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番外:相遇的N種可能性05

紀锴畢竟全是為了黎未都,才會進入這些個荒謬世界的。

所以既然都猜到了他多半人在自己家,就算天色已晚,第一要務當然也是馬上去找他。

不成想剛出房間門,就迎上福伯顫巍巍一臉的為難:“少爺,老爺讓您禁足反省,他回家之前您還是上樓看書吧?別惹得老爺又發火了。”

紀锴默默看了一圈,一樓大門有人擋着,窗子也都是華麗雕花老虎籠子焊死的。

于是乖乖回房——Yes!二樓的窗子能打開!

“锴哥,你幹嘛呢?”正埋頭咔咔剪床單,葉氤幫他媽晾完衣服回來了。紀锴忙一把拽住小妖精,捏上嘴:“噓!”

葉氤于是不出聲了,眼睜睜看他把床單裁成條狀,再一段段接起來丢上窗戶:“锴哥,不要啊!老爺會很生氣、說不定會打你!”

“不怕,”紀锴挑了挑眉,“他打我,大不了我還手呗。都十六七了能打不過一個年過四十的豆腐渣?”

葉氤整個人都愣愣,那表情明顯是“你怎麽像變了個人似的”?”

這……活體變形記拍攝期間,可不變了個人咋的?

繩子往外頭一丢,一躍跳上窗臺揮揮手,不成想,卻被葉氤追上來,兩只纖瘦的小胳膊一骨碌扯了下來:“锴哥你要去哪?我、我陪你一起去吧!”

紀锴很無語,想了想,打開身後抽屜,掏出裏面放着的大錢包,掏出來一疊紅的:“來,給你,封口費,拿去買包包吧!”

萬萬沒想到,小妖精“啪”地打開他的手,如同任何小說電視上面對土豪總裁堅貞不屈的小白花一樣含淚憤怒:“你拿錢給我算什麽意思?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在你眼裏我就是這樣貪財勢力的人?”

“……”紀锴說實話,對于葉氤這個人,不是特別了解。

雖然是曾經的情敵小三,但後來因為黎未都保護過度,碰面的次數可謂屈指可數。

再加上戚揚平常很會狂黑小妖精,導致他片面化得對葉氤的理解産生了少許偏差——總覺得小白蓮花既物質,又無腦。

不是的。

仔細想想,葉氤要是真的愛錢,幹嘛不要給他買買買的黎未都,非得去找朱淩。

他只是無腦而已,并不算物質!

“嗚!”正想着,胸口被大力一撞差點吐血。居然是小妖精撲了過來,還委屈地拿小拳拳捶他胸口。

蒼天……這什麽鬼!

在這種詭異劇情下,紀锴唯一的自我安穩只能是——這個葉氤是個NPC,不要當真就好!想了想,又試探性地問了他一句:“你今天這麽關心我做什麽?你不是……喜歡朱淩的麽?”

葉氤在他懷裏擡起蒼白的小臉:“嗚,朱淩是誰?”

艹。

紀锴開始有點默默不爽了。

黎未都的世界裏沒有朱淩,他能理解。

可沒有朱淩卻有葉氤,葉氤的設定還是“向着他家少爺”的,這就呵呵了!

記得上次生日,他買了新出的機械鍵盤給黎未都做禮物。派對上戚揚哈哈笑着說,這玩意兒買得巧、買得妙,不僅能用,哪天生氣吵架了,還能拿給黎未都跪……

簡直是一語成谶!

好容易推三阻四打發了淚眼朦胧違和感十足的小妖精,紀锴踩着牆磚翻到院牆外面。一眼沒往下看,不成想,自由落體“砰”的一聲,直接落人家汽車引擎蓋上,直接和司機大眼瞪小眼。

這“司機”……好死不死正是準備上他那臺加長禮車去參加宴會,還沒走掉的“父上大人”黎昌濟!

一個心情不燦爛,一個心情也不美麗,這下正好槍口對上炸藥桶。

紀锴還算有點基本理智,拼着最後的涵養本打算掉頭一走了之,沒不成想卻被一把拽了回去——這個黎昌濟,拽人的時候居然拽的是頭發,動作還異常粗暴!

