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那天的晚飯,小薯餅炸焦了一大堆。

紀锴盡力扒拉出些沒焦透的,用番茄蘸醬、草莓蘸醬、蜂蜜芥末蘸醬輪番表演各種吃法給黎未都看。

同時全程抱抱。生怕一不小心,小木偶就自顧自散了架。

結果家裏那麽多椅子,兩個大活人的重量好像總是喜歡壓在同一張上面。紀锴感覺長此以往,這苦逼的木頭椅子才是真的要散架。

一頓下來,薯餅吃得精精光,烤的小熊餅幹也硬塞了好多下去,感覺熱量已然爆炸。可為了辛苦做晚飯的可愛小木偶,也完全不敢嚷嚷要節食、保持身材之類的話題。

吃完飯,浴室的玻璃水汽氤氲,大浴缸白霧蒸騰。

紀锴伸手在裏面蕩了蕩,嗯,燙燙的正是最舒服的溫度。

他的邏輯倒也挺簡單——小木偶剛才失了好多水,趕緊放進去泡一泡,都給泡回來。

……

黎未都總覺得,今天的自己好像是個寶寶。

規規矩矩坐在大浴缸裏,盯着水面上漂浮的小黃鴨,背後貼着紀锴暖暖的胸肌彈彈的好舒服。水溫很高,整個身體都在溫暖中徹底放松地舒張下來。

身後人用雙手圈住他。

他玩小鴨子,那人就玩他的手指,屢次撫過無名指那顆黑色的小痣:“未都,你的手真的好看。”

你的也好看啊,哪兒都好看。

人又溫柔體貼,暖暖的沒有缺點。

下意識縮了縮脖子,那人的呼吸輕輕打在耳後,引發了一陣酥酥麻麻的戰栗。下一秒,癢癢的吻直接落了下來,低沉性感的嗤笑聲激得他渾身一陣陣亂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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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都,‘坐懷不亂’也不是你這樣坐的吧,”那人捏了一把他沒肉的大腿,“一動不動腿不會麻掉麽?”

說罷,挪動了一下,蜷起腿來暧昧地蹭了蹭黎未都清瘦的腰身。

笑嘻嘻一帶,把他整個人裹住,又拽過他的手,往自己緊實的腰線上一放。

指尖立刻像是被粘住了一樣,不舍得放開。

好摸……好像突然中了幾百個億的感覺又回來了,黎未都再一次覺得,真的自己是何其幸運、何其奢侈,能每天能抱着這樣一具完美的肉體睡覺。

“是吧,我特別好摸吧?你看你就太瘦了,硌人,以後真得帶你去健身房多鍛煉鍛煉。”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黎未都很清楚什麽叫“硌人”。因為以前葉氤也很瘦,偶爾抱一下,那種骨頭撞骨頭的感覺簡直是分分鐘痛得眼淚都要出來。

後來抱到了又彈又軟又舒服的熊寶寶,幸福得直接忘記了以前的磕磕碰碰,每天無限制蹭啊、睡前磨啊、求抱抱啊。

他是舒服得很,可人家天天被他硌得生疼?

“我以後、以後只要不上班,天天跟你去健身房!”

雖然黎未都很清楚,他有點屬于那種練不出肌肉的體質。從小就有私人教練教空手道,可練了将近十年也沒能練成半分教練身上那種結實的胸肌腹肌。

即使如此,為了不硌壞了大熊熊也一定要去努力一下,哪怕只長出來一點點肉呢?

“沒事的我就說說而已,你什麽樣我都喜歡。”

