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炙熱

酒店房間分散開來, 玩得實在太晚再瘋的同學也開始困了,周憶之和袁枚提前回了房間,她酒店房間在八樓, 薛昔把她們送到房間門口,把一袋子零食遞給周憶之,對她道:“早點睡,晚上別玩手機了,明天早上自助餐時間是七點到九點,起不來給我發短信。”

周憶之接過零食袋子, 心血來潮地問:“明天要不要早點起來看日出?”

薛昔還沒說話, 蹲在地上翻找洗面奶的袁枚先笑出了聲:“日出?憶之, 你先起得來再說吧。”

“天氣預報不準, 明天不一定有日出, 可能又要下雪, 晚上多蓋點。”薛昔說完,走進去把壁櫥裏多餘的羽絨被拿出來,往三個姑娘床上一人扔了一床, 問周憶之:“哪邊是你的床?”

周憶之走過去, 指了指靠近衛生間那一邊。

薛昔把羽絨蓋毯大力抖開來:“先多蓋一點吧, 免得着涼, 晚上熱再掀掉。”

周憶之見袁枚一直朝着自己和他看,莫名有幾分不好意思起來:“好。”

薛昔又檢查了一下她們房間的窗戶,被周憶之推出了門。見周憶之有點犯困了,他讓她早點洗洗睡, 等她進房間關上門, 他才轉身下樓。

周憶之洗漱完,爬上床玩了會兒手機就睡意來襲, 袁枚和另一個回到房間的女生在笑着說什麽八卦,她全都沒聽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便睡了過去。

哥哥說的沒錯,晚上果然有點冷,睡前周憶之還聽見玻璃窗外寒風呼嘯。

到了後半夜的時候,開始紛紛揚揚地卷起一些小雪。

這雪越來越大,甚至有淹沒整座山的趨勢。

周憶之半夜有些口渴,支起上半身摸到床頭邊有保溫杯,好像是薛昔留下的,她将保溫杯擰開來,裏面果然有溫度恰到好處的開水。

她小口抿了口,潤了潤嘴唇,才又重新躺下去。

不知道為什麽,周憶之右眼皮忽然沒由來地跳了幾下。

她忍不住伸手按了按右眼,但睡意昏沉,沒有多想便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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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憶之是被吵醒的,沉睡之中聽到房間外面有人敲門,有同學進來說話,語氣透着焦灼和嚴肅,接着走廊外面有跑動的聲音,還有人一直在打電話。

她剛要努力睜開眼皮,袁枚就把她叫醒了:“憶之,快起來。”

周憶之坐起來,看見袁枚臉上滿是擔憂,立刻就清醒了,問:“怎麽了?”

袁枚說:“早上帶隊老師聯系大巴車司機,本來約好了今天下午一點來接同學,但不知道為什麽一直和那邊聯系不上。昨晚開始下大雪,外面積了厚厚一層,車子可能在路上路滑出了什麽故障。”

周憶之穿好衣服,從床上下來,走到窗戶邊上,果然看見外面雪下得大得很。

車子開上山的那條道路被積雪覆蓋,有些樹被壓彎了橫斷在路面上。

這種天氣,車子上不來也很正常。

袁枚道:“剛剛是班長過來通知,讓咱們不要到處亂跑,先待在酒店裏。”

房間裏另一個女生略有些着急:“會不會今晚下不了山了?那明天還怎麽去學校?”

袁枚趴在床上玩手機,笑道:“大不了明天集體曠課呗。”

周憶之看了會兒外面的雪,拉上窗簾,去洗手間了,她倒是不擔心什麽時候回家的問題,就是眼皮子一直跳,讓她心裏莫名有幾分隐隐的焦慮感,這種感覺又說不上來緣由。

周憶之回想起上輩子班上也是來這裏團建,雖然她沒來,但是她記得并沒有出現這樣天氣預報不準、大雪忽然封山的事情。這一世時間有所不一致也就算了,忽然出現這麽一件不太好的事情,難免讓她心頭像是壓了一塊石頭。

