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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孤兒院前,李沐言幾乎什麽都做不了——事實上,過去整整兩天的時間裏,他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咨詢專業醫生高燒失明能不能通過角膜移植複明。
這可能只是一時沖動,也可能不是,總之,在當下李沐言是真心想要還齊奇一只眼睛。
畢竟,齊奇可以說是拯救了李沐言的人,而相反,李沐言則是害了對方的罪魁禍首。
9歲的李沐言是一個很可怕的孩子。因為被父母冷落,他不停做着傷害別人的事情,以為因此能獲得父母的關注。然而,這麽做的結果卻是,在他小學三年級的時候,父母因為再無多餘精力替他收拾殘局,便把他送到住在鄉下地方的外公外婆家。受到打擊的李沐言決定不再奢求父母的陪伴,他開始自己陪自己玩。
可是,玩什麽好呢?李沐言注意到同班特別讨大家喜歡的那個男孩子。有一次那個男孩橡皮掉地上,居然有兩名同學搶着幫他撿起。李沐言決定把那個男孩子定為自己的惡作劇對象。
暑假開始後,李沐言按照計劃接近那個男孩,和對方成為朋友。說實話,同齊奇在一起玩耍聊天的時候,李沐言忘我的高興着,這是他把最終行動一拖再拖的唯一原因。他天天想着,明天再說吧,讓我們在當一天的朋友。直到那天,他父母打來電話。
父母向他的外祖父外祖母問了好,也問了他的近況,可是,他們甚至沒讓他聽電話,沒同他講一句話。第二天,李沐言對齊奇說,要不要晚上一起進寺廟探險?
這場惡作劇特別順利,賣弄着小聰明的李沐言還耍了些小花招,重新鎖上的鎖,可以輕易擦掉的“血跡”,他有着豐富的愚弄大人的經驗,這種鄉下地方的小警察完全被他牽着鼻子走,當他們帶齊奇來李沐言外祖父母家的時候,明顯早已認定齊奇在說謊。他們只是想讓齊奇看到李沐言後死心,放棄這番謊言。
所有的一切都順利得如同李沐言事先的想象,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當他假裝睡意惺忪,一臉無辜的時候,因為被陷害而屈辱得漲紅着臉的齊奇卻在咬牙後以自喃一般的寬慰聲音說,“無論如何,你沒事就好。”李沐言因為這句話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那日之後,李沐言開始每天數着日子等暑假過去。他曾想過直接上齊奇家,可每回他都在很遠的地方就膽怯地逃跑了。他不得不改主意,決定等開學再說,等開學,他就若無其事去上課,他會一直留意齊奇的橡皮,哪次再掉地上,他就搶着幫對方撿起來。
然而,齊奇再沒有去學校。李沐言在開學後才知道齊奇搬家了。
李沐言開始每天晚上偷偷跑去那間廢棄寺廟等齊奇,他是在寺廟與齊奇分開的,所以,也許他在那兒等到對方找來。他一廂情願那麽想着,可是,到最後他沒等到齊奇。
被他等到的是他的父母。當他任意妄為整天胡鬧時,他的父母只會敷衍了事地教育,善後,然後置之不理,但當他變乖變得什麽都不做時,他的父母反而擔心起來。父母把他接回到身邊,有好幾天他的母親親自送他去新學校上學。
李沐言的父母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才明白這是好的轉變,盡管李沐言變得膽小起來,他不敢再惡作劇,但他也成熟了許多,他開始有心當一個好人,努力做好事,努力不再傷害其他人。
當時間過去很久,李沐言養成了做好事、不傷害別人的習慣,同時,他也漸漸淡去曾經的愧疚和恐懼。有時他會想,也許齊奇早已忘記那場惡作劇,或者,他應該至少不再憤怒傷心。
李沐言不是沒設想過兩人重逢的情景:他們雲淡風輕回憶曾經的往事,李沐言會鄭重道歉,并感謝對方讓他體會到對成為一個惡棍的恐懼。最終,他們如同影視劇還有小說裏的劇情:一笑泯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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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實那麽殘酷。
當李沐言重逢齊奇,他才發現,自己曾經犯下的錯,竟然是無可挽回的。
醫生表示如今人工角膜技術如今還不成熟,因此李沐言選擇去法律允許的國家進行□□的活體移植,不過他沒有勇氣捐獻出自己兩只眼睛,幸好醫生也說了,像齊奇這種情況,一只眼睛恢複視力,只要保持得好,不會有視力惡化的情況或者其他後遺症。所以,這就是李沐言作出的決定,他決定與齊奇分享自己的眼睛。
李沐言并不認為這足夠彌補自己犯下的罪,但多少提供了他一些能夠令他再次站在齊奇面前的勇氣。
于是這一天,李沐言懷揣着足夠的覺悟在一大早來到彩虹孤兒院。這個時間點在他平日的作息中,不是還在睡覺就是正準備睡覺。所幸,孤兒院的作息方式比較正常,當李沐言抵達,孤兒院已經開始一天的運作。
相當熟悉孤兒院的李沐言在和門衛打招呼後自己徑直往醫務室的方向走去。推開醫務室房門的時候,他不自覺用力深吸了一口氣。事實上,他并沒有想好該如何同齊奇相認,在那麽多年後,他該如何向對方傳達自己愧疚悔恨的心情?不過他認為自己也不必有所準備,他只想說那些埋藏在心底那麽多年的真心話,而不是讓它們在被矯飾後才道出口。
打開的門後,望向醫務室裏穿着醫生制服的男人背影……李沐言下意識想起之前齊奇只是穿着便服的細節,他還來不及思索這意味着什麽,便見到聞聲轉過身來的男人那張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孔。
“你是?”李沐言下意識脫口。
陌生男人的眼睛是空洞的,如同院長曾介紹的那樣,他們的新醫生是盲人。
“我是這裏的醫生,請問你是?”
李沐言沒有回答,他在意甚至有些緊張地追問:“你認識齊奇嗎?”
聽到這個名字,男人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你是說小齊?他是我們的義工,不過今天不在,他一般每周三上午來幫忙。你找他嗎?”
“齊奇的眼睛能看得見嗎?”李沐言本能問出這個對他來說無疑十分重要的問題,他太情不自禁,甚至沒留意到在一個盲人面前問這種問題可能不妥。
幸好當醫生的男人并沒有太在意,他只是微微疑惑地挑了挑眉,随即給出讓李沐言頭一次如此感謝老天的回答。
“小齊當然看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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