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作為一名主業是開會、出差、做研究,偶爾也去代個課的研究型大學副教授。每到新學期,紀老師通訊軟件的“新朋友”一欄,總會自然生長出一堆迷弟迷妹們的好友申請。

大學不同于初中高中,任課老師不用管紀律,也不用管學生生活,何況紀锴帶的還是研究生,多半都是二十幾歲的人了,各有各的生活和煩惱,跟所有任課老師普遍屬于“一學期情”,甚至有很多課還沒上完、試還沒考完,師生之間就互相誰也不認識誰。

然而,總有例外。

當老師長得帥加穿得帥,風度翩翩還妙趣橫生的時候。那可真是自帶範圍效應,明明應該是二十幾人的小班教學,卻每次都要教室擠爆。各種聽不懂的外系生也要自帶小板凳來旁聽,還怡然自得地自稱“外觀黨”。

紀锴已經很謹慎了,布置作業從來只留郵箱小號,絕不暴露手機號和任何通訊軟件的賬號,然而沒用,總是有一大波人能不知道從哪裏順藤摸瓜找着他,驗證信息各種“老師老師我有問題”。

自打某輕奢品牌的廣告開始換上強,火爆程度更是呈幾何倍數瘋長,校長叫什麽?那是不知道的,可法學院的紀老師,那可謂是人盡皆知。

“老師老師~這是不是你呀?”

“不是,有點像吧。我在這兒給你們講課呢,哪有時間去拍這玩意兒啊?”

大學生、研究生還是單純好騙。

結果大部分人還真的信了那不是他,逢人發圖安利的內容,也是各種:“看!看我們民商法的教授,長得和那個白襯衫性感男模巨像!”

雖然一貫秉承防止某人吃醋和學生保持距離原則,紀锴卻也不忍心傷害祖國的花朵。畢竟來加他的人,還是有大概1%的概率是真的有學術方面的問題請教的。

解決方法,就是通過驗證後拉進特別分組,屏蔽自己的朋友圈,有事說事公事公辦。

不巧,某天一個手抖,通過了不該通過的人。

小白花葉氤跟那位永遠在驗證信息上清楚明白寫着“黎昌濟”三個剛直不阿大字的執着有錢老太爺不一樣。

特別擅長改頭像、換昵稱,隐藏在一大波花季少年少女的裏,終于某天被紀锴一個手滑,當成學生通過了。

導致在一個天氣晴朗、風和日麗的課間,紀老師正趴在講臺認真回完自己家嘟嘟短信,随便刷了刷朋友圈,赫然看到葉氤的綠葉背景小清新自拍,登時一臉大寫的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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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反應,删删删。

但人……有的時候,是手賤的啊。

不但沒删,還忍不住刷起了小妖精的朋友圈,這一刷可好,直接沉迷吃瓜不亦樂乎,恨不得逐條點贊催更。

因為實在是料猛啊,太奇葩了,完全停不下來。

各種狀态,各種凄凄慘慘悲風傷月的古詩圖配文“我想談一場光明正大的戀愛”,各種傷感的情歌配文“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我卻始終不能有姓名”,摘抄至理名言“愛情裏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深閨情深幽怨“只希望遠遠的看着他就好”,要麽可憐兮兮“半夜想起了他我又哭了”……

堪稱一本小三白蓮花的教科書,看得紀锴整個人精神抖擻。

最新的自拍,九宮格的最後是一只畫了愛心的咖啡杯,配文:和親愛的在一起300天。

槽點滿滿,因為如果這“親愛的”指的是朱淩,那300天之前的話,朱淩還沒離婚,你自己也還沒跟黎未都分手呀。時過境遷之後,都已經這麽心大、這麽不加掩飾了嗎?