不過也就是大雪封個山,等雪融化了就好了,能出什麽事情?大不了在山上多待幾天,酒店裏還有溫泉。周憶之這麽想着,眉頭很快松展開來。

她叼着牙刷走回房間,從枕頭下摸出手機,給薛昔發了條信息。

但等她洗漱完,哥哥也沒回。

周憶之扭頭看見袁枚她們都去自助餐服務廳吃早飯了,于是也拿着手機跟着一塊兒下樓。過了會兒她都快吃完了,微信也還沒收到薛昔的信息,周憶之不由得關了手機屏幕,擡眼在自助餐廳找了會兒,沒找到。

周憶之右眼皮又輕輕跳了跳。

回到酒店房間後,她給帶隊老師打了幾通電話,但是電話占線,明顯那邊也很忙。

過了會兒袁枚匆匆從班長那邊回來,一屁股在她對面坐下來,說:“我打聽了下,好像是車子上山時那條路封了,但另外一條路已經被清理開了,于是司機從那邊上山,但是他之前沒走過那條小路,開岔了道,帶隊老師帶了咱們班上幾個男生去接人了。”

周憶之聞言,登時就站起來了,問:“接人?他們幾點走的?”

袁枚看見她臉上的神色,愣了一下,說:“班長說清晨五六點。”

現在都已經十點多了,還沒回來。周憶之情不自禁開始穿外套往外走:“班長有沒有說他們走了哪條路?”

袁枚立刻拉住她:“憶之,你急什麽,能有什麽事?再說了,山上路不好走,你難道還要去找你哥不成?”

周憶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下意識就想去找人。

她頓住腳步,轉身按了按自己右眼皮。

也是,能出什麽事,哥哥只是離開酒店幾個小時沒回來而已,自己至于這麽擔心嗎。再怎麽說他也是一米八幾的大男生,還是和帶隊老師一行人一塊兒去的,可能也就是山上信號不太好,一時半會兒沒接到自己電話。

但不知道為什麽,從早上起來一直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袁枚見她在床上坐下來,松了一口氣,說:“你也別太擔心了,不會有什麽事的。”

“嗯。”周憶之笑了笑,說:“謝謝。”

她随手打開電視,心不在焉地換了幾個頻道,便看到屏幕上正在播當地新聞。

屏幕上白茫茫的大雪當中,她和袁枚都聽到主持人正在播報“山體滑坡石頭滾落”的聲音,鏡頭切換到公路上,遠遠能看到幾輛車被砸出坑,其中有兩輛是白色的大巴車,只是鏡頭太遠看不清型號。

周憶之看着有人被從砸得稀巴爛的車子裏擡出來,腦子裏短暫地空白了兩秒。

袁枚和另一個女生盯着電視屏幕,也吓壞了:“這是我們山腳下?這車不會是我們班上的班車吧?帶隊老師他們――”

“不不不,別烏鴉嘴。”袁枚腦子裏一團亂,聲音都有些抖:“哪裏會那麽巧?”

她手機響起來,她握着手機對周憶之說:“班長打電話來了,我出去接一下。”

見周憶之臉色煞白,不吭聲,她心裏也突突跳個不停,趕緊轉身出房間了。

周憶之盯着電視機,努力辨認那幾輛車的車牌號,但是因為鏡頭太模糊,還有雪花和雨水沖刷在鏡頭上,很難看清楚。

她手腳一片冰涼,全身像是被按進雪地裏一樣。

的确不會有那麽巧的事情,但是,萬一呢――周憶之眼皮子狂跳不已,她忽然想起來上輩子就看到過大雪壓山山體滑坡的新聞,可當時因為和周憶之沒什麽關系,且學校冬季團建的時間也剛好和這件事錯開了,于是周憶之根本沒放在心上,每天随手打開電視新聞那麽多,誰會一條條将時間地點都記住?

