出來了,薛昔握着周憶之的手臂跟上去。
這會兒他外婆又不甚清醒,做完檢查後,坐在輪椅上昏昏欲睡,薛昔領着一個小姑娘站在她面前,老人也無從察覺,眼皮子都沒掀一下。
周憶之看着哥哥從護工手裏接過輪椅,他單手推着輪椅朝電梯走去,另一只手握着自己手臂。
電梯有些擁擠,等到下一班上來了以後,薛昔将輪椅推進去,随後讓周憶之和輪椅一道在角落,他背對着其他人站着,剛好将周憶之和外婆一道護在裏面。
接下來陸續有人擠上來,但身形颀長單薄的少年像是一道堅韌不拔而牢固的牆,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周憶之的視線不由得落在了輪椅的兩條扶手上,這輪椅非常的重,醫院有些地方沒有電梯,只有臺階,肯定都是少年自己将輪椅連同老人一道搬運上去的。
可他面容平靜,仿佛并不在意所壓在身上的一切生活的獠牙一般,從三年來到現在,只是在周憶之不知道的地方硬扛着。
守護着他外婆,也竭盡所能地守護着自己。
周憶之心中忽然十分難過,乃至于心口淺淺的疼。
她眼眶微熱,也就不敢擡頭,生怕被哥哥瞧見。
輪椅上的外婆腦袋歪着,不清醒的時候就容易流口水。
薛昔垂眸看見了,剛要俯身去擦,周憶之就趕緊從兜裏掏出一包餐巾紙,低聲道,“我來”,她從中抽出一張,低頭去給老人的嘴角揩掉。
以前她很介意別人髒,很介意老人變老,但現在,哥哥的外婆就是她的外婆,即便是為了補償哥哥,她也應該盡一些心。
薛昔眼眸愕然,手也微微一頓,片刻後垂回了身側。
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那上面似乎看不到任何嫌棄——
他捏着報告紙的手不由得攥緊了紙張,他只隐隐覺得,這一世的憶之似乎除了不再與自己針鋒相對、恨不得将自己趕出家門之外,其他地方也變了許多。
……
周憶之來的時候,薛昔的外婆的檢查全都做完了,她和薛昔一道将外婆送回了病房,這才從住院部往外走。
從住院部到醫院門口的停車場還有好幾棟樓的距離。
夕陽已經落至了地平線,大地泛着一些橙黃的餘韻。
周憶之将外套還給身邊的少年,他接過後穿上了,周憶之還戴着口罩,手指擡起來碰了一下,但是又放了下去,她沒有摘,等着待會兒讓哥哥給自己摘。
她擡起頭來看向薛昔,道:“以後你來醫院,如果我有空的話,也叫上我吧。外婆這個病,不是經常見見新鮮的人會對她有好處嗎?而且哥哥你又不愛說話,外婆肯定覺得很悶,我可以來陪她說說話。”
“……你真的願意來麽?”薛昔垂下漆黑眼睫,看向她。
周憶之剛要說話,忽地從職工部那邊竄出來一只大黃狗,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直直地沖過來,嘴裏吠叫個不停。
那狗體型巨大,周憶之一向怕狗,登時吓得魂飛魄散。
薛昔是知道她怕狗的,高三她和家裏鬧別扭搬出去住後,晚上經過的巷子有一家人養了一只奶狗,體型那麽小她都吓得繞道走,遠遠跟在後面不放心的他看見了,翌日上門與那家說了很久好話,還給了一些錢,讓那家晚上那個時間段不要将狗放出來。
他條件反射地将她一把拉到身後。
但是還沒等他握住她的手臂,身側的少女忽然驚慌失措地跳進他懷裏,雙腿夾住他的腰,驚恐地道:“哥。”
薛昔:……
他下意識用兩只手抱住她,可整個人都僵硬如同石板,比她還要僵硬。
“滾開。”他對那只狗低聲道。
那只狗吠仍叫個不停,虎視眈眈。
薛昔擡起僵硬的雙腿,抱着她飛快地離開這裏。
直到走到了醫院門口,少女腦袋還埋在他的脖頸處,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軟綿綿的呼吸也落在了他的衣領裏。
薛昔明知道她這是因為巨型狗吓得丢了魂才做出這種舉動,可他仍是——
他大腦一片空白,嗡嗡的響,心裏狂跳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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