被扳過臉,細密地親了親眼角、臉頰,黎總暈乎乎的、甜絲絲的,被泡得發漲說不出話。

跟紀锴在一起,真的……每一天都有很強烈很強烈的“被愛着呢”的幸福感。

……

紀锴有時候回想,真心覺得人與人之間的第一印象,簡直能歪到十萬八千裏。

想當年在“綠野仙蹤”第一次交鋒,對這位黎總印象low穿地心。那麽神經病又自以為是,思維清奇成這樣八成也是被家裏寵壞了的二世祖,活該喜歡的人忍受不了你。

現在再想起,心疼得要命。

誰能知道他在陌生人面前的別扭冷硬、沒好臉色,統統不過是受盡折磨之後生出來保護自己的硬殼而已。

十分慶幸,自己是個性格溫和不容易毛躁的人。

所以那個時候再不爽,全程只是在心裏默默吐槽而已。

沒有說出刻薄的話來傷害他。車禍之後面對他的溫柔付出,發覺淪陷也馬上坦蕩地接受了他的感情,沒有想東想西、猶猶豫豫讓他孤零零等太久。

真是幸好,一切都發生得很幸好。

第二天黎未都上班,紀锴在家一邊刷《繁榮》直播集錦,一邊削出了好些個木頭小人兒和小房子。還因為分了心,不小心把手指給削破了一層皮。

一切,只為了騙白阿姨興高采烈地趕過來“收貨”。

等人來了,又馬上以“免費小課堂教你怎麽雕小城堡”為餌騙她住下。

感覺白阿姨真是一只小白兔,巨好誘捕。

那幾天,黎未都每天回到家,都能吃到“媽媽煮的菜”還有“熊寶寶燒的湯”,婆媳關系融洽、無限互吹,作為一家之主充分地感受到了有人疼有人愛的“家的溫暖”。

那天午後,紀锴和白阿姨剛親切交流過了糖醋魚的做法,白阿姨說午休前要先去院子裏撿幾塊小木頭練手,沒幾秒就花容失色跑來了:

“紀锴紀锴,你、你快點跟我出來一下。”

紀锴跟着她出門,一個女人正站在門口逐漸轉紅的楓樹下。

一身很樸素低調的米灰色風衣,平底鞋鞋子,圍着并不鮮豔的絲巾,在微涼的秋風中有種清冷的氣質。

紀锴之前沒有見過她真人,但畢竟黎父在宅邸裏挂過她的巨幅照片,三層樓的高度印象頗深。

更何況這女人的眉眼,實在跟黎未都太相似了,實在不可能認不出來。

女人目光如水、神态平靜,站在街道對面,向二人深深鞠了個躬。

紀锴還沒來得及開口,白阿姨首當其沖,跳下臺階先把她給數落了起來。

“你以前從來不管未都,回來後也對他不聞不問,現在還來做什麽啊?”

“你知道之前那個女人是怎麽虐待未都的嗎?咱們都是別人媽媽,我真的沒辦法理解——你當年到底是怎麽狠得下心來把未都扔給那麽不負責任的爸爸的?要是換成我,再窮再苦也一定會保護他!”

黎未都的親生媽媽,就連垂眸都跟他有些極其相似的神态,看起來有些疲倦、沒有說話。

她像這樣沉默無言,白阿姨也很郁悶:“你、你怎麽都不解釋的?有什麽想說的,你倒是說出來啊!”

黎母抿了抿薄唇:“這些年,多謝你照顧未都。給了他我沒辦法給他的。”

“可我當初也是為了他着想!不願意讓他跟着一個赤貧的母親,想讓他有好的生活、優良的教育。我這麽想錯了嗎?”

“你根本不知道,你們誰都不會知道當年黎昌濟是怎麽對我的。沒有一個人知道,我當年過着什麽樣的日子!”

“他勢力那麽大,我一個人都千辛萬苦才逃走。要是還帶着未都,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他也一定能把我找出來。難道在我連自己都養活不了、差點無家可歸去住橋洞的那幾年,也要讓孩子跟着我忍饑挨凍嗎?”

“這些年,我也舍棄了很多,很多很多……”

她說到這兒,閉了閉眼睛,之前幾乎壓抑不住的情緒硬生生平靜了下來。

“算了,有所取必有所舍,我最後也算是得償所願。未都……我是真的對不起他,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沒能好好保護他,對此,我無話可說。”

幾枚楓葉落了下來,她的視線從清秀的白阿姨臉上移開,望向了她身旁高大帥氣的男人。

這個世界上,人都是帶相的。

到了她這個年紀,又在生意場所混跡那麽多年,更是不用再多說什麽,基本一眼就能七七八八看透一個人。

十月的陽光暗淡,蕭瑟秋風裏萬物蕭條,那個人卻仿佛一個發光體,帶得整個院子像是早春三月萬物勃發的盛景。

“……紀锴是嗎?”

她記得,好像以前也遇到過像這樣的人。

“我以後不會再來了。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不會再打擾你們的生活。特意等他出門之後才過來,我……實在沒臉見他。”

至今也還記得那種感覺,站在陽光和陰冷的分界線上,迎面而來春風如沐。

可是最後,卻還是狠心咬着牙轉過頭,在黑暗中崎岖的道路、磕磕碰碰踯躅獨行直到現在。

“我聽說,你對未都特別好。”

“連黎昌濟那種極度挑剔、對世界上所存在的一切都不滿意的人都認可你,我可以想象,未都跟你在一起一定很幸福。”

“拜托你,請能代替我們這對不像話的父母,好好愛他。他有什麽缺點,有什麽過不去的地方,請你多擔待,千萬不要抛棄他!”