周憶之覺得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像是要發生了。

她一直就覺得自己又沒做過什麽好事,怎麽會這麽幸運地擁有了重來一世的機會,可以彌補上輩子的遺憾與後悔,擁抱最珍惜的人?如果本身這場重生就是意外,只是偷來的一段時間呢?

一瞬間,上輩子得知哥哥死于空難時的那種陰影感又來了。

周憶之理智上想要讓自己保持冷靜,等待消息,但很多事真的到了那一個瞬間,是完全沒辦法保持理智的。

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手腳發顫地往外走了。

袁枚在走廊上打電話。

還沒說上兩句話,肩膀就被拍了一下,她回過頭去,看見周憶之臉色狀态很差,她吓了一跳。

周憶之把電話接過來,問了班長薛昔他們是從哪條路下山的,問完就把手機還給了袁枚,轉身朝電梯那邊跑去。

袁枚快走了幾步要跟過去,但她一下子就消失在走廊了。

電梯還停留在一樓,周憶之瘋狂地按着電梯樓層。

電梯隔了好一會兒才上來。

周憶之沖下去,酒店大廳也有很多人站在落地窗前打電話,神情都帶着焦灼,顯然也是看到了新聞。

周憶之将羽絨服帽子一戴,就沖出酒店,深一腳淺一腳地朝着下山的路口走去。她手腳冰涼,完全毫無知覺,太陽穴突突地跳,只覺得無法呼吸。

萬一出了事怎麽辦?萬一這段時間只是給自己延續了一點做夢的時間怎麽辦?

周憶之沿着路朝着飛快朝下走,摔了一跤又立馬爬起來。

帽子被吹掉了,冷風灌進來宛如刀子,沒有察覺。

她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可能只有幾分鐘左右,因為沒走出多遠,但在她看來這幾分鐘也太漫長了,像是過了好久。

前面的腳印被她踏上去,鞋子裏早就進了冰水了。

她忽然聽到前面有人說話的聲音。

她不由得眯起眼睛朝前面看去,因為天光太暗,天上下雪,看不太清,周憶之打開了手機後面的手電筒,朝那邊照過去。

那邊一行人也拿了手電筒,光落在她身上。

周憶之什麽也沒看清,被晃到了眼睛,不由得擡手擋了一下。

接着有個身影忽然朝她奔跑過來,這身影很熟悉,周憶之擡眼望去,見薛昔拿着手電筒,從紛紛揚揚的大雪中大步流星走過來。

不一會兒他就走到了她身邊,像是有些愕然:“憶之,你怎麽跑出來了?”

周憶之沒法解釋。

她抓住薛昔的手臂,眼淚忽然就毫無征兆地流下來了。

“怎麽了?”薛昔聲音忽然就啞了,他顧不上身後有老師和同班同學,徑直将她擁抱進了懷裏,并将脖子上的圍巾取下來,戴在她脖子上:“出來也不戴條圍巾。”

周憶之将臉埋在他懷裏,這才淺淺地吸了一口氣,感覺能呼吸了。

薛昔握着她的手搓了搓:“你手太冰了。”

“我就是,太擔心了,我……看到了新聞……”周憶之忽然哽咽了,她沒用地抹了下眼淚,哽咽得說話都像是打嗝:“我怕重生是假的,一覺醒來你就沒了。”

事後很多次周憶之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己這天很丢人,很不冷靜,很沒有必要去找人。可事實上很多時候事情發生在自己最重要的人身上時,根本無法保持冷靜。身體已經代替她做出了反應。

她也是在這個時候意識到,如果真的只有對眼前這個人的占有欲,那麽為什麽她會害怕得猶如失去了整個世界一樣。

薛昔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意識到,周憶之說的喜歡他,可能真的是真的。

也許一開始是出于愧疚,出于不甘心,出于想要抓住浮木的心情,但是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她可能是真的,對他産生了真正的感情。

薛昔的呼吸有點急促。

他将周憶之的羽絨服帽子罩在她腦袋上,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在她耳畔道:“不會的,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他心裏有瘋狂的喜悅,但這一瞬,更多的是對懷裏的人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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