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褚彥青呆立在那裏,不禁覺得好笑,這個皇帝怎麽連她舅舅的醋都要吃?
“我、我已經很久沒見過這麽大的場面了,去的時候有點緊張,所以才那副表情。至于見到舅舅,我也不敢騙您,心裏的确挺開心的……”褚彥青聲音越來越小,眼睛越睜越大,不錯眼地瞧他的反應。
皇帝的臉越拉越長,想發作卻又發作不出來,悻悻道:“你也好幾天沒見我,怎麽見到我就沒那麽開心?”
褚彥青如實道:“我見皇上似乎不大開心,也就不敢開心了。”
皇帝定在那裏,聽她這樣說,心裏泛起一陣酸澀。
她和年知遠在一起時,想笑就笑,一到他面前,總是有些唯唯諾諾的。
皇帝試着讓自己親和些,溫聲道:“我平日裏要見大臣,難免總是板着臉,久而久之就習慣了。總之,見到你絕對沒有不開心的意思。”
褚彥青輕輕“哦”了一聲,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對了,”皇帝忽然擡高聲調,讪讪問道:“你答應送我的荷包,做好了嗎?”
褚彥青長長地“哦”了一聲,幹笑着說:“沒有。”
皇帝的臉色瞬間又沉下來,“荷包做起來不是很簡單嗎?怎麽還沒做好?”
褚彥青委屈巴巴地伸開手,将自己手心裏的傷疤展示給他看。
皇帝卻不是一副心疼的表情,挑着濃眉,驚訝又慌張地看着她。
褚彥青納悶他的反應,又朝他走了幾步,把手往前伸了伸。
皇帝這下徹底會錯了意,像下了什麽決心似的,忽然牽住她的手,把人往自己跟前帶了帶。
眼下,兩人幾乎腿挨着腿,隔着不到一寸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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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攥緊她的手,沉聲道:“從前只知你文靜內斂,卻不知你如此會勾人心魄,總叫我拿你沒辦法”
褚彥青離他太近,鼻尖萦繞着他的氣息,手心裏又都是他的溫度,心髒險些招架不住。
嗐,這樣下去要着了他的魔了。
“皇上,您您您誤會了。”褚彥青緊張到結巴,實在怕自己把持不住做出什麽虎狼之舉,說:“我只是想告訴您,我前幾天手受傷了,這才耽誤了給您做荷包,沒有別的意思。”
她勸自己一定要忍住,想更進一步至少要等到皇帝知道她不是褚彥青以後。
皇帝慢慢攤開她的手心,用指腹輕撫那些小傷疤,柔聲道:“我知道,你在這皇宮裏總是擔驚受怕,我保證,以後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只是簡單的一句話,褚彥青卻聽出了他的熱誠。可他的一腔熱誠太過珍貴,珍貴到她不敢假冒褚彥青來接受這一切。
褚彥青呆望他很久,不知不覺濕了眼眶。
皇帝低着頭,摸着她掌心的紋路,不禁向往未來:“等你成為皇後,就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到時候,再也沒人敢欺負你。”
“皇上,”褚彥青打斷他的遐思,糾結一瞬,終是問出了口:“如果我不是褚彥青,不是褚家後人,你還會想讓我當你的皇後嗎?”
皇帝對上她的炯炯目光,心突然揪了一下,“為何這樣問?”
褚彥青蹙着眉,愈發認真:“我只是說假如,假如我是一個普通人,和安南王府、褚家乃至褚彥青的一切都沒有關系,那皇上還會想要立我為後嗎?”
皇帝看着她沉默了,像在重新審視她,手也不自覺地松開了。
褚彥青低頭一看,好像得到了答案,雖然已經預想過,但心還是抽痛了一下。
她抽回手,退後幾步,盯着他的手不敢眨眼,負氣道:“臣妾只是随口一說,還望皇上不要放在心上,若是惹得皇上苦惱,那臣妾的罪過可就大了。”
皇帝慢慢蜷起手指,靜坐片刻後,站了起來:“我還有事要處理,你早點休息吧,勿要多想。”
皇帝疾步從她身邊經過時,褚彥青忽然被一陣風迷了眼,眼裏的淚也盛不住了。
但也只是一時失落,還沒難過到打退堂鼓的地步。在她決定做回顏青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她要為自己争取一把。
也許,她踏流光而來,只是為了他。這就是她要面對的人生。
敏彤踏進殿裏,一步一回頭,遺憾問道:“娘娘,皇上怎麽走了?”