就這麽八卦兮兮地偶爾窺一窺屏,過了大概一星期吧,在葉氤接連幾條天氣晴朗、電線杆和喝咖啡的小資的狀态之後,果斷又來了高能。

那是一個很經典的構圖。鏡頭裏是葉氤只出鏡了白皙細嫩的手,拉在另一個人的手裏。那個人在整個圖中裏只能看得到背影,背景是霓虹璀璨的夜色。

配文:“親愛的,你終于來帶我回家了。”

那個背影紀锴很熟悉,何況他耳朵上的碎鑽耳釘還很閃。

“……”

那兩個人,終于肯光明正大承認在一起啦?不容易!

紀锴大大松了口氣。如果說那個雨天,在爬山虎的牆邊,看着朱淩失落離開的背影心裏還有一絲淺淺的莫名惆悵的話,到此刻,最後一點點的遺憾,終于也煙消雲散。

恭喜恭喜,皆大歡喜。

你倆也真心挺不容易的。這也算是歷經坎坷、終成眷屬了吧,感覺蓋紅章地妥妥兒真愛了,正好都收收心,別禍害別人了一起好好過日子吧。

趕忙開開心心拖拉着拖鞋,從背後抱住黎未都特別誘人的腰身跟他彙報這個好消息。黎未都正在洗草莓和橙,被抱着腰親耳朵,整個人一秒僵硬,冰涼的耳根子微微開始發燙。

“我不看,又不關我的事。”

“怎麽不關你事了?不光我前任,不還有你前任呢嗎?”

“……我有你了,根本不記得前任是誰。”

事實證明,明知道是哄人的,聽到這種話果然還是會高興的,高興完了,紀老師還要下巴蹭着人家的肩窩,得了便宜再小小賣個乖:“我家未都原來這麽無情的嗎?嗚……”

嘴裏被塞了一顆草莓。

可還沒嘗到甜味兒,黎總轉過身來,無情臉直接一口把他嘴裏的草莓又叼走了。全程快準狠穩,大熊熊還在懵圈,下一秒又直接被按牆上,草莓味的吻有酸酸甜甜的味道,讓人合不攏腿。

黎總最近花招真的越來越多了。

招架不住,認輸認輸……

随後的幾天,葉氤持續各種朋友圈大秀恩愛,起碼看起來狀态是幸福滿溢的,有時候還會帶着小琰一起,看着簡直像是和樂融融的重組一家三口。

也好,感覺愛屋及烏,能當個好後媽不欺負小琰就好。

紀锴安了心,之後也就偶爾無聊了也會再翻翻,同時暗自小白眼OS一下,老子家狗糧可比你們倆發的好吃多了!

有一句老話叫做“人前撒狗糧,人後摔狗碗”。紀锴因為每天都在給圍觀群衆發真·狗糧,所以從來get不到原來狗糧也有假貨。

其實葉氤和朱淩,真正統共只甜甜蜜蜜了一星期而已。

而那些大肆拍照秀出來的各種鮮花禮物,不過是瑣屑日常裏永無止境的刀光劍影、雞飛狗跳中的一點零星的糖渣渣。

……

在朱淩方面看,完全是葉氤在單方面在沒事找事。

本來,就不是他主動要和好的。那天從紀锴學校走出來,雨越下越大,漸漸整條街道上都幾乎沒有人了,讓人覺得這簡直是一座喪屍死城。

偏偏紅綠燈前,一臺可惡的黑色land rover停在那裏。雨水中花掉的車窗,人影很模糊,但朱淩認得那輛車。

車裏一定很暖。這麽漫長的紅燈,不用想也會知道,姓黎的一定會把手從方向盤上拿開,去磨蹭紀锴的手背。

熊掌的肉墊那麽可愛,怎麽會有人能忍住不去摸?然後,肯定會接着被那一身荷爾蒙的氣味所誘惑,忍不住湊過去、親他。

好想沖過去踢一腳,但就要爆發時,綠燈跳了出來,Land rover“呼——”地一聲絕塵而去,掀起水花。

回到家,朱淩大病一場,曠了三天的工。

桐姐闖進來又是心疼、又是抱怨房間裏一股黴味也聽不到。好像整個世界都在簌簌坍塌了,就那麽高燒中睡睡醒醒,每次都從冰冷淚濕的枕頭裏面醒來,就這樣渾渾噩噩足足一整個星期,只覺得世界大同、羽化升仙,再也不會愛了。

