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紀锴真心有些後悔離婚那天的表現。
回想起來, 他是不是太過淡定、太過不留痕跡地舉重若輕。
如今才給了朱淩那麽理直氣壯的臉、甚至反咬一口的勇氣——
“……仔細想想,在我們離婚之前, 他就有你的號碼了對吧?”
“說是你們倆之前沒關系。短短三四個月, 進展神速?”
紀锴周身摸了一圈, 居然什麽都沒摸着。
倒是恨不得能有什麽,甚至希望全身上下都是朱淩以前買的算了, 當下可以全部脫下來扔他臉上。
“那天從那通電話到我回家,也就兩個小時多一點。”
“區區兩個小時, 協議書都填完了,你跟我說不是蓄謀已久?結婚三年,因為一通電話逼我離婚,锴哥,真的, 不能跟我說實話麽?”
朱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 不知道哪裏來的那麽多森然惡意。可他停不下來。
所有的一切, 其實與真正想說的話, 完全背道而馳。
真的停不下來。
互相傷害這件事, 是有瘾的。你都能傷害我, 我自然也能傷害你。
太疼了。為什麽是他,為什麽是黎未都。我們在一起五年,你明知道我有多厭惡他, 為什麽偏偏是他。
锴哥,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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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锴怼人從來沒輸過,但他這次沒有怼朱淩。
因為實在不值得反駁、實在太荒謬了。
簡直弄是不明白朱淩到底有什麽資格生氣。還氣到了言之鑿鑿間, 整個人都在發抖的地步。
好像他才是整件事的無辜受害者。
……這個人,永遠只想着自己的感受。
自始至終都沒有為曾經的行為道過歉,似乎自顧自地覺得全世界都該接納他的回心轉意。更完全沒有考慮過,別人根本從來沒有打算過要原諒他這件事。
是的,沒有原諒,也不會原諒。
有件很重要的事,在一起的這些年,紀锴一直沒能跟朱淩說。
因為那件事實在有點難過,也難以啓齒,朱淩又那麽忙總是沒時間。
曾經以為,總有一天會有機會坐下來跟他慢慢說。
跟他說,我原來有很棒、很溫暖的家人。要是能讓你見到他們就好了,你也一定會喜歡他們的。
尤其是姐姐,特別溫柔,笑起來很美,身上總帶着淡淡的橘子香水氣息。
只是後來愛上了一個不像話的男人,在拼命努力幸福想要抓住日子裏,被那個人的謊言和自私戳碎了全部的溫柔、熱情、信任和希望。
“小锴,姐姐覺得好累啊,總覺得活在這個世界上……好艱難。”
在這個世界上,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足夠堅強的。
能做到像他一樣心理素質過硬,被最信任的人捅刀子後,仍然咬着牙站起來,繼續相信這個世界上有所謂的happy ending。
很多人,更像是美麗而纖弱的工藝品。
一旦被打碎,就再也不會複原。
……
空氣中,還隐約飄蕩着朱淩身上CK One Summer的柑橘香。
紀锴以前最喜歡那種令人懷念的柑橘清香,也喜歡那款香水的名字——鐘情一夏。對朱淩整個人的印象,也永遠在夏天。
如今再看着眼前冷笑着的、說出無端指責的男人,始終有不真切感覺。
是不是,那個笑起來眼中盛着夢想的明亮的青年,那個曾經讓他奮不顧人的人,早就已經悄悄死了吧。然後大概有個人渣進了他的身體,盜用了他的笑、他的聲音。
一想到最初的那個人,要是知道有一天自己被這樣一個堕落的靈魂侵蝕掉,該有多難過。
……
紀锴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
當年失去了家人也沒有哭,離婚也沒哭。特別不想現在、尤其不想在黎未都面前紅了眼。
他是知道的,他家黎總神經比頭發絲還纖細脆弱。
一會兒想岔了,回去還得拼命哄。
這事兒感覺挺大,說不定還不好哄。親親抱抱舉高高估計都不夠,還不知道以後會不會落下什麽後遺症,別好容易到手的幸福又給弄丢了。
結果,他以為需要他哄的那個人,擋在了他面前。
……
這段日子,每天都在無止盡調戲黎未都。
笑呵呵看人家各種害羞無措的慌張模樣,已經是日常必修課。
所以,彪悍起來直接拿西瓜刀背怼人的自以為的硬漢至今不知道,他面前的羞澀小羊羔,其實是一頭習慣了常年用生命撕咬他親爹的野狼崽子。
長大後的小狼,披上了優雅溫順的外衣。
蒼白、優雅、帶着些病态的壓抑,即使笑意都常常是淺淺的,看起來很文雅,沒什麽戰鬥力。
……從小不足為外人道的家族狗血故事,賦予了黎未都一項極不尋常的本事。
平常的時候被親一親都會炸。可越是正常人應付不來、瀕臨崩潰的場合,他越是能異于常人地清醒、冷靜。
“你說夠了沒?”
“你想罵的其實是我才對吧?何必對着他叨叨,有種沖着我來啊。”
“是,我就是特別喜歡他,第一次看就想搶,天天盼着你們能離。你以後我每天追他不放。怎麽樣,發表一下感想?”
“說話啊,怎麽不說了,繼續說啊!”
朱淩說不出話來。
從看到紀锴低頭抹了一下臉的時候,就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很後悔,四肢的血液都要凝固了,然後毫無反抗被黎未都揪着領子暴力扔到牆上。
“我沒記錯的話,你之前想要的不是葉氤麽?”
“不是得償所願了麽?葉氤他人呢?”
“……”
“還是說你這人就是賤,永遠失去的才是最好的,到手的都不會珍惜。但是現在回頭已經遲了,朱淩你聽好了,我是沒你那麽幸運,那麽早就遇到他,他還一直挺疼你。”
“現在,他是我的了。”
“我會讓他徹底忘了你,所以你就早點死了那條繼續打他主意的心吧。從今以後老實點,好好做人、低調做事,別再讓我看到你再出現在他面前。”
“你搞清楚,我能斷你資源,把你發配到南美,就能連南美都不給你留下。”
“還想唱歌嗎?還想在娛樂圈繼續混嗎?”
從紀锴站的地方,只能看到黎未都的背影。
并看不到朱淩看到底一切——黎未都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并不是如聲音一般的陰沉憤怒,而是笑着的。
笑得那叫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邪惡。
黎未都自己也知道,自己當下應該是笑得挺扭曲的。
但他覺得挺好。就該這樣。也許還能再陰險惡毒一點,吓得朱淩的臉更白一點。
高中的時候,聽人說朱淩好像把他視作宿敵。而他從來只是把那自以為是的家夥當成路邊礙眼的垃圾而已。
現在,垃圾居然弄哭他想捧在手心的寶貝。
簡直想把他抄起來丢垃圾桶,又怕髒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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