褚彥青用手背抹了抹淚,深呼吸一下,笑着說:“沒關系,來日方長。”
敏彤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不再開口。
當晚,褚彥青喝了一副安神藥沉沉睡去,夢裏回到了安南王府。
“快!快去告知王爺王妃,郡主醒了!”站在床邊的一個中年婦人對着外面喊道。
顏青在夢裏成了一個旁觀者,對床上約莫十歲左右的小彥青并不陌生,她的模樣幾乎和小時候的自己一模一樣。
顏青打量着她,發現小彥青也正在盯着她看。
小彥青擡起小手,指着角落說:“姥姥,那裏有人。”
中年婦人順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什麽也沒看到,扭頭對她說:“青兒,那裏沒人。來,乖乖把藥喝了。”說着,中年婦人扶她坐起來。
顏青巡視殿內的一切,分不清自己是在夢裏還是又一次穿越了。
小彥青把藥碗推過一邊,道:“姥姥,那裏真的有個人,她正在看着我呢。”
中年婦人連忙“噓”了一聲,“青兒,別胡說,那裏什麽也沒有!”
小彥青雙目圓瞪,真誠地說:“是真的,大姐姐披着頭發,很美!很像剛剛在水裏見到的那個女孩。”小彥青一頓,低頭思索片刻,迷迷糊糊地說:“不對,水裏見到的那個女孩兒比她小,跟我的模樣很像,我就是一時看迷了眼才跳下水去的。”
中年婦人慌了神,神神叨叨起來:“阿彌陀佛,這孩子撞鬼了,得讓王爺請個法師才行!”
小彥青聽後有些急了,說:“姥姥,我不是撞鬼,我真的在水裏看到一個和我很像的女孩!她散着頭發,身上穿着一件很緊的肚兜,還有一個——”
“青兒!”王妃還沒進門就着急喊道,身後跟着安南王。
顏青在角落裏靜靜看着他們這一大家子。她這是第一次見到安南王,人身材高瘦,長相清秀,眉眼間透着天生的矜貴。此時的王妃看起來要比夢境之外年輕不少,可見後來安南王的死對她打擊很大。她再次看向小彥青,不禁皺起眉回想她剛才的話。
難道時空錯亂,小彥青在湖裏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但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王妃突然訓斥道:“你不識水性,竟還敢跑到湖邊?你再這樣任性,我和你父王就再也不帶你出門了!”
顏青恍然想起,她在筱夢閣那晚曾告訴過皇帝,自己自幼熟識水性,皇帝後來還向她确認了一遍。而自己昨天又問了他那樣的話,皇帝不可能對自己的身份不起疑心,所以才沒有回答她。
想到這裏,顏青忽然笑了下,慶幸皇帝只是無法回答她,而非不想回答。
床上的小女孩揪着安南王的衣袖,委屈巴巴地撅着嘴,不敢說話更不敢讓眼淚掉下來。
安南王溫柔地摸着她的頭,哄道:“青兒,快和你母親認個錯,乖乖把藥喝了。過兩天,父王帶你放風筝去,好不好?”
小彥青緩緩點頭,向角落裏看了一眼,随後抽抽搭搭地向王妃認了錯。這時,顏青也啜泣着從夢裏醒了過來,重新回到褚彥青的身體裏。
“娘娘,您又做噩夢了?”敏彤手裏端着夏天的新衣,站在床邊擔心地看着她。
“不礙事。”褚彥青平靜答道,心裏卻奇怪得很。她摸了摸順頰而下的眼淚,心裏卻絲毫沒有難過的感覺。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褚彥青撚着手上的淚水,完全沒有頭緒,索性不去想。
敏彤問道:“娘娘是想家了嗎?”
褚彥青搖搖頭,接着又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地問她:“你拿的是新衣服嗎?”
敏彤趕緊遞近了給她看,笑着說:“這是制衣局的人剛送來的,讓娘娘先看看料子和樣式,如果不滿意,就讓他們重做。”
褚彥青摸着冰滑的料子,心下一喜,下床将衣服一件件抖開來看,可是越看越失望。最後挑了一件還看得過眼的,平鋪在書桌上。接着又催促敏彤研墨,提筆畫了起來。
敏彤快速研着墨,小聲建議:“娘娘,您要不先用膳,等會兒再作畫?”
“不行,我這是靈光一現,待會兒該忘了。”褚彥青把散下來的頭發胡亂一撥,一本正經道。
年知遠說得沒錯,這些袖子肥大、沒有腰線的普通襦裙不适合她,她要向皇帝展現自己本來的樣子,等皇帝知道了實情,再讓他判斷心意。
半晌後,敏彤捧起她靈光一現的設計仔細觀看。對比桌上的襦裙,上面直接去掉了袖子和領子,只保留抹胸以下的部分,下面的腰身也改成了收腰式的。敏彤照着畫,再打量褚彥青的身材一看,越看越臉紅,趕緊送去了制衣局。
三天後,制衣局的人将重新做好的衣服送了過來。褚彥青迫不及待地換上,但這修身的裙子穿起來太費勁,穿上後就已經臉頰微紅,滿頭大汗。這副狼狽模樣惹得敏彤咯咯直笑。
褚彥青扭着身子還沒走到鏡前,外面突然有太監報“皇上駕到”,她腳下一亂,不小心踩住了裙擺,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前摔去,後背登時風光大現,場面不算好看。
“褚嫔,你這樣成何體統?”
一道熟悉的寒聲在她背後響起,而後門被重重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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