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半個月後。
魏麟他們難得的空閑,夜幕剛至,正在營地外散步。從最初每天的訓練,讓江也這種從未經歷過的人,每天都是腰酸腿疼,到現在已經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完成薛子欽的要求。這不,晚上都是加練的時間,魏麟和江也都成功規避,才有功夫在營地溜達。
“呼,這一個月就過去了,時光飛逝啊……”魏麟感嘆道。
江也跟他并肩走着,聽見魏麟的話,竟破天荒地沒有反駁,倒是附和了一句:“是啊。”
魏麟被驚住了,一下子停下腳步,伸手就去摸江也的額頭:“你沒生病吧?”
“去你的,你才有病。”江也一把打開他的手,瞥了他一眼。
“喲,兇的喲。”
“哪兒學來的怪腔怪調,怪惡心的。”江也很是嫌棄似的,沒管魏麟走不走,自己接着走起來。魏麟馬上跟閑話家常起來:“哈,跟隔壁隊那個誰學的,他那個口音是真的有毒,一聽就上瘾,哎你知道嗎,我聽說郭副将,經常借着辦事為由,去城裏逛窯子诶,你有沒有逛過窯子,你想逛嗎?窯姐都很好看嗎?我……”“你別圍着我窯子窯子的,土包子。”江也打斷了他的話,語氣很不好的說道。
魏麟也不知道為什麽這種男人之間的正常話題江也也能兇,完全不解也沒太思考的随口接着問:“你兇什麽,那我跟隔壁曹仲聊這個,他都跟我聊的歡天喜地的。”
“那你去聊。”江也說道,“別來煩我。”
“你是不是沒有逛過窯子,所以害羞啊。”魏麟突然妄自揣測起來,“坦率一點嘛,害羞就害羞,不要惱羞成怒。”
“你能不能不要亂用成語,我哪裏怒了?”
“你現在就很怒。”
“你可能是想見識一下什麽叫發怒。”江也伸手就要跟魏麟過招,魏麟習慣性地往後小跳撤了一步,說道:“诶——我跟你講,你不一定打得贏我!”
“來試試啊,看我不打死你個傻子!”在魏麟的挑釁之下,江也這才算是真的完全怒了,擡手就要揍魏麟。
“江大哥魏大哥,集合了!”就在兩人想要過過招,一較高下的時候,賈二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江也立刻收了架勢,魏麟趁此機會,在江也頭上一拍,然後就朝着賈二的方向瘋狂地跑,邊跑邊叫喚:“你打不着打不着!”
“……”江也有時候真的懷疑魏麟只有五歲,還是那種特別讨人厭的死小孩,會搗亂之後還要嘚瑟,無天管無地收的那種。
一會兒功夫,薛家軍就在薛子欽的大帳前站好了隊。
江也不緊不慢地走到魏麟身邊站着,好像剛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似的。就在魏麟完全放松了警惕,自以為成功的揍了江也還沒有得到反擊,跟旁邊的人小聲閑聊起來的時候,江也突然發難,用手肘狠狠撞在魏麟的腰間,撞得魏麟腰一軟,差點摔倒在地。
江也冷笑一聲:“小垃圾。”
“都站好了吧,本将軍有點事要問問你們。”魏麟剛直起腰,還沒來得及罵回去,薛子欽就發話了,列隊裏的閑話聲瞬間就沒了,大家都安安靜靜地聽薛子欽說話。沒辦法,管住自己的嘴,總是比加練要簡單的。
“你們也訓練了一個月了,這次有個任務要出,只要十五個人,有沒有人自告奮勇的?”薛子欽問道。
話音一落,就有超過半數的人舉手。
光是在營地裏訓練,實在是乏味的很。但說要上戰場了,要出任務了,這腦袋就系在褲腰帶上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掉了,因此也有那麽一些人,寧肯這麽乏味的練着,也不想去冒險的。至少在還可以選擇的時候,選擇不冒險。
其中魏麟就是沒有舉手的。
而且他在裏面就顯得特別不合群,因為站在他旁邊的江也賈大賈二還有趙志楠,大家都舉手了。
薛子欽對魏麟那是“照顧有加”,這種事情他的視線第一瞬就看向了魏麟。魏麟左顧右盼,發現自己隊伍的人都舉手了,就剩他了,不祥的預感就上來了。他小心又小心地擡起頭想看看薛子欽有沒有注意到他,誰知道這一個擡頭,他和薛子欽那雙丹鳳眼直接來了個四目相接。薛子欽的眼神不難捉摸,一看就是“你居然敢退縮”的意思,魏麟在察言觀色上絕對是好手,他立刻弱弱地舉起手,假裝自己只是單純的動作慢了,而不是不想去的樣子。
他剛舉起手,薛子欽就展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點了點頭。
“很好,當然不舉手的人,你們的心思我也明白。”薛子欽說着,朝着某個方向大喊了一聲,“郭林充!!!”