“小兔崽子你上哪去!現在出息了,還會爬牆了是吧?上次期末成績落到第十一名,給我丢那麽大的臉,我怕是訓你訓得輕了,還不在家好好念書、還出去野?!”

拜托,紀锴差點後腦勺對着地面坑下去,想說你扯的可是你親兒子喂!輕點成不?

他是皮厚肉糙不怕,可他家未都細皮嫩肉的,以前就這樣被你欺負?

媽了個蛋。

直接眼一斜,看到路邊一根趁手的破樹枝,惡向膽邊生。

黎昌濟暴怒:“你幹嘛?想反天!”

紀锴一個獰笑,樹枝“砰”往車前玻璃上一敲:“正好,黎叔你也別去什麽宴會了,就在這兒,咱倆談談吧。”

黎昌濟一聲冷笑,“你今天是吃錯藥了還是又犯神經病?少用市面上不良少年的那一套吓唬我!”

黎昌濟不說,紀锴都差點忘了——他在上一個世界,還真是當過洪興幫老大的。

……

黎昌濟非常後悔。

當年找私人武術師教了兒子防綁架的武術,自己卻沒跟着學點。導致如今被不孝子皮帶綁在自己家院子的後牆角,一條條數落罪狀。

“冷靜了不?冷靜了你就給我好好講講,我到底怎麽就給你丢臉了?”

“考年級十一名其實已經很厲害了吧?你還有什麽不滿?據我所知,您老高中都沒畢業吧?你考過十一名不?停停停,別跟我扯什麽時代不同,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憑什麽要求你兒子做到?”

“而且不說別的,只用成績去評判人,價值觀未免太單一了吧?還有,怎麽就丢您老臉了?他考成啥樣關你什麽事,兒子是你的附屬品嗎?還是你拿來炫耀的攀比工具?”

“啥啥啥玩意?哦,還真敢說,‘把你兒子生得聰明、又給了你兒子最好的教育條件,你兒子就‘該’是第一’是吧?照你這樣說,皇帝的兒子是最好的條件教育出來的吧,照這樣說,大清朝怎麽會亡呢!可最後還不是亡了嗎?”

“行了行了,你就別繼續拿別人跟我比了。就你那個套路,也就哄哄三歲小孩——你仔細想想,典型的雙标不是嗎?一說起我,就拿我去跟人家最優秀的比,‘成績比不上張三’‘努力比不上李四’。但怎麽一說起你自己,就只會和最窮的父母比?怎麽就變成了‘我們家條件好,不像人家吃不飽飯上不了高中就要出去打工’?”

“你怎麽就不會反過來比比,我的成績打敗了99%的同學,而你最喜歡的女人,跟你一天都過不下去。”

紀锴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口若懸河地叨逼叨了。

當下叨叨了一通,非常爽,看黎昌濟一臉震驚委屈,嘆了口氣。

“是吧,我的話挺毒的吧?挺不可思議的吧?”

“不要忘了,你當年說你兒子的時候可比這可毒多了。你那時候心理素質怎麽就那麽好呢?連說人家是神經病、要把人送精神病院都覺得是在開玩笑。是不是覺得他還小,就沒有心,随便傷害都不會疼?他也是個人好吧,和你一樣人格平等,有感情的人!”

黎昌濟臉色難看,掙紮着想要張嘴,又被曾經差點成為律師的法學教授給堵了:“不,你還是別說話了。”

“都能猜到你要說啥——‘你是老子,輪不到兒子來教育你’?這還是套路,講得過講道理,講不過講倫理,怎麽說都是你有理。可你要是還知道你是人家的爹,就在這好好反省一會兒吧,做你兒子真的很可憐,你好好想想。”

未都他……是很可憐。

紀锴以前一直覺得,自己的嘴皮子還算利索,可當下卻覺得,言語很蒼白,根本無法表達他對這黎昌濟不滿的萬分之一。

在未都小的時候,沒有獨立經濟能力、無法自我保護能力的時候,這人在情感上對他喜怒無常地高壓指摘,讓小小的孩子每天過得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甚至長大後,年紀輕輕自己創辦了那麽好的公司,還要繼續被父親瞧不上眼。從性格到人格無限被貶低,得不到任何應有的鼓勵和欣賞。

這樣長大,怎麽可能有安全感。

怎麽可能有。

所以,能怪他神經脆弱嗎?