“那孩子……要是你再不要他,他一定會受不了的。”

她再度躬下身子,深深行禮,淚水奪眶而出。往事如煙,歷歷浮現在眼前。

那個哭着要他別走的男孩,一轉眼,已經長大了……

二十年的歲月。過得那麽慢,那麽快。

……

“嗯,我以後也會好好跟他在一起,阿姨,請你放心。”

“但是,未都他也并不是您想的那樣。”

她擡起頭,使勁擦了擦模糊的眼眶,認真聽對方描述他不知道的那個孩子。

“他其實很堅強,也有很多優點,我跟他在一起是因為他真的特別特別好,不是因為他需要拯救,或者任何人的同情。”

視線逐漸清晰。

從紀锴滿是溫柔地眼中,她仿佛看到了他所說的、所愛的那個人。

嘴唇顫了顫,知道對方可能會對她接下來的話嗤之以鼻,但還是要說。

“你們兩個孩子……今後遇到什麽麻煩、要是有人敢欺負你們,任何事,我是說任何事,都可以來找我。”

“我別的東西沒有,但至少認識不少人、有産業、有財富。以後關于你的事、關于未都的事,無論任何要求任何需要,我一定盡全力滿足,付出一切在所不惜。”

“我唯一的孩子以後就拜托給你了,你們一定要好好的,開開心心在一起。”

……

黎母來過的事,後來白阿姨和紀锴商量了一下,怕他傷心難過,沒有告訴他。

白阿姨又在家多住了幾天,黎總每天都過得備受寵愛,直到下周的繁榮直播日。

第二期,做足功課的紀锴果斷開始帶戚揚“起飛”。

一個本就充滿了爾虞我詐的游戲,被曾經的大學老師引入了經濟學原理對人性的敏銳洞察。

又善用縱橫捭阖、遠交近攻的戰略思路,直接讓權謀智商層次上了新臺階。

【衛軒被陰了!锴哥好牛,上次我軒被陰都已經是第二季的事情了吧!】

【撲街羊這次要翻身了,期待期待期待。】

黎總很得意,可以說是特別驕傲了。

開開心心在旁圍觀,接過小助理遞上來的後面幾期贊助商特邀外來嘉賓開放排練時間安排表。

“……”一個糟心的名字,黎總霍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當場想殺人。

“朱淩!朱淩???”

小助理:“……嗯吶。”可不就是朱淩嗎?

“這誰同意的,誰!哪個準你們答應他能來的?!”

小助理惴惴瑟縮:“黎、黎總,我上上周就打電話給您确認過,所有嘉賓都是您親自同意過審的啊!”

黎未都:“胡扯!絕對不可能有這種事!”

“是真的啦!我記得黎總您、您那個時候好像是在車上,我這邊一個個跟你詳細确認了一遍,你每一個都‘嗯’了,黎總……嗚,您再回憶回憶?”

有什麽可回憶的?但黎未都還是翻了一下通話記錄。

“………………”

那天,正好就是他看過黎父,從看守所回來那天。

路上神光恍惚接了小助理電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答應過什麽,好像是……确實都“嗯”了!

簡直一失足成千古恨,怎麽會答應這種事?!

馬上反悔:“劣跡藝人,憑什麽給他上繁榮?你馬上去跟他公司對接處理,寧可賠錢,也絕對不準他來我們節目!”

……

關于“劣跡藝人”,其實是因為這段日子朱淩那邊出了件不小的危機。

然而紀锴卻全不知情。

他近來一直忙着照顧黎未都的心情,外加日常削木頭、研究《繁榮》戰術,沒事再陪白阿姨聊個天、養萌萌的刺猬,完全沒有時間關注娛樂圈動向。

直到那天在直播間後臺候場,聽到林寶妮等幾個女星在八卦。

“就是超級修羅場的啊!”

“消息剛爆出來的時候,葉氤正好在上一個‘真心話大冒險’的節目,節目還好死不死要他說一個‘被人背叛的故事’。”

“據說現場真的特別特別精彩了!背好的稿子直接丢一邊,整個人哭成淚人,一邊哭一邊爆發,啥都敢說,真的是那種啥也不管不顧了的那種爆料詳盡……主持人那麽有經驗的人,也整個懵了,完全拉不回來、圓不住場。”

“雖然沒法播,但現場觀衆好多都錄拍了,小視頻傳得全網都是,那一個全程咆哮式哭泣破音啊……”

“但,也真的是超級慘吧。愛人和自己的經紀人一起被拍到在酒店過夜——一下子被兩個人最信任的人同時背叛,擱誰身上也不能忍啊!”

“得多紮心啊,要是我家老公敢弄出這種事,我就不過了,幹脆一刀紮死他們兩個,利落!”