“來了來了!”衆人就看見郭林充一路小跑過來,手裏還拿着一卷像地圖似的羊皮紙,“将軍!”
“嗯,”薛子欽點了點頭,接着對衆人說,“剛才舉手的人,念到名字的出來。”
郭林充手裏拿着的是這段時間訓練之後總結出來的排名,這種東西只有薛子欽、闵秋和郭林充可以看到,薛子欽用下巴指指郭林充,郭林充立刻會意開始念名字。
開始念了才知道,排名靠前的人都沒有舉手。比如魏麟,如果不是薛子欽的眼神,他也不會舉手,他排在第七名,趙志楠排在十五,賈大賈二排在十六和十八,只有江也,跌出了四十名之外。
站出來十四個人之後,薛子欽擺了擺手,又朝郭林充攤開手掌心,郭林充閉上了嘴,完全讀懂了薛子欽的意思,把手裏的羊皮紙交給了薛子欽。
“最後一個,江也。”
薛子欽意味深長的看了江也一眼。
最開始他注意到江也,不過是因為魏麟這個兔崽子過于鬧騰,才會連帶着注意到跟他來往甚密的江也。在之後的訓練中,薛子欽完完全全看出來了江也的格格不入——他好像除了跟魏麟,跟其他人都保持一種微妙的距離,并且他也聽說過,幾乎沒人喜歡江也,在軍營裏人緣不好。
但江也很有韌
性,也很聰明。
薛子欽親自訓練的時候,江也從來沒有表現出過一點點不願意,或者做不到、想放棄的情緒。體能是可以訓練出來的,但韌性,卻更多是來自于心性。
“你們十五個人,跟我來,其他的人解散。從明天開始将由郭副将直接統帥你們,明白了嗎?”
“明白了!”
魏麟這一小隊全部都在十五人之列,一行人跟着薛子欽就來到了訓練地。
不會還要訓練吧?衆人此刻的心思如出一轍,但沒有人敢問薛子欽,只是默默的等着薛子欽發話。
“一會兒還有十五個人過來,你們要跟我去執行一個任務,現在,都過來,湊近點,聽我說。”
衆人依言,圍着薛子欽站成一個半圈。
“你們之中會水的有幾個?”薛子欽問道。
魏麟賈大賈二還有另外四個人舉了手。
“很好,有人清楚函州的地形嗎?”