突然覺得,自己有的時候,是不是還是想得太少了。

這些年黎父在監獄裏關着,他有的時候想到那人當年開着豪車意氣風發的模樣,對比現在兩鬓斑白、憔悴可憐的模樣,有時候還會動點恻隐之心。逢年過節的,還總是會去關心一下,送點日用品慰問品。

給他送個屁啊?!

被父母姐姐疼愛着長大的他,在黎父這種人身邊,一個小時待得都想踹人,要怎麽去衡量黎未都長年累月遭受的傷害。

紀锴當下決定,以後再去看黎父,不會再給他送好看的小說了。一定要打包送他幾本《愛的教育》《家長的必修功課》《如何和孩子良性溝通》。

雖然他已經一把年紀,以後也大概率不可能再養孩子了,還是要強迫他好好學習學習,清楚明白作為父母的成功标準——不是有錢、不是自以為是地自我感覺良好,花點錢打打罵罵把人養大就行的。

如果無法讓孩子發自內心認為,‘長大了之後,要成為爸爸那樣的人’,這種父母,終歸還是有必要多看看書,反省反省自己。

……

買了票,坐上南下的火車卧鋪,整整一夜直到天明。

下車時,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街景,紀锴開始皺眉想,不知道未都當下……正過着怎麽樣的日子呢?

十六七歲時的他,應該正寄人籬下。但好在周叔叔和周亦安人都很好,未都應該也能跟他們相處得不錯——他在那樣糟糕的家庭長大都那麽堅強,沒有叛逆、沒有軟弱,有周叔叔他們照顧,肯定過得很好。

下了火車,江南小城籠罩在煙霧中。十年前,這兒出租還很少,好在一趟公交剛好從火車站出發,能到他所居住的小商品市場街道附近。

汽車到站,雨更大了,一米開外什麽都看不到,一步都走不了,只能暫且在遮雨棚下面躲着。

紀锴就那麽站着,發了會兒呆。忽然間,卻在嘩嘩雨聲中,聽到了遙遠的、卻萬分令人懷念的聲音。

“啊,真是抱歉,哈哈哈。”

男人爽朗的笑,然後是女人絮絮叨叨的抱怨:“你看我們,也沒看到這有人,哎呀老公你怎麽搞的,跳來跳去的還濺人家一身水,曉曉,帶紙巾了嗎?”

最後,曉曉開了口:“就算帶了也早濕了啊,爸,媽你們往外站點,別擠着人家了!對不起啊弟弟,你往這邊靠一點,別淋着雨!”

“……”

這是夢想鄉,是夢境,所以按理說心髒不會痛,哪裏都不會痛。

但是整個胸腔,确實都在酸楚着。紀锴那一刻應該是笑了、又很想哭,身上濕漉漉的,頂棚上的雨遮偶爾漏下來一些水,落進眼睛裏,視線模糊不清。

姐姐,爸媽。

簡直慶幸了,他曾經給黎未都看過家人的照片,所以黎未都的世界竟然有他的家人。又覺得,未都真的好厲害,把他們做得那麽像,幾乎沒有瑕疵地真實立體,讓他們至少能在這裏,在這個夢想中的世界,一家人幸福地生活着。

雨繼續下,雨遮下安靜了一會兒。

那個從來嘴巴不閑着的老媽,很快開始符合人設地巴拉巴拉:“曉曉啊,說起來,那天王阿姨給你介紹了的銀行的男生,你考慮的怎麽樣了?去見面嗎?”

“媽~”紀曉苦着臉,“在外頭就別說這個了吧?”

“不說這個說什麽啊?王阿姨已經說了,人家小夥子靠譜又老實,你不要,可分分鐘被別的小丫頭搶走了!”