“我也是我也是!”

……

聽到小妖精被綠慘案,紀锴第一反應是——朱淩簡直神他媽操作!?

難道,真的出軌出成習慣了?

幸好!幸好老子一點不拖泥帶水就跟他離了。前陣子還那麽可憐兮兮的下雨天坐在老子辦公室門口臺階上賣慘,結果一轉頭,呵?光速就跟小妖精和好不說,還接檔後續出軌別人一條龍?

到底什麽程度的精神分裂,才能幹出來這種事。

多虧老子身邊早有了特別特別好的萌嘟嘟。想想就後怕,這要是離婚後一直單身,那天再被他“情深深雨蒙蒙”的樣子迷惑,傻兮兮上當回了頭什麽的……

就真的呵呵噠了,不如撞南牆而死吧。

然而,這樣的想法,也就在腦海裏持續了十幾秒而已——紀锴從茶盤上拈起一顆薄荷糖,皺了皺眉還是覺得不對。

不對。

……怎麽想,朱淩也不該是那樣的人。

但作為曾經的愛人,紀锴覺得自己多少還算是了解那個人——那個心懷夢想的青年,經過娛樂圈這些年的浸淫,是變得浮華了不少。

但一個人再怎麽變,也不至于就這麽輕易爛在骨子裏,徹底淪落成一個無節操、無責任、無底線的人了吧?

三年婚姻,面對一波又一波誘惑,朱淩統統挺住了。

如果最後不是葉氤,如果不是因為那人一直是他難以忘懷的初戀白月光,紀锴至今覺得,也許、也許……朱淩根本不會背叛他。

算了,也許确實如未都所說的,是自己笨,到現在都沒辦法用最壞的惡意去揣測那個曾經背叛自己的人。

“我不開心……”

那天,很難得地,黎總沒有一如既往悶悶地把“不開心”擺在腮上,而是直接給說了出來。

還主動蹭過來求了抱抱,特別特別地可愛。

“世嘉那邊态度特別強硬,當初簽約的時候也沒注意上他們的套,結果根本推不掉朱淩的嘉賓檔期,啊啊啊好煩!”

紀锴順毛:“乖,乖,兩期而已。咱們未都小天使,咱們未都不生氣。”

“我會全程、從頭到尾在旁邊盯着你的!到時候你們是對手,你一定要把他當絕對的敵人,不準跟他有互動,不準跟他說話,不準對他笑!”

紀锴:“嗯嗯,好好。”

“……他到時候肯定會主動勾引你的,又特別會裝可憐。你要把他第一個殺了!殺他的時候不準手軟,最好開場幾分鐘就叫他下線!”

紀锴:“好的大王,沒問題大王,你要我咋樣我咋樣。”

黎未都:“到時候不管他怎麽求你,你都不準對他心軟!”

紀锴:“不會不會!我在外頭沒心了,我的心不是早交給你了,在你那兒收着呢麽?”

黎未都臉一紅,心滿意足不說話了。

……

“不過,話說回來,朱淩新簽的那個‘世嘉傳媒’,危機公關也是牛得很啊!”

思緒被扯了回來。身邊,幾個女星的八卦還在絮絮不停。

“是啊,壓熱搜、放障眼新聞、拉人墊背洗白一條龍,舍得花錢手腕又高。明明那麽大的事,最後對朱淩一點影響都沒有似的,給力到不行,搞得我都想跳槽換公司了。”

“是啊,還能塞進咱們《繁榮》當嘉賓,真是手眼通天了。只可惜眼光不行,力捧他這種沒前途的,啧啧!”

“就是啊,你說他除了那首《親愛的》還有《掌心的星光》,還寫過什麽像樣的東西啊?早就江郎才盡糊穿地心了。”

“锴哥,你說是不是啊?”

紀锴一愣。一秒為難。你們聊你們的,沒事問我幹什麽?

要我怎麽回答?昧着良心點頭嗎?

……

朱淩最近,攤上了多事之秋,整天在輿論的風口浪尖裏,感受到了“人言可畏”的恐怖。

很無奈也非常無辜——他明明什麽都沒做。

那天心情糟糕,在酒吧喝多了,沈潛搬不動他,只好把他弄去了旁邊的酒店開了個房讓他睡覺。

純睡覺,什麽都沒發生。

他都喝成那樣了,哪還有力氣去搞什麽酒後亂性?沈潛也只擔心他所以沒走,友情照顧了他一晚上而已。

誰能想到結果第二天早晨出來,直接被埋伏在外的“見光死團”當奸情拍個正着?