最後,生物最後的求生意志把他從快死的狀态裏硬逼起來。像紀锴教他的那樣,洗了個熱水澡,雖然差點把自己悶死在淋浴間裏,終歸全身暖烘烘、恍恍惚惚地走了出來。

陽光很好。

照在身上,讓他想要趕緊愛上某個人,好快點抹掉那個人的痕跡,不再那麽心痛。

……好孤單,想要“幸福”。

但是一想到這一輩子所有“幸福”都再也和他無關了,又覺得生無可戀。

……

葉氤就是在這樣的谷底,又重新出現在了他的身邊。

背後浮動着五月燦爛的春光。朱淩想起上次跟他重逢,也是五月春和景明的一天。

好像第一次見到,也是在五月。學校裏種了桃樹,桃花正開,他清清秀秀地站在窗邊。那樣的一幕,原本一直是記憶中塵封的美好,現在朱淩卻寧可當年沒有走過那窗下,就這麽擦肩而過、永不回頭。

總覺得,像是不知道被誰騙走了十來年的光陰。

鏡子裏的外型沒變,一皺眉還是帥氣中帶了些邪氣凜然,裏面卻好似行将就木。總感覺有一條既定命運的軌跡線拉着他,無法反抗、只能随波逐流。

跟葉氤在一起的日子,沒有心動,卻覺得很輕松、很安心,甚至可以無限地騙自己,就這樣吧,有這麽一個人在身邊也不錯吧。幹脆就跳過戀愛的一切過程,直接像是老夫老妻一樣走到白天,也挺适合現在的他的。

畢竟他幼稚任性無可救藥,普通人也不可能無條件地寵溺包容。

只有葉氤,只有默默等了他一年的葉氤可以做到。

他說,“朱淩我愛你,我的世界只有你。就算空等一輩子,我也永遠不怪你。”

……

然而,說不怪,沒到一星期戰争就全面爆發,葉氤還是發起方。

朱淩既無辜又費解,實在不明白葉氤為什麽要偷偷登錄他的雲盤賬號,那個賬號他其實已經好久沒有管理了。因為一直和舊手機是同步,所以裏面有好多照片,點滴記錄着他跟紀锴一起去的各種地方,尼泊爾、泰國、日本,以及節日紀念日的各種開心快樂。

葉氤拿着手機質問他,為什麽要留着這些照片。

“更過分的是,為什麽你跟他一起去過的店,還要帶我再去一遍?”

朱淩覺得很無語,還能為什麽?當然是因為那家店好吃,你自己說想吃冰淇淋要我推薦的。還有你沒事幹翻我以前的舊照片幹什麽?

“還反過來怪我了?要是心裏不是還想着他,為什麽還留着它們?”

自打那天起,葉氤在朱淩看來,就開始一天天越發無理取鬧起來。

看個舊電影,問是不是跟他一起看過。書架上的書,把可能是紀锴買的全部搬空。就連哄着抱一下,也變成了“你以前是不是也是這樣哄他的?”

再三逼問,朱淩也是有脾氣的。

“能不能別說以前的事了?現在和我在一起的人是你,你天天都無理取鬧什麽呢?盯着我的手機整天查,還用小號試探我,你以前整天說黎未都神經病盯着你,你現在和他有什麽區別?”

“是啊,”葉氤就也笑了,“也是,黎未都就算腦子有病,起碼什麽事情都想着我。看我餓了會給我做便當,看我累了會心疼我,手機随便翻。可你呢?”