紀曉幹笑了一聲:“媽,您還沒經驗呢?在介紹人嘴裏,‘靠譜老實’根本就是又醜又沒有優點的委婉說法吧。”

“你呀,就知道臉臉臉!”老媽嫌棄地白了她一眼,“你管人家醜不醜的,有錢、疼你才最要緊。”

“噫~老媽你嘴上這麽說,還不是挑了沒錢但是長得帥的老爸。”

“所以我辛苦大半輩子,都後悔死啦!你看這雨那麽大,人家坐面包車,咱們一家三口在這躲雨。你看你爸,還在旁邊笑得那麽開心,這麽沒心沒肺的,唉~”

一家人鬥着嘴,“叮鈴”一聲車鈴響,雨棚外面,又嘎吱嘎吱出現一輛三輪車。

紀锴本來站在父母姐姐身邊插不上話,想哭又想笑的,心裏非常難受。

可當下看到這車,和車上的人,徹底哭不出來了……噗!

他家黎未都,他家黎總,那個衣品大過天、感覺穿什麽都能穿出高貴質感的男人,原來……也有死活都撐不起來氣場的時候。

在這夏季的大雨天裏,那人騎着從對面木匠周叔叔借來的帶遮雨棚的破舊小三輪來接人。

皺眉扶着車把手,嘴裏還叼了根五毛錢的冰棍,身上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小汗衫、一條大概十塊錢藍色短褲,從來不往外露的大長腿暴露在雨水中,被濺了泥點子,一雙地攤貨咖啡色革質涼鞋……還華麗麗是夾腳的。

……噗哈哈,哈哈哈。

紀锴想捶牆,你也有今天!

……

……

“來,給你。”

酒心巧克力、薯片和奶糖,在那個年代,像這樣小城鎮的工人家庭,已經是招待客人的最高規格。

紀锴并不意外。像他爸媽那種喜歡助人為樂的好人,不可能在大雨天把獨自一人的少年丢在外頭。

于是,他就這麽登堂入室,到“別人”家來避雨了。

牆上的明星海報、亂七八糟的塗鴉,都還是記憶中的樣子。爸爸燒鍋煮了姜茶,每次家裏人淋了雨,他都要煮,逼着大家捏着鼻子喝下去,喝了之後就基本不會感冒。

熱騰騰的茶水,蒸汽撲在臉上,感覺眼眶又有些酸疼。

黎未都在一旁看得很心疼,用了極大的克制力,才沒有上前抱抱他。

不能抱。

因為要順着來,不能破壞“規則”。不能讓他覺察到,到底誰才是那個堕入“夢境”出不來的人。

……

黎總心塞塞,但黎未都不說。

紀锴到現在還在把他當成“被拯救”的對象,尋找他、配合他。但其實,他恨不得能把眼前的人晃醒扇醒——真的,你仔細捋一捋邏輯,咱倆到底是誰在救誰?

他承認,他是精神不穩定、情感脆弱、還有點間歇性神經病。

可“夢想鄉”是什麽東西?

夢想鄉是他親手一個代碼一個代碼搭建了一年半的系統,建國後系統又不能成精,哪有困住制造者的道理?

黎未都唯一做錯的事情,就是裹挾着私心,在“夢想鄉”裏留了個小後門。

那是一片小小的自留淨土,本來該是黎未都自己妄想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裏,他有着完美的家庭,紀锴一家也都健康平安。沒有讨厭的朱淩,沒有紀锴的人渣姐夫,沒有背叛和傷害,兩個人都成長為了社會精英,以便無數次“正常”地相遇。

萬萬沒想到,試玩的時候,偏就被紀锴一不小心摸到他那個自留世界裏去了!

其實,這要是換成別人,對他創造的小世界不熟悉更沒興趣,碰巧摸進來也不打緊。偏偏紀锴不但熟悉、而且被驚豔,導致分分鐘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玩家進入沉迷BUG之後,“夢想鄉”的運行機制和“盜夢空間”的原理就有點像了,普通玩家進入的是一重夢境,而紀锴卻掉落了二重,要是救援不給力,甚至可能掉入三重、甚至更深的夢境。

黎未都現在,就是在一層一層地把人在試着往外拖。

當然,小世界自打紀锴入傾後,也開始自行變化,如今的構成已經是基于兩個人共同的妄想——想要把人救出來,必須無限度配合夢境者的各種奇思妙想。

黎總說真的,并不是個太擅長演戲的人。

好在紀锴心大,并不在乎他之前的拙劣表現,還玩得挺盡興。

……

這一回醒來,黎未都很意外地人在紀锴家裏,和紀锴調換了身份。

本來,也是打算馬上就去找紀锴的。

可是。

可是,誰讓紀锴的爸爸……實在是超級萌!

