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炙熱
大巴車在景區山下停下來。
周憶之身體猛然前傾, 前額被薛昔用手抵了一下,薛昔在她耳邊道:“到了,還困嗎?”
“這就到了?”周憶之剛醒, 還有些含糊。
她摘下耳機,從車窗朝外看去。
霧氣在車窗上凝結了一層白霧,她伸手擦了擦。
整座山壓滿了大雪,白茫茫一片,天寒地凍中竟顯出幾分聖潔幹淨的意味。
車上的同學紛紛沸騰,拎起行李就蹿下了車, 打算徒步沿着積了雪的臺階走去酒店。
帶隊的老師拿着大喇叭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 但話還沒說完, 最先跑下車的學生已經跑出去幾十米遠了。在雪地裏留下一串腳印。帶隊老師無奈地搖搖頭。
周憶之纏着手裏的耳機線, 瞧着車上的人挨個擠下去, 全都生龍活虎的樣子, 哀嘆一聲:“不是說得在路上開兩個多小時嗎,我怎麽感覺才睡了五分鐘就到了?”
薛昔側身讓後排的人過去,正伸手去拿包, 聞言, 輕笑道:“我提前問過了, 車子待會兒要從另一條路開上山上的酒店去的, 你不想爬山的話,可以繼續待在車子裏休息一下,十幾分鐘後等司機回來,和車子一塊兒上去。”
周憶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道:“行, 正好偷會兒懶。”
薛昔将包又放了回去,只拿出保溫杯, 倒了一杯,遞給她:“渴了嗎?喝點兒水。”
周憶之捶了捶發酸的膝蓋,搖頭道:“不喝了,我怕待會兒要去洗手間。”
薛昔點點頭,又将保溫杯裏的熱水倒在空的礦泉水瓶裏,熱氣敞上來,看起來很暖和,他遞給周憶之:“那暖暖手,車子上暖氣關了,把外套也穿上,別凍着,我下去和司機還有帶隊老師說一聲,問一下車子從哪條路上山。”
周憶之看了他一眼,雙手接過瓶子,掌心裏傳來溫熱。
白霧沖着臉頰和眼睑,濕漉漉的,讓人精神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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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腦中閃過兩個字:人/妻。
薛昔站起來穿外套,頭頂觸及車頂不得不微微低頭,一低頭就看見周憶之望着他,眼底帶着莫名其妙的笑容,他不由得不解:“怎麽了?”
“沒什麽。”周憶之忍住笑,連忙住腦。
她道:“只是很後悔,覺得哥哥你很體貼,不知道上輩子我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
這還是周憶之第一次說後悔,不是愧疚,而是後悔,仿佛上一世只是錯過的一個夏天而已。夏去冬來,不曾動心的動心了,失去的都回來了。
薛昔回了句“胡說什麽”,嘴角已經不自覺地上揚,等察覺到時,他咳了一聲,迅速壓了壓嘴角,伸手揉了下周憶之的腦袋:“你在車子上等會兒我。”
“嗯,大家好像都走了。”周憶之扭頭朝車外看了眼,除了還有七八個學生和帶隊老師在車子下面商量事情之外,其他同學已經興奮地沖上了山。車上就開着一盞小燈,後座大部分窗簾拉着,有些昏暗,朦胧的霧氣和光線從車窗折射進來。
她拽住薛昔的手:“等下。”
薛昔以為是自己落下了什麽,俯身在座椅上探了下,問:“怎麽,掉了什麽嗎?”
可猝不及防的,周憶之一只手扶着椅背,微微直起身,湊過去親了他一下。
薛昔:“……”
周憶之若無其事地坐下來,抱着保溫杯和水杯打瞌睡:“好了,去吧。”
薛昔下車去了,心跳得有些不正常,他朝着不遠處的帶隊老師走去,等帶隊老師叫了一聲他名字時,他才回過神來。他呵出一口白霧,大步走過去,眼裏已經不知不覺染上了一些笑意。
薛昔找了個借口,兩人繼續留在車子上,其他學生爬山時間約為兩個多小時,但車子開上山只需要十五分鐘,于是,十五分鐘後,兩人抵達山上。
薛昔提前找帶隊老師要到了兩張房間卡,牽着周憶之先進電梯上樓。
開足了暖氣,周憶之脫掉衣服鑽進被子裏,含糊地對薛昔道:“哥,你也回去睡會兒吧,你昨晚也幾乎沒睡。”
薛昔撫了撫她頭發,應了聲“好。”
其他事情周憶之也沒管,只聽見薛昔動作很輕地幫她把被子蓋上了,整理了下行李,然後轉身出去了。
袁枚她們氣喘籲籲爬上山,領了房間卡,回到酒店,周憶之睡眼惺忪的才醒,這下徹底補足了睡眠,她精神了,從床上坐起來,吓了袁枚和另外一個女生一大跳。
“我就說剛剛怎麽沒見你,原來你早就抵達酒店了!”袁枚将行李箱倒在地上拉開,擦着汗水道:“憶之,你怎麽上來的?”
“我沒爬山,和車子一塊兒上來的。”周憶之穿衣服:“你沒看見薛昔嗎?我行李呢?”