然後這事兒就像羅生門,再也說不清楚了。

葉氤特別崩潰,完全不聽解釋,至今一口咬定他們兩個就是有奸情。沈潛也是可憐,那幾天在網上被人罵到出不了門,什麽惡毒的話都出來了。

還好,新簽的公司馬上出動水軍,大力洗白,這件事的不良影像才沒有給他造成毀滅性打擊。

可朱淩還是心情很差。

公司那麽器重他,前陣子新專輯的預售效果卻并不好,讓他覺得自己扶不上牆、辜負公司的一心栽培。

先行放送的曲目,在網上被痛批“和以前的水準天差地別”,就連好多老粉都回踩攻擊,說他天天忙着演電視劇電影,把老本行丢在一邊,現在坐吃山空已經沒救了。

朱淩以前也經常被罵。

但都集中在“演技有毒”、“智商欠費”這些方面。音樂方面的才華,幾乎無人質疑。

最近卻被罵得幾乎懷疑人生,覺得是不是真的已經才華枯竭,再也拿不出像樣的作品來了。

“哎哎?好意外,原來锴哥你還是朱淩的粉呢?”

一聲锴哥,桐姐紅色的高跟鞋一頓。跟着朱淩閃亮帶鑽的短靴一起在走廊上停住。

半掩着門的繁榮化妝間裏,傳來林寶妮辨識度很高的少女娃娃音。

“不算是粉。”随後,直擊心靈的熟悉的、低沉成熟的聲音緩緩響起,“但我确實不同意所謂的‘朱淩再也寫不出好歌了’的說法。”

“嗯~”林寶妮不滿地哼了一聲,“他以前确實是有一些好歌啦,但除了《親愛的》那幾首,最近還寫過什麽大家都知道的東西嗎?新單曲鬼叫鬼叫的一點都不好聽,聽說好多人都可失望了呢。”

桐姐嘆氣,無奈臉望向朱淩。

“鬼叫鬼叫”真的是非常貼切的形容詞了——她完全贊同林寶妮的觀點。

之前也好多次跟朱淩說這首歌不行,肯定會撲,可朱淩這死倔孩子偏要固執己見,說那是美國流行樂壇的新銳唱法,偏要主打那首歌。

現在落得劣評如潮,真是很難得了,這種醜聞加事業挫折、人人都恨不得趕緊來踩一腳的關頭,還有人願意替他說話。

“朱淩的才華、唱功,确實是業界頂尖的水準,放眼整個歌壇,本來就沒有幾個人能達到他的音準和質量。”

“而像《親愛的》那幾首歌,已經足夠證明了他完全有能力寫得出受歡迎、傳唱度高、下載量驚人、KTV和大街小巷都在放的‘代表作’。”

“我相信如果他還想寫,随随便便也能再寫出一百首、一千首那樣的流行歌曲,賺得盆滿缽滿、名利雙收。”

“但不是,朱淩他不是那樣的性格。”

“他對音樂本來就是很單純的‘喜歡’。他從一開始,追逐的就不是大衆眼裏的‘紅’。”

“所以比起很多人很在意的金錢、地位、名譽,他更享受的是能自由地宣洩自己真實的靈魂,有的時候為了那一小部分情感上的共鳴,寧可一意孤行。”

桐姐聽得都呆了。她作為一個一切向錢看的經紀人,完全不能明白這種“為愛發電”的心态。

但是,這兒有人明白。

朱淩靜靜站着,嘴角帶着一絲微笑。

桐姐有些郁悶又有些欣慰,這段日子一個打擊接一個打擊,很久都沒有再看他這樣笑了。

曾聽人說過,三年前第一次見到朱淩,可以眼見看到那種陽光打眼睛上的對夢想的熱忱。

她跟了他快兩年。今天,終于看到了。

“你聽聽,這才是真正懂音樂、會欣賞的人,你們……都不懂我。”

“……”

“我先去下洗手間,你在這等我一下。”

大明星笑眯眯地一臉自得,大概以為自己還沒崩,以為還撐得住。

桐姐略帶同情地跟了他一路,那人果然半路就崩潰了個七零八落,撐着洗手臺直不起腰,哭得毫無形象像個傻子,甚至發出了那種被抛棄的狗一樣痛苦的嗚咽聲——

桐姐感嘆一聲,四下張望,幸好這兒偏僻沒人,要不然外被拍就難看死了。

真是慘。

真的……

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曾經很愛你,最重要的是,他欣賞你的才華,相信你,理解那些大衆都不理解的創作。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當明星真的挺累的。

幾分鐘後,朱淩出來了。整理得很好,要是不仔觀察,甚至看不出來他才像狗子一樣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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