朱淩也不慌:“行,神經病對你比我好,那你回去找他啊。”

最後演變從激烈的争吵,吵到大半夜,最後葉氤服軟,乖乖到廚房下了外觀不怎麽合格的番茄雞蛋面給朱淩吃,朱淩給他面子吃了一些,洗了澡倒頭睡了。

剩葉氤一個人抱着被子,默默流淚。

……

本以為能相親相愛,沒想到那麽快就開始了互相傷害——桐姐最近忙得要命,跟了個不省心的藝人,不但要做好經紀人加奶媽的工作,還要各種擔任他和新男友吵架調停角色,心塞塞。

而葉氤的經紀人沈潛最近也很忙,還要聽葉氤各種哭訴,偶爾也會真心同情那麽一下下:“小葉子,你真的非要跟他在一起嗎?”

“讓你患得患失的人,一般都不是真的喜歡你。”一如他對你,一如你當初對黎未都,但大概葉氤根本就不會懂。

果然,葉氤像是什麽都沒聽見:“對了潛潛,你現在不是正好在X大念在職研究生嗎?”

沈潛:“So?”

“那個紀锴有什麽黑料,在學校裏應該更容易就能查清楚吧?”

沈潛:“……又關前夫哥什麽事了?”

葉氤的意思是,朱淩的小號還關注着前夫哥的微博和空間,總而言之他和朱淩之間的一切不順,都是前夫哥的鍋。

沈潛有些無奈,他雖然确實正在X大念書,也能去蹭前夫哥的課。但想在學校這麽純潔的地方挖黑料?怕是不太好辦吧。

更何況……前夫哥這人,看着挺平易近人的好勾搭的,實則完全拒人于千裏之外啊。

……

紀锴已經早就不記得沈潛了。

雖然之前在LU家的專賣店,就是被黎未都表白然後初吻到全身發酥的那次,其實看過他和葉氤在一起。

但還是那句話,紀教授每天要見一波又一波的學生,一來二去,看誰都眼熟。倒是也覺得這個每次課都坐第一排的漂亮青年面善,卻只以為可能是以前帶過的研究生,從沒細想。

“紀教授紀教授,我們一起訓練接力賽跑好不好?”

就要到來的運動會,教師也要參加的。作為法學院教師隊伍主力,最近下課,紀锴也會在操場上練習練習、活動活動。

然而,面對美青年的邀請,秒拒。

沈潛一臉疑惑:“可是紀教授,反正你也在這裏訓練啦,我又跑不快會被大家怪拖後腿超慘的,你那麽厲害,就教教我嘛?”

