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褚彥青身上的這件抹胸緊身紗裙,只在背後綴了幾個聊勝于無的紐扣,稍一用力便會自己崩開。
房間裏靜得可怕,皇帝邁向她的腳步,一步步如同踩在了她的心上。她趴在那裏不敢動,恨不得立刻發生天崩地裂,直接掉進縫裏算了,總好過在他面前丢人現眼。
突然,一件絲滑沁香的墨色外袍,如同雪中送炭一般輕輕蓋在了她的身上,讓她有了一點安全感。
看來他也不是只知道體統。她心裏暗喜,抓住外袍裹緊了自己。
皇帝在她身旁慢慢蹲下,刻意地清了清嗓子。
褚彥青聞聲趕緊爬起,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攏着寬大的外袍,紅着臉坐在地上。
皇帝盯着她,淡淡道:“還不趕緊起來,坐在地上不涼嗎?”
褚彥青擡眼看着他的腰帶,難為情地說:“回皇上,我的腿動不了了,沒辦法自己起來。”
皇帝無奈搖頭,嘆了口氣,随即将她橫抱起來,放到了床榻邊上。
褚彥青颔首竊喜,擡起頭時,規規矩矩道:“謝皇上。”
皇帝低下頭,無意間瞥見她垂在床邊的腳踝,短出了一口氣,立即負手轉向窗戶。
褚彥青又生出逗他的念頭,大着膽子問:“皇上,能幫我一個忙麽?”
“什麽忙?”皇帝匆匆斜她一眼,接着又看向窗外。
褚彥青轉着黑眼珠子,媚聲媚氣地說:“您幫我把背後的紐扣系上吧。”
皇帝一僵,空氣突然安靜下來,靜止片刻後,他猛地轉身走去,将她推倒在床。
褚彥青眼前一暗,整個人被籠在他的身影下,兩人幾乎鼻尖對着鼻尖。頃刻間,她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大得仿佛就要震破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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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順着她嬌豔欲滴的紅唇一直向下看,游移在那細如嫩竹的鎖骨上,不由牽起嘴角,低聲道:“你總這樣有意無意地撩撥朕,可曾想過後果?”
褚彥青一陣暈眩,努力控制着呼吸的輕重,說:“臣妾沒有別的意思,是真的夠不到紐扣,皇上方才不是說,這樣不成體統嗎?”
他的褚嫔好大本事,就喜歡貓抓似的在他心上抓一下,然後她自己像沒事人一樣潇灑走掉。這不是狐媚子是什麽?
皇帝饒有興趣地掃她一眼,随後利落地起身下床,挑釁道:“好,那你轉過身去,我幫你系。
褚彥青的腦袋瓜裏嗡嗡作響,自己這不是惹火上身嗎?她別過黏在臉上的發絲,穩了穩心神,轉過身去,緩緩脫掉了墨色外袍。
正午的陽光傾洩在那一方潔白無瑕的肌膚上,光亮處晶瑩晃眼,陰影處則讓人生出遐想來。
皇帝彎下腰去,伸手前猶豫了一下,生怕亵渎了這如畫似的好風光。可是又實在心癢難耐,天人交戰一番後,終是屏着呼吸伸了過去。
褚彥青久不聞聲,在陰影中忐忑問道:“皇上,這是我自己設計的裙子,您瞧着如何?”
皇帝不理會她,從下往上系第一個扣子,将扣子從扣眼裏掏出來時,指甲不小心蹭到了她的背。
褚彥青一個戰栗,不自覺地縮了下肩胛骨,渾身緊繃起來。
皇帝視線上移,發現她兩邊的肩胛骨下有細碎的小傷疤,不禁微眯了下眼。
他一鼓作氣地系完所有扣子,直起身道:“你這裙子,穿給我看即可,萬不可穿到大庭廣衆面前,小心言官參你個衣不得體,行為不端。”
褚彥青怔了下,撐着床榻艱難地轉過身來,幽怨地看着他:“我見皇上的次數屈指可數,要是只穿給您看,恐怕它以後只能躺在櫃子裏了。”
皇帝一聽,她這是在抱怨他不來見她嗎?心裏好一陣悸動。
“你可以搬到筱夢閣,這樣就能天天見到我了。”他溫聲道。
褚彥青低頭淺笑,看一眼自己的胸口,忽然想起什麽來,問他:“皇上,您可知那四位才人是如何說臣妾的?”
皇帝抱起手臂回想了下,搖搖頭,“不知道。”
“您不知道她們說了什麽,怎麽就罰了她們?”褚彥青驚訝道。
皇帝道:“不用想也知道不是什麽好話,當然要罰。”
褚彥青突然下床來,站在陽光下,面對他說:“她們說臣妾是靠姿色得來的嫔位,還說臣妾的腰極其纖細,皇上兩只手就能整個兒握住了。”
皇帝一挑眉,多情道:“你告訴朕這些,不會是想讓朕親手量量看吧?”
褚彥青卻是一本正經:“皇上,我是想說,她們說的那些話也沒什麽不對,細想一下,好像還是在誇我。只不過當時您跟我鬧着別扭,她們以為您厭惡我,嘲諷我兩句罷了,真的罪不至此。”
皇帝的眼神又溫柔幾分,“你倒是大度,這是要幫她們求情?”