懶懶散散、大大咧咧,從長相到性格,都跟紀锴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好像還附加了逗比屬性,非要說的話有點像是戚揚和紀锴的融合體。

看着爸爸,總覺得透過他能看到十幾年後紀锴的模樣,不由得就想再多看看,反正夢想鄉的時間比現實寬裕得多,一不小心就這麽耽擱了下來。

很快,黎未都發現,紀锴全家都超級萌!

他的青少年時代,一直只是聽說過“家的溫暖”,卻沒見過,如今總算知道了身在其中的美好——紀锴父母文化程度都不高,家裏的氛圍卻非常溫馨而富有生活氣息。按照紀锴姐姐的說法,“普通”的家庭都是這樣的。

黎未都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普通,只知道這一切千金難求。

做紀家的兒子,沒有任何壓力,爸爸媽媽對他沒有任何高不可攀的要求和期待。

考試考得好開心,一家人歡天喜地紅燒肉;考得不好,趕緊盤算着要不要去跟對門老周家學木匠活。

家人之間互相關心、互相愛護,爸媽會把他當成大人來尊重。經常也會教育他,但從來不是希望他将來出人頭地,而是教他要正直善良、不說謊,懂得和別人分享的快樂。

“平凡普通就已經很幸福啦,像咱家這樣,很開心不是嗎?”

“當然,未都和曉曉你們要是有本事,将來能按照自己的願望自由做愛做的事,就更好啦!”

“反正爸媽和家一直都在呢。将來就算沒什麽出息,大不了回家多做你們一口飯,都養那麽多年了也不在乎多養幾年,哈哈哈老婆你說是吧?”

黎未都漸漸開始有些明白,紀锴從不缺失的安全感,究竟來源何處。

也越來越喜歡這個家,喜歡跟紀锴媽媽去買菜,看她一毛一毛、不厭其煩每個攤位講價。喜歡跟爸爸去打羽毛球,一家人吃完晚飯去河邊散步,或者逛夜市淘便宜貨,就算被蚊子咬得一身包也開開心心。

紀锴爸爸啥都會,教他修馬桶、修門把手,媽媽教他在校園裏種菜,姐姐教他縫扣子。他還跟對面周叔叔學會了打麻将,更學會了在鬥地主的時候出老千。

偶爾手癢想玩電腦,按照紀锴家的條件,稍微有點吃力。但一家人齊心協力,老媽更努力地去講價,老爸幫忙跑夜車,姐姐把攢了十幾年的壓歲錢拿出來,終于過年給他買了電腦。

當然,他也有自己的貢獻,就是廚藝拯救紀锴一家。

那一家人……別的都好,就是飯得超難吃,包括媽媽,包括姐姐,都是廚藝黑洞。

而且巨沒有創意,好像特別鐘情于土豆,每天土豆絲、土豆片、土豆條輪番着來叫人崩潰。更別說媽媽做魚必然弄破苦膽,豆角從來炒不熟,每一次下廚簡直都是一次災難。

黎未都深深慶幸,在這樣的家庭長大,紀锴居然能出淤泥而不染,飯做得還不錯?

也深深明白了,為什麽紀锴每天吃他做的飯,總能吃得好像是玉盤珍羞一樣狼吞虎咽。

等他拿出看家本事,紀家人直接瘋了。星星眼盛贊各種商業吹,每頓開吃之前,恨不得拿他做出的菜品瘋狂頂禮膜拜一番。

幸福的家庭總是相似的,也總是有點傻白甜的。

爸爸媽媽也會吵架,但……經常都是發狗糧吵。同他跟紀锴的小吵怡情有點像,就連雞毛蒜皮的性質都異曲同工。

比如那天,紀爸爸剝個蒜沒剝好。紀媽媽發火,把紀爸爸鎖到門外。紀爸爸也是突發奇想,哼着歌下樓五金店買了把鎖,直接從外頭把門給鎖上了,我進不去,你們也出不來,直接導致紀媽媽怒火升級。

當晚——

“老婆,不就是上了個門鎖嗎?這次就算我錯了,回屋裏睡覺吧。”

“什麽叫‘算你錯了?’根本就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這日子沒發過了!”