又是魏麟舉起了手,薛子欽點了點頭,魏麟便說了起來:“函州地勢平坦,三面靠河,這些河流就是天然的屏障,如果想從宣國進入函州,就只有正面這一處。”
“将軍的意思是,走水路潛入函州?”有人開口問道。開口的人是曹仲,他看向薛子欽,等待答案。
薛子欽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沒錯,我們一共三十人,今晚就出發,不會水的人,會有老兵帶你們下水,我們一路從水路進入函州。斥候已經去探測過了,南面的城牆,有一處已經年久失修,我們就從那裏進去。”
薛子欽的話說得衆人都滿懷期待,聽上去這個任務不但不是那麽的危險,還有點意思。薛子欽又繼續說:“水路大概有五裏路,會很累,不過進了函州城裏,有的是時間讓你們休息,說不定還能找點樂子。”他嘴角露出一抹壞笑,衆人還想往下聽究竟是什麽樂子,老兵們卻已經到了。一起到的還有郭林充,郭林充手裏抓着兩大麻袋的東西,一下子扔在了衆人面前:“将軍,都在這裏了。”
薛子欽點點頭:“可以,你先去休息吧,營地的事情就就交給你了。”
“将軍放心,那末将先走了。”
“嗯。”薛子欽沒有再看郭林充,轉而是拿起了地上麻袋,直接扯開袋口,裏邊居然全都是衣裳:“你們一人拿一件,把盔甲全部脫掉,換上這個。”說着他就分發起來。這裏就體現出新兵和老兵的素質差別了,那十四名老兵,不緊不慢排好隊,一人一件,拿起就轉身去旁邊換,沒有任何提問,也沒有任何猶豫,仿佛薛子欽的話就是神谕,只有服從。而新兵們則是亂哄哄的伸手拿起了自己的份兒,一邊上旁邊換,還要一邊閑聊。
“這不是,穗國的服飾嗎?”魏麟剛換上,仔細打量了一番,悄聲說道。江也就在旁邊,也剛剛穿好。确實,跟宣國的服飾有明顯的差別,江也是見都沒見過,陡然穿上也沒太注意這些差別,他張口問道:“你怎麽知道?”
“啊,就見過。”
“你不會還去過穗國吧?”
“沒有去過,就是碰巧見過。”魏麟開始打哈哈,“嗨呀,乞丐嘛,形形色色的人都見過。”
“你別這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态度好吧?”
“熱愛自己的職業是一個人素質的體現。”
“那你是真的沒素質。”江也說道。
“都換好了嗎?”
“是!”
“出發!”薛子欽一聲令下,老兵們排成兩縱列,站在薛子欽身後,新兵看着他們的反應,也跟着往後排起來。薛子欽都有些詫異的自言自語了句:“郭林充訓兵還是厲害……”
“将軍,咱們,空手去嗎?”曹仲疑惑的發問道。
“是的,現在開始,不要閑聊,服從命令,不然本将軍也不能保證你們的安全。”
“是!!!”
夜色尚淺,三十個人悄無聲息的繞出了營地,一路直奔函州方向,約莫兩個時辰之後便可以看見函州的護城河。
薛子欽一揮手,這支特別任務小隊全都停下腳步來。
只見他把披風脫了下來,撕下來一長條,再把自己身上的盔甲和武器都用披風包了起來,裏面露出來早已經換好的衣服,和魏麟他們是一樣的。薛子欽把東西埋進了土裏,剩下那條披風的碎布,就近綁在了一顆樹枝上。
“老兵兩個人帶一個不會水的,現在去找好木頭,準備下水。”
“是!”
夜色濃重,江也的臉色不太好,但就着夜色沒人看出來,其中也包括魏麟。魏麟正看着天空發呆,等着不會水的人準備好。
江也憋着話說不出來,就連呼吸都不太順暢,感覺快要窒息了。他看着魏麟,心中居然有絲絲期待魏麟能發現他現在的反常,或者說他有話要說。可是魏麟就這麽看着天,完全沒看江也一眼。突然,魏麟保持着那個姿勢,擡手指着天對江也說:“你看那顆星星好亮啊……”
“……”
江也聽了想打人,憋着的話更加說不出來了。
“你為什麽不說話?”魏麟轉過頭來小聲問道。
江也吞吞吐吐了半天,用更小的聲音說了一句:“我不會水……”
“有人帶你啊……”
“我不想讓別人帶……”
魏麟一頭霧水:“那你想淹死嗎?”
“他娘的你帶我不行嗎?”雖然已經壓低了聲音,但江也字裏行間的怒氣,魏麟還是清楚的感受到了。魏麟賊兮兮地一笑:“你看,你又惱羞成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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