褚彥青點了下頭,“她們離開家進到宮裏,本就一輩子回不去了,再在那四四方方的院子裏待着,只怕不能死也會瘋了。”
她那時就沒想過找她們算賬,畢竟與她相比,她們的處境實則更加艱難。如果再讓她們禁足一輩子,未免太殘忍了。
“那好吧,”皇帝舒了口氣,笑着說:“你替人求情總要拿出點誠意來,不然我這旨意剛下沒多久,也不太好收回。”
褚彥青忙去桌案上拿來一枚新荷包,雙手奉上,“您要的荷包,我已經做好了。”
皇帝接過來握在手心,心裏滿滿當當的,卻故意板着臉說:“這是你早就答應做的,不算。”
褚彥青豪氣道:“那您還有什麽要求,盡管說。”
皇帝欠下身去,悠悠道:“你搬來長安宮,我就立即赦免她們。”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正中她的下懷,哪還有拒絕他的道理,于是痛痛快快地答應了。
晚上到了長安宮,見到滿院子的山茶花,她直接傻了眼,心裏別扭起來。
喜歡山茶花的是褚彥青,不是她。
這時,一身玄色錦衣的皇帝從寝殿裏走了出來,一只手背在身後,款款向她走來。
“你可還喜歡?”他得意地看着她,等着她紅着一張小臉向他謝恩。
褚彥青卻高興不起來,悻悻道:“皇上喜歡就好。”
皇帝納了悶兒,這是什麽反應?瞬間也有些氣惱:“你說的這是什麽話,你不是一直喜歡山茶花嗎?元華宮裏還有一株是你親手種的呢。”
褚彥青瞟他一眼,失落道:“那是為了投皇上所好才種的,我自己并不喜歡這花。”
皇帝擰眉問道:“你既然不喜歡這花,當年為何要在荷包裏裝這些花瓣?”
褚彥青猛然走近他,解下他腰間的新荷包,正要打開給他看看裏面裝的是什麽,被皇帝一把奪了過去。
“你禦前失儀,當心朕治你的罪!”皇帝看着她,目露慌色。
褚彥青撅着嘴,有了情緒:“您沒打開看過嗎?那裏面裝的是玫瑰不是山茶!”
“朕又不知你突然換了喜好,你無端氣惱什麽?”皇帝道。
褚彥青一陣頭疼,一只手扶住了額,艱難開口:“我根本就不是褚——”話還沒說完,人就倒在了地上。
皇帝大驚失色,連忙将她抱起就近往筱夢閣裏跑,大聲喊道:“來人,快去叫太醫!”
三位太醫又是輪番上陣,接連喂了三碗湯藥,都被她吐了出來。折騰到後半夜,三人均是搖頭嘆氣,感到束手無策。無奈之下,為首的張老太醫來到皇帝面前,顫巍巍地跪了下去,痛心道:“皇上,請恕微臣無能,褚嫔娘娘這會子……怕是不好了!”
皇帝握緊拳頭,臉上有了愠色,“什麽叫不好了?”
張太醫仰着滿是皺紋的臉,顫抖着說:“娘娘已經高熱三個時辰了,現在脈象微弱,氣若游絲。微臣讓人多次喂藥,均被娘娘吐了出來。而後又讓娘娘含了參片,卻絲毫不起作用,眼下怕是、怕是不行了!”
老太醫滄桑的聲音落下,那種絕望又無力的感覺再次向他襲來,險些擊潰他在心中建造多年的堡壘。他摔杯而起,怒聲道:“朕不信!幾個時辰前她還好好地在同朕說話,怎麽可能突然就不行了?!你去,你接着給朕治!治不好,朕拿你們是問!”
“是!是!”張太醫吓得趕緊爬起來,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床榻邊,手忙腳亂地拿出她嘴裏的參片,重新把起了脈。
就在這時,褚彥青似乎有了丁點意識,開始呓語。張太醫見狀,忙讓敏彤去通禀皇帝,一擡頭,看見皇帝已經走了過來,自覺地退到了一旁。
“皇上。”褚彥青叫他的名字,含糊不清道:“我不是褚彥青,我不是郡主,我是……”
皇帝的眉心擰出一道溝壑,揪心道:“我知道你不是她,那你快點起來告訴我,你是誰?”
“救我!”喊完,她再次失去意識。
皇帝心緒大亂,想喊她的名字,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喊什麽。片刻後,他垂着頭站起身來,失魂落魄道:“張太醫,過來看看褚嫔怎麽樣了。”
“是。”張太醫答道。
皇帝腳步沉沉地走出筱夢閣,望着寂靜的宮院,回想起十年前在水裏失去意識後,做的一個漫長的夢。
他的思緒尚未飄遠,敏彤突然從殿內跑了出來,大喊道:“皇上!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皇帝聞聲回頭,瞬間收回神思,疾步回到殿內。進去時,褚彥青已經坐了起來,靠在床頭。
張太醫向他回禀完褚彥青的情況,和其他人等一起退了出去。
褚彥青安靜地坐着,面色蒼白,略帶歉意道:“讓皇上擔心了。”
皇帝一把将她抱住,喘着氣說:“你當真要吓死我了。”
褚彥青卻無動于衷,語氣平平:“皇上勿要說這種話,不吉利。”
皇帝察覺到異樣,喜色漸無,慢慢松開了她。兩人對視半晌後,皇帝啞聲道:
“彥青,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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