“這兒呢。”袁枚指了指:“你哥哥好像給你都放好了。”
周憶之“哦”了一聲,踩上拖鞋,去洗手間紮頭發。
袁枚收拾着東西,看了眼她已經擺好的行李,“啧”了聲:“你哥真好。”
周憶之對着鏡子看了看自己紮好的長發,笑了一下:“我也覺得。”
她其實是真的挺後悔的,後悔上輩子因為自己的緣故,浪費了那麽多時光,兜兜轉轉現在才在一起。
不過她想起剛剛下車前那個淺淺的吻,薛昔看向她時眼裏快要抑制不住的埋藏在深處的歡喜與光芒,又覺得,最重要的是以後,以後過好每一天就行了。
中午吃過飯,班上同學全都聚在酒店大房間裏玩,娛樂設施很豐富,有人K歌,有人玩牌。難得這麽放松,帶隊老師完全沒來掃學生的興,任由學生自己嗨上天。
周憶之上輩子沒經歷過這些,但這輩子融入進班集體之後,她覺得這種感覺十分不錯。這一年沒有以後那麽多先進的娛樂方式,就連數字屏幕上滾動的流行歌曲也全都是相對于未來而言很老的歌曲,但熱鬧的氛圍讓周憶之也不禁跟着露出笑容。
薛昔心情也是不錯的樣子。
一直玩到了晚上,晚飯在酒店裏吃過了,但是和周憶之打牌的幾個女生看見落地窗外面不遠處便利店的燈牌亮着,忽然嘴饞想吃關東煮,于是決定這一輪誰輸了誰去。
剛好是周憶之輸掉了。
袁枚帶頭起哄。
周憶之笑了笑,只好站起來,問:“你們想吃什麽,發我手機上,不然人太多不好記住。”
女生們其實都有些驚訝,甚至有兩個“算了你坐下我們去”的話差點就說出口,總感覺周大小姐幫她們去買東西,完全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即便在這種九成九的學生家庭條件都不錯的學校,周憶之的家境也不可小觑。
可因為周憶之比起以前實在是随和太多了,她們就只好忍住了。
收到她們發來的信息之後,周憶之拎起外套就下樓了。
一整天待在酒店裏,周憶之也想出來散散步。
一出酒店,寒氣鋪面,天已經完全黑了,依稀可以見到天上的幾顆星星,地上覆蓋着一層松軟的潔淨的雪,踩在上面發出細微的咯吱聲。
周憶之剛推開酒店玻璃大門走出去幾步,身後就跟來了一串熟悉的腳步聲。
她攏了攏圍巾回過頭,薛昔拿着手電筒快步走過來,高高大大的身影連影子也格外長。
“怎麽沒拿手電筒?”薛昔走到她左側,剛好幫她擋着山風。
周憶之笑道:“外面路燈挺亮的。”
“餓了嗎?”薛昔問。
周憶之解釋道:“有點餓,不過還好,是我玩牌玩輸了,幫大家來買。”
薛昔伸手給她把羽絨服帽子戴上,一圈厚厚的潔白的毛襯得周憶之臉更加小。薛昔笑了下:“走吧。”
兩人踩在雪地裏,朝着不遠處的便利店走去。
兩串腳印一會兒相交,一會兒又平行。
薛昔拿着手電筒,照亮周憶之前面的路。
周憶之擡頭看薛昔一眼,見他眼下有些青,忍不住道:“不是讓你也回房間補一下覺嗎?你沒睡嗎,你去哪兒了?”
薛昔認錯态度良好,笑道:“沒睡着,所以下酒店大廳接班上的人去了。”
周憶之問:“為什麽睡不着?”
薛昔手電筒的光點晃了一下,側頭看了她一眼。
周憶之:……
她瞬間想起車上那個吻。
不知怎麽,主動親人她臉皮厚得很,但是這一瞬她卻有點被薛昔這一個眼神給撩到了,頓時臉有點燙。
周憶之趕緊甩鍋:“你不能因為這個怪我啊,我怎麽會知道随随便便親你一下你就睡不着?這是你心理素質問題。”
薛昔笑了一聲:“嗯,是我心理素質問題。”
周憶之反而不好意思起來了,她不知是腦子裏缺了哪根筋,說:“大不了我以後克制一點,不睡前親你。”
“……”薛昔笑容凝住了。
兩人在風雪中走向便利店,手電筒照出一團暖黃的暈光,進了便利店後,周憶之跺跺腳,将鞋底的雪踩掉,對便利店老板買了一大堆關東煮打包。薛昔也随手從貨架上取了一些她平時喜歡吃的零食。
結賬之後,兩人拎着袋子往回走。
沿着來時一大一小的腳印。
周憶之覺得哥哥仿佛有話要說,手電筒的光在自己腳前晃來晃去的,她不禁湊到他身邊,抱着他胳膊,擡頭朝他看去,問道:“怎麽了?”
薛昔目不斜視看着前路,頓了下,才別開頭,竭力若無其事地低聲道:“其實我睡眠不需要很多,深度睡眠幾小時就可以了。”
他還想說什麽,卻見周憶之望着他,眼角眉梢彎着,笑得格外燦爛。
周憶之踮起腳,親了他下巴一下,好笑地問:“所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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