繼續被秒拒,随後幾天操場上,再也看不到紀教授活蹦亂跳的身影。

“……”沈潛覺得自己是美的,畢竟這美貌當初可花了他很多錢。

何況曾經在LU家的店裏還被紀锴親口稱贊過美貌,所以這一定不是傳說中的“醜拒”。

然後某天下課跟蹤紀教授到校門口,看到了來接他下班、沒打扮靠着車一臉青澀樣兒的總裁。兩個人見面,還沒上車就先牽小手,像小學生一樣一晃一晃的難舍難分。

所以,有了心愛的男朋友,就和其他誘惑主動斷聯絕緣了啊。

就算送上門,都不要。哪怕沒有暧昧,也知道要避嫌。

真的……跟某些人一點都不一樣,怪不得會離婚。

雖然常年不相信感情,但還是好像莫名的……有那麽一點點的羨慕。

……

冬天的時候,黎未都給紀锴買了一雙棕色的熊熊毛拖鞋。

進入五月,天氣已經蠻暖和的了,那人又是自帶電熱毯體質,明明可以換涼拖了,卻還是很配合地在穿。

“因為方便啊。”特別是想替你暖腳的時候。

黎未都那個寒冰體質感覺已經沒救了,有時候在家開電腦辦公,坐一小會兒就雙腳冰涼。

每到這種時候,紀锴就會坐到他身邊看書。腳從毛拖裏伸出來,讓他把冰冷的腳覆上去,繼續體現活體人工暖寶寶一號技。

心髒是一座有兩間卧室的房子,一間住着痛苦,另一間住着歡樂。人不能太過開心,否則笑聲會吵醒隔壁房間的痛苦——卡夫卡《箴言錄》

黎未都真心覺得,最近自己的矯情病已經痊愈不少了。

可有時候貼着暖熊熊,還是會偶爾突然想起以前很孤單的時候,對着冰冷的廚房默默切菜、做菜,最後眼淚掉到鍋子裏的日子。

現在和他在一起了,每天做飯都好開心。感覺就好像從嚴寒的冰雪之城,搬去了春暖花開永夏之地。所以正在努力把之前讨厭的日子就此封存。

……他不想回憶,卻偏總有人要冒出來幫他回憶。

比如他爸,最近又開始騷擾紀锴。

“就……還是婚禮的事吧。他給我打了好幾次電話了,好像無論如何都希望你能出席。當然,是和那位阿姨,之前說過的那位女老板。”

“我不會去的。你別理他,拉黑算了。”

紀锴就只能笑:“你怎麽跟他不對付都行,但我的立場吧……他來找我,我也不能說完全不給他面子呀,因為他再怎麽說,畢竟也是咱爸。”

“咱爸”兩個字,讓黎未都小小地臉紅了一下。

“但是……你真的不用搭理他,不用為我給他面子,因為他根本不值得,我是說真的。”

“我媽走的時候,我雖然小,卻不是完全沒有記憶。我很清楚記得是他在外頭有了人,我媽一直在家裏哭,他非要要去拿個女人那裏、還很粗暴地推她。我跪着求他不要離開,可他最後還是走了。”

“所以後來,我看他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只覺得很假。我媽再怎麽不正常、再怎麽瘋瘋癫癫,沒有他的刺激也不會變成那樣。”

“他走到今天衆叛親離完全是活該。走到這一步,都是他自己作的。他是可以找女人,結婚,但永遠也別想着我能祝福他!”

“因為不可能說你拿着刀把人殺死之後,還指望屍體能回暖。我對‘父親’、對‘家’這兩個個詞的全部感情早在很久以前就沒有了,現在又怎麽可能……”

即使現在提起,還是會止不住顫抖。紀锴抱了抱他家小木偶,都有那麽多傷了,心裏不能填補的空洞,到底有多少?

“怎麽能說對‘家’沒有感情呢?咱們的家,難道對你來說不是家嗎?”

黎未都愣了愣,嘴唇顫了顫,卻被熊寶寶大手暖暖地拽到了烤箱前:“突然想吃甜的了,咱們待會一起烤小餅幹吃好不好?”

“可是,”黎總懷疑地看看他,“上次要給你做……你不是說會胖?”

“我後來仔細想了想,吃完多運動應該也行的。未都,我就是想吃你烤的小餅幹了。咱們吃完一起去健身房,下次我教你游泳,怎麽樣?”

黎未都真的覺得,自家熊寶寶好像越來越了解他,到了一種可怕的程度。

總是能用幾句話,一秒解消他的所有負面情緒。

有時候用誇,有時候用親親抱抱,有時候問他要吃的。每一次每一次,都能正好敲在柔軟的死穴上,就像這一刻,完全忘記了難過事,只一心向給他做全世界最好吃的小熊餅幹。

那天去超市,黎總很突發奇想地,買了一塊精致的擦寫小白板回家。

就放在餐桌上,像個食堂的老師傅一樣,每天不厭其煩地寫上“今日特供”。

“胡蘿蔔炖肉、香菇青菜、糖三絲、炸魚。”