“老婆~”

“哼!”

“老婆,睡覺啦!”

“不去!”

紀爸爸望了望天,突然直接走過來,幹脆把紀媽媽抱起來,不管她掙紮,進屋了。

第二天早上黎未都起床,路過主卧門口,紀爸爸:“噓!”

黎未都還以為是要他別吵,卻見紀爸爸又招手讓他過去。

他皺眉靠近,一臉疑惑,只見紀爸爸一副得意臉:“未都你快來看,你看,你媽睡着的樣子多~可~愛~呀!”

黎未都一頭黑線。

卻默默想起,有一天聽到朱琰跟夏天抱怨,原話說的就是,“那天我爸隔着門縫偷看廚房,我問他在幹啥呢,你知道他怎麽說?他讓我過去,看黎叔洗碗的樣子多帥,我簡直被那碗狗糧噎得想死。”

原來這是家族承襲的。因為紀爸爸那麽好,所以紀锴也那麽好。

有這樣的家,有這樣的家人,怪不得那麽好。

黎未都突然發現,其實他自己也有沉迷夢想鄉、無法自拔的時候。日子就這樣拖着一天又一天,拖到了紀锴先來找他。

黎未都最初帶紀锴來試玩夢想鄉世界,只是想逗他開心。并沒有要勾起他心底的痛,更不想讓他難過

現在看到他隐忍的樣子,實在是有些心疼。

……

……

白光閃過,像是又從夢中醒來了一次。

眼前的小房間不見了,變成敞亮的高樓,光滑的走廊倒影着裝修精致的紅木吊頂。黎未都從玻璃窗的倒影,看到自己二十六七歲時的模樣。

脖子上挂了個牌子。

拽起來一看,上書“X公司技術部主管,黎未都”。

呃……

他還記得,之前交換身份的劇情,幾天後黎父派福伯開了車來接小少爺,紀锴臨走時開玩笑說了句“等以後我繼承了家業,你來當我公司的技術部主管怎麽樣?”

導致黎未都不是很确定,現在這個劇情到底是跟那會兒接着的,還是開啓了獨立新世界。

推開面前“總裁辦公室”的紅木大門,只見某人正西裝筆挺,皺眉坐在窗戶上抽着煙。

樣子很帥。

完全不是平常躲家裏陽臺抽煙、時不時還要轉頭過來看他臉色,得到允許才敢猛吸幾口那種又慫又浪的民工狀。

而是十足的霸道總裁範兒,真·“紀總”本人。

紀锴這個人一向如此,氣質異常獨特,演得了民工流氓,當得了大學教授,也能裝得像雷厲風行的陰沉大佬。

見有人進來,轉過頭,帶着一抹淩厲的倔強,冷冰冰刺了黎未都一眼:“出去。”

“!”黎未都一瞬間覺得,自己可能,是,有那麽一點抖M傾向。

那一聲性感冷淡的“出去”,仿佛開啓了身體最深處某個奇異的開關,當即只有一個想法,想過去,活生生想把人按倒、壓桌上操哭。

“你怎麽還不走?”

紀锴顯得有些異乎尋常的暴躁,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惹得他心情那麽不好,甚至從桌上拿起水杯,一副“再不滾砸你了”的生人勿進。

很少見他這麽兇……

黎未都當然可以乖乖地退出去。

而且按照他一貫的河豚性格,被這樣對待,不就應該是躲出去自顧自生悶氣的麽?

但這一刻,卻一反常态地,直勾勾往前走了兩步。

在夢想鄉世界裏,一切存在無限的可能性。另外N種可能性的紀锴,還有另N種可能性的他自己。

他演了好幾個世界的蹩腳戲,現在卻想着——要不要撈人的時候,順便給自己謀點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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