然後看熊寶寶暗戳戳塗掉“炸魚”改成“魚香肉絲”,在他背後偷偷憋笑憋得幾乎窒息。

然後某個周末出門加班時,黎總忽然看到小黑板上寫着“天氣預報說今天會下雨”。下雨不是寫的文字,而是畫了個小烏雲,底下幾滴子雨水。

“你下班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黎總沒忍住,果斷重新買了一塊小白板,舊的偷偷收起來了。

因為那朵小烏雲實在太可愛了,絕對一輩子都舍不得擦掉,甚至很想拿去覆個膜,裱牆上挂起來。

紀锴完全沒發現小白板換了新的,他最近被系裏要求去鄰省參加一個學術會議,要去五天,于是在新的白板上畫了五只小熊。

“我走一天,你擦掉一只,等擦完了我就回來了。”

“……你還會畫畫!”黎未都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小烏雲可愛,但小烏雲誰都會畫。

小熊就不一樣了!這麽萌,這麽惟妙惟肖的筆觸,他家熊寶寶居然還有畫畫的才能!

“哦,因為我以前的志向一直是跟周亦安爸爸一樣成為一個木匠嘛,所以哪能不會畫圖?以前周叔叔畫草稿的時候,我都一直在旁邊臨摹的。”

他說着,黎總就在旁邊盯着他發着花癡。

……

戚揚真心覺得這對情侶有意思。

一邊是小熊熊,每天吃着蜜糖。

一邊是小木偶,抱着小熊熊高興地睡不着覺。

兩個人都曾私底下跟他表達了“感覺高攀了對方”的意思,于是也都在努力修身養性、一心一意得對彼此好。

各種保護對方的小脆弱,各種盡力付出,看得讓人想要相信真愛。

就連出個差,紀锴還要打電話拜托他幫忙照顧黎未都。

但這并不是戚揚以為的“保護過度”。

臨走那天,黎總忽然胃不太舒服。這要是別的工作還可以說臨時換人,但紀锴不但帶隊,還要做報告,實在沒辦法說不去就不去。

“沒事的,你放心出門吧,也不是很疼,我一個人沒事的。”

你說不疼,我也不放心啊!

一直到必須趕火車了,紀锴都努力想把某個讨厭醫院的熊孩子往醫院拽,出個五天的差而已,最後簡直像是在生離死別。

“不然這樣吧?鄰省其實也沒有那麽遠,這些天你的公司要是能遠程遙控的話,幹脆跟我一起去啊?”

以紀锴對黎未都的了解,能24小時緊迫盯人,他絕對求之不得。

萬萬沒想到,黎總卻垂眸搖了搖頭。

“紀锴,你也不能總是這麽縱容我,得給我一點……自己成長的空間吧。”

曾經聽過一句話,“風筝都有恐高症,只不過它信任牽着它的人”。黎未都覺得,如果一般人都是風筝的話,那他可能就是個随時都要離地而去的氫氣球。

總是習慣性地在害怕別人一不小心放了手,會害得他在高空窒息、破掉。

但是,在遇到紀锴之後,突然有了無限的勇氣,讓他想要想要變得強大、敵得過千軍萬馬、四海潮生。

那天,戚揚來往,中間去陽臺抽了根煙,黎未都看不過眼:“真不知道你們這些人到底有什麽可抽的,不怕年紀輕輕得癌?”

戚揚笑了笑:“因為有的時候……總不能哭吧。”

愣住之後,轉頭看看他家熊寶寶,他在跟衛軒聊天,笑得眉眼間無憂無慮。

從此更是下定決心,一定要對自己有更多的高标準、嚴要求,趕快變得更好,讓他徹底依靠。

……

紀锴出差的第一天,黎未都開始穿他那雙熊熊拖鞋。

沒事低頭呆呆看下去,毛絨絨的很暖和。

總覺得自己一定能夠撐過七天,變成一個更好的自己,能更好地保護他。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就像立志做一個大度的男朋友一樣,這次的決心,也毫無疑問地以失敗告終,然後卻在某種意義上,呃……